“大帅,大帅!”他迅速的飞奔到哥舒翰的身旁求保护,“大帅,快带人撤退吧,我不能死啊,我是圣人的使者,我死了你们都得完。”
哥舒翰咬着牙,闭着眼睛,回想起不久前建宁王给自己写的一封密信,信中所说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了现实。
“求大帅让高仙芝领后军,见机行事,或可回军潼关,以防叛军绕路奇袭潼关……若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请大帅率领投降了安禄山,郭公等平定叛乱,可放大帅隐居山林,得以善终……”
信很长,哥舒翰看了很久,起初他并不相信,不相信圣人会真的如此薄情寡恩,昏聩至极,他不相信自己会兵败于此无法挽回,可眼下他真的信了。
“大帅!快撤啊,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
边令诚的求救和威胁的声音不停的在哥舒翰耳边回响。
他猛地抬起皮包骨的手抓住边令诚的肩膀,一双饱含杀意的眼睛把边令诚吓得心脏一颤。
“你……你要干什么?”
“区区一个阉狗,害我至此,该杀!”
“你放肆……”边令诚的话还没说完,哥舒翰的长刀就已经斩断了他的喉咙,将他的人头割了下来。
“大帅,你……”田良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你要投降安禄山?!”
“回去是死,为何不能投降安禄山?田司马,你是跟我还是跟这阉狗一起死?!”
哥舒翰嗜血的弯刀架在田良丘的脖子上,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来,这把刀就会把他的脑袋像边令诚一样割下来,用作投降的诚意。
“大帅,属下跟你,属下已经苦李隆基老儿久矣!”
哥舒翰闻言,嘴角一抽,你最好是这样……
与此同时,潼关前。
安庆绪亲自率领的一支五千人精锐部队刚绕道出现在了这里,便与从山谷中率领三千后军残兵逃出来的高仙芝,王思礼撞了个正着。
两方随即便在潼关前大战了起来。
官军一方是三千的残兵,而安庆绪这面却是五千披甲执锐的精锐,战局没有任何悬念,逃回来的官军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高仙芝和王思礼少数的几十人在城墙士兵箭雨的庇护下狼狈的进了城。
战局在这一刻,便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了。
腊月十一日的清晨,潼关哥舒翰率领二十万大军中了埋伏,几近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入了长安。
随着消息的传入,长安城顿时乱声四起。
二十万大军几近全军覆没,就意味着潼关九成九是守不住的,叛军随时都有可能攻破潼关兵临长安城。
屠城杀平民在这个时代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没有哪个人会傻傻的在城中等死。
在洛阳失陷的时候长安的达官贵人们和一些百姓已经跑了,眼下,最后剩下的这些百姓也纷纷背起行囊四散逃命,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走。
他们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便都砸了,烧了,整个长安火光一片,妇孺的哭声,男人的骂声,车马疾驰在青石板路上哐哐作响,而城中巡逻的金吾卫,此刻早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帝国的都城此刻充满了野蛮,人性的邪恶在叛军将临的这一刻再也没有了压制,抢夺财物,强抢民女,杀人放火,几十年的文明在此刻化为了灰烬。
潼关的消息同一时间传进了兴庆宫,苍老的帝王听到消息后身子直直的呆愣在了御座上。
良久都没有声音。
陪在他身旁的杨玉环此刻却是带着急迫的开口:“三郎,不要犹豫了,快些西狩吧。”
无声,李隆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发直,似乎是在追忆过去。
杨玉环看着他这段感情,瞥了一眼身侧与李隆基形影不离的高力士,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殿外,杨国忠急匆匆的赶来,见杨国忠要直接硬闯兴庆宫,守在宫门的龙武军侍卫直接将其拦下,侍卫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着对杨国忠的怨恨,下一秒,有可能他们便真的拔刀而起,杀了这个把控朝政十几年的大奸臣。
“右相,陈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放肆!”杨国忠此刻正急得火烧眉毛,眼见着竟然有人敢拦自己的路,顿时忍不住的发起火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我,我乃当朝宰辅,剑南节度使,圣人最信任的臣子,更是朝廷的王爵,贵妃娘娘的堂兄,拦我,你真是不知死活。”
说罢,杨国忠以为侍卫被自己镇住,当即不屑的冷哼一声,径直的就要掠过两人向里面走去。
“唰!”
一道寒芒闪过,散发着慑人寒气的横刀拦在宫门前。
“擅闯宫门者,同谋反罪论处,杀无赦。”
两个侍卫丝毫不惧,眼睛死死的盯着杨国忠,仿佛这刀下一刻就会在他的脖子划过,把他的头颅砍下挂在宫门上示众。
眼看着两个侍卫对自己的态度,在朝廷官场混了几十年的杨国忠便猜到了很多东西。
圣人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这是杨国忠第一的想法,当然,也有可能是陈玄礼授意的侍卫,传达出想和自己划清界限,甚至站在对立面的态度,可这在他看来并不可能,毕竟他们都是李隆基的亲信,应该算是一路人。
听到宫门处喧哗声,正在附近亲自带队巡逻的陈玄礼老将过来了。
他刚过来就远远的看见了被两个人侍卫拦在宫门口的杨国忠,看着他脸色阴沉,气的喘着粗气,陈玄礼的嘴角就勾起一抹畅快的笑容。
至于侍卫对待杨国忠的态度,虽然他也讨厌杨国忠,但几十年的城府不会让他在明面上表现出他的厌恶,所以这种情况不是他授意的,但却是他放任的。
龙武军的将士对杨国忠颇有怨气,这事他清楚的很,一个掌管了十几年龙武军的将军怎么可能不清楚军中的风吹草动和将士心意。
面对全军将士对杨国忠的厌恶,他的选择就是放任不管,让这些积怨渐渐加深,为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
“见过右相!”
