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洒在康复日记上，赵露用钢笔在“术后第98天“那一栏画了个笑脸。窗台上的绿萝抽出新芽，就像她体内新生的造血系统，一天比一天茁壮。
“露露，该喝药了！“吴宁波端着托盘推门而入，上面摆着五颜六色的药片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汤，“今天是你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赵露皱起鼻子：“宁波，这三个多月你把我喂胖了八斤。“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骨髓移植后的恢复超出所有人预期，连陈医生都说这是他从医二十年来见过最顺利的移植案例。
“萍萍姐今天加班？“赵露瞥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一刻。按照惯例，王丽萍应该已经带着新鲜水果来查岗了。
吴宁波收拾药碗的手顿了顿：“啊...对，她科室今天有危重病人。“
这个细微的停顿没逃过赵露的眼睛。自从出院以来，她发现每当提起骨髓捐献者的话题，三位好友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默契——李志强突然要接电话，王丽萍开始长篇大论医学知识，吴宁波则变得异常聒噪。
“宁波。“赵露合上康复日记，直视他的眼睛，“我要见捐献者。“
药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吴宁波弯腰去捡，后脑勺撞到了茶几：“哎呦！那个...陈医生不是说再等半年吗？免疫系统还没完全稳定...“
“我已经查过资料了。“赵露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打印文件，“术后三个月就可以了。医院有规定，捐献者信息保密期最长六个月。“她指着其中一页被荧光笔标记的条款，“但受捐者有权知道血型、年龄等基本信息。“
吴宁波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摸出手机假装查看消息：“志强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哈哈...“
“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赵露的声音突然拔高，“是我的救命恩人见不得光吗？“
蛛丝马迹
深夜的客厅里，李志强、王丽萍和吴宁波围坐在茶几旁，三杯咖啡早已冷透。
“她今天又问捐献者的事。“吴宁波抓乱头发，“我快编不下去了。“
王丽萍摩挲着左臂肘窝处的针眼疤痕，那里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再坚持三个月，等稳定期过完...“
三人不约而同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直到王丽萍的手机突然亮起——是赵露发来的消息：「萍萍姐，明天陪我去趟医院复查吧，就我们俩。」
王丽萍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她在试探。“李志强一针见血，“想单独从你这里突破。“
“我明天请假。“王丽萍最终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抬头看向两人，“你们觉得...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吴宁波突然坐直身体：“等等！上周露露问我借电脑，我邮箱还登录着...“他脸色煞白，“医院给捐献者的感谢信草稿就在收件箱！“
李志强猛地站起来：“你写名字了吗？“
“没有！但写了'您的干细胞与患者配型度极高，几乎像亲姐妹一样匹配'...“
王丽萍的咖啡杯翻倒在茶几上，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洇开一片。三人盯着那滩污渍，仿佛看到了秘密被揭穿后的混乱局面。
省医院血液科走廊上，赵露亲昵地挽着王丽萍的胳膊。她比三个月前胖了些，脸颊有了血色，短发也长到了肩膀。
“萍萍姐，你记不记得我从前最讨厌吃胡萝卜？“赵露突然说，“但这两天我居然特别想吃胡萝卜炒肉丝。“
王丽萍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化疗会改变味觉。“
“还有这个。“赵露从包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我从来不吃薄荷味的东西，现在却离不开了。你说奇不奇怪？“
王丽萍盯着那盒和自己办公抽屉里一模一样的薄荷糖，喉咙发紧：“术后...都会有些变化。“
陈医生的诊室门开了，护士叫赵露的名字。常规检查很顺利，直到陈医生看着血检报告皱起眉头：“赵露，你的血型...“
“怎么了？“赵露凑过去看报告。
“从A型阳性向O型阳性转变。“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虽然造血干细胞移植后会出现短暂的血型混合现象，但像你这样完全转变的案例很少见。“
“陈医生，”王丽萍故意打断陈医生的讲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这样，再见！”
返程的出租车里，赵露一直望着窗外沉默。当车经过市立图书馆时，她突然喊道：“师傅，麻烦靠边停一下！“
“怎么了？“王丽萍警觉地问。
“我突然想查点资料。“赵露拉开车门，“关于细胞记忆的。“
李志强的办公室里，王丽萍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吴宁波在一旁不停地啃指甲，已经啃秃了三根手指。
“细胞记忆？“李志强皱眉搜索这个词条，“指器官或干细胞移植后，受捐者可能继承捐献者部分记忆或习惯的现象...“
“胡说什么！“王丽萍夺过手机，“这根本没有科学依据！“
吴宁波弱弱地举手：“可是露露确实开始喜欢薄荷糖了”
“巧合而已！“王丽萍的声音近乎尖锐，“明天我就去告诉露露真相，省得你们整天疑神疑鬼。“
李志强按住她的肩膀：“萍萍，你确定要在她免疫系统还没完全稳定的时候说？万一情绪激动...“
王丽萍的肩膀垮了下来。三人再次陷入沉默，直到李志强的助理敲门进来：“李总，赵小姐在楼下，说有急事找您。“
三人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王丽萍迅速躲进休息室，吴宁波则钻到了办公桌底下。
赵露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时，李志强正襟危坐，假装在批文件。
“志强！“赵露把一摞资料拍在桌上，“我查到了！骨髓库的捐献记录虽然保密，但手术同意书必须由直系亲属签字！“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的'匿名捐献者'，是不是我的亲戚？“
办公桌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吴宁波的抽气声。李志强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长长一道墨迹。
“什么声音？“赵露狐疑地看向办公桌。
“空调...管道异响。“李志强干咳一声，“露露，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捐献者？“
赵露的表情突然柔软下来：“因为我想亲口对那个人说谢谢。“她抚摸着左胸口的疤痕，“这里流着她的血，跳动着她给的心跳。如果没有她，我就看不到今年的桃花了...“
休息室的门缝里，王丽萍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尝到了血腥味。
周末的公寓里，赵露正在整理旧相册。康复期的无聊让她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家族线索。
“奇怪...“她喃喃自语，翻过一页页只有母亲和自己的合影。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这是母亲赵美玲一直以来的说法。但为什么连一张结婚照都没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屏幕上的赵美玲背景是机场候机厅：“露露，妈妈临时决定回国看看你！这就要登机了！“
“妈？你不是说年底才...“赵露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目光钉在母亲颈间那条从未见过的银项链上——吊坠是个小小的双心锁，和她在王丽萍抽屉里偶然看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