杨国忠闻声这才注意到从身后带龙武军士兵赶来的陈玄礼,他打量着陈玄礼和身后的几人,除了陈玄礼,其他将士对他似乎没有尊敬,甚至有些厌恶。
对此,杨国忠毫不在乎,因为看他不爽的人太多了,可以说大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看他不顺眼,所以他根本没当个事。
“陈老将军,劳烦放我进入,我有急事要见圣人。”
“右相,圣人不见外臣,特命我在此守护,还请右相不要让我难做。”陈玄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紧接着,他又说道:“圣人若是想见谁,便会由高将军派内侍省的宦官去请,如果右相真有急事,我可以代为向高将军问一句,其他的我真的做不了主。”
见陈玄礼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杨国忠也就见好就收,眼下正是时局动荡,真的要是硬闯宫门,陈玄礼真的把自己砍了李隆基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会好好的表扬陈玄礼一番,表扬他一丝不苟的看大门,守护圣人安全。
“好,那就劳烦陈老将军通报一声,我便先回去了。”
“我派兵护送右相回去的,眼下城中很乱,右相是朝中肱骨之臣,圣人的谏臣,不能有一点闪失。”
陈玄礼的话给杨国忠拍舒服了,心情好了不少,可杨国忠看着站在自己仪仗的龙武军士兵,他有点害怕,关键时刻,这些士兵真的不会和其他贼子一样拿刀砍了自己?
见杨国忠在犹豫,陈玄礼看了看那几个被他派出护送的士兵,猜到他的担忧什么,开口说道:“右相放心,这个人都是我的亲信,不会有任何心思,一定会安全的让你到家。”
“好,那就好,多谢陈老将军了。”
陈玄礼微笑着点头,目送着杨国忠的仪仗马车缓缓离去,其实在某个瞬间,他是真的想直接派人宰了杨国忠向太子李亨交个投名状的。
不过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眼下的太子是太子,可明天就说不好了,毕竟顺位嫡子继承在大唐啥用没有,只要李隆基还在掌权,那太子明天就可能是其他人,所以眼下还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杨府。
杨国忠一回到府邸,就直接惩罚了几个奴婢,倒不是那几个奴婢犯了过错,而是他需要泄泄火气,如果能用几个奴婢的命换自己的好心情,那么在他看来就是值得的。
“阿爷。”
说话的是杨国忠的儿子,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阿爷,眼下长安肯定是守不住了,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
不问还好,一问起这个杨国忠立马就又想起刚才自己在兴庆宫吃了一个闭门羹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再说潼关只是战败,眼下潼关不是还没丢失么,那些乱臣贼子不思考忠心报国,净想着逃跑,真是让人不耻。”
杨二郎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有些陌生,这么忠勇的话真的是自己爹能说出来的?不会是假的吧?
而下一秒,他就确定了眼前之人是他老爹没错。
“家里的财产运到成都了吗?”
杨二郎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已经运到了,还是阿爷您有长远的目光,早早的就看透了如今的危局,真是厉害。”
杨国忠闻言,把拍马屁的话当成了真事,所以他笑的很张狂,张狂中还有几分不屑,“哥舒翰那老东西也真是徒有其表,整个一无能之辈葬送了我大唐二十万的精锐,当真该死。”
一提到潼关,杨国忠那颗刚沉寂的心灵就又跳动起来了,立马让人备车。
“不行,我还得去找韦见素商量一下,必须让圣人即刻西狩,那样才能确保咱们的安全。”
杨二郎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而杨国忠此行注定要扑空了,因为此刻韦见素正和李亨在听风院里喝茶赏雪,谈论着天下苍生。
很快,一晚上过去。
原本还没有消息的李隆基突然来了个大的,直接宣布就西狩,当然了,这些是借用杨国忠的嘴说出来的,毕竟以李隆基的尿性可能不会自己说出西狩的。
当皇帝要西狩的消息传出,那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肯定是李亨一系的,皇帝逃离长安,就意味着皇帝的权威和合法性受到了极其大的削减,那么李亨就能重见天日了,不需要再仰仗着别人的鼻息生活了。
“殿下!”李辅国迈着小碎步,脚步很轻的走进殿中,开口说道:“殿下,宫中的高将军派人送来消息,请殿下您快些去与圣人汇合,圣人即刻就要西狩了。”
“我知道了。”李亨背对着他,看着眼前的大殿,熟悉的布局,生活了十几年的痕迹,这些终于要结束了。
李隆基定下集合的地方是在光圣门,出了这门就是长安西南方向。
眼下。
一众的皇亲国戚纷纷赶来,大致的一看,咸宜公主,寿王,永王等人都在,估计得有一千多人,这在庞大的皇室宗族中已经算少的了。
“阿爷,三郎怎么还没回来了?”
李亨的车舆旁,广平王李俶站在马车外边,穿着白狐裘的锦绣冬袍,带着帽子,即便如此零下十来度的寒冷也把他鼻子冻的通红,他时不时的跺脚看向钟南山的方向,满脸焦急。
眼看着就要出发了,李倓却是还没过来,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李亨掀开帘子一角,一股冷气被吸进了鼻腔,冷的打了个寒颤,“应该快了,大郎,别在外面干站着了,进车舆里暖和暖和。”
“阿爷,我不冷,我再等等看三郎,他身子弱,又是单纯刚直,儿怕他会被人误导做出什么事来。”
李亨闻言,张了张嘴,很想吐槽几句李倓的腹黑,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不想破坏两个兄弟间的和睦。
能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么亲近,李亨这个当爹的很是欣慰,毕竟亲情这东西在老李家可是个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