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到达大厅的广播里，航班号CA981正在播报行李提取信息。赵露踮着脚在人群中张望，六个月没见的母亲比记忆中瘦了许多，颈间那条从未见过的银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妈！“赵露挥舞着手臂。
赵美玲的行李箱猛地停住了。她瞪大眼睛，目光从女儿红润的脸颊滑到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最后定格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那里不再有病态的疲倦，而是焕发着勃勃生机。
“露露？“赵美玲的声音在发抖，她伸手触碰女儿的脸，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你真的...全好了？“
赵露接过行李箱，调皮地转了个圈：“如假包换！连陈医生都说我的恢复是医学奇迹！“
出租车上，赵美玲的手指一直摩挲着那条双心锁项链。赵露注意到这个动作，突然想起什么：“妈，这项链...“
“旧物。“赵美玲迅速把吊坠塞进衣领，“收拾东西时偶然找到的。“她转移话题，“你电话里说有三个朋友一直照顾你？“
“嗯！我合租屋的室友。“赵露眼睛亮起来，“李志强负责所有医疗费用，吴宁波天天变着花样给我补营养，王丽萍她...“赵露顿了顿，不知为何眼眶发热，“她为我做了很多很多。“
赵美玲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这几位朋友？“
“今晚就行！他们说要给您接风。“赵露掏出手机发消息，突然皱眉，“奇怪，萍萍姐一直没回我...“
胎记的震撼
李志强的公寓里，王丽萍站在全身镜前，手指颤抖着触碰自己后颈的胎记——那是一个清晰的半心形，二十五年来她从未在意过这个小标记，直到昨天赵露无意中提到自己也有类似的胎记。
“萍萍，你确定要穿高领？“吴宁波拎着外卖进门，“今天三十度啊！“
“志强呢？“她轻声问。
“在厨房忙活，说要亲自下厨”，不知要做啥好吃的。
门铃响了。王丽萍猛地脖颈后渗出细密的汗珠。
赵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到啦！“
李志强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三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吴宁波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阿姨好！我是吴宁波！“他夸张地鞠躬，差点撞到鞋柜。
赵美玲微笑着点头，目光却越过他，直接落在王丽萍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妈，这是李志强，我们宿舍的老大。“赵露拉着母亲介绍，“这是王丽萍，我最好的闺蜜，也是省院心内科的医生。“
“谢谢你照顾露露。“赵美玲向王丽萍伸出手，却在看到对方颈间若隐若现的银项链时僵住了。
王丽萍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项链——和赵美玲一模一样的双心锁。她的高领在这一动作下微微下滑，露出了后颈的胎记。
陶瓷茶杯从赵美玲手中坠落，在地砖上摔得粉碎。
“妈？“赵露惊讶地看着母亲惨白的脸色。
赵美玲的嘴唇颤抖着，目光无法从王丽萍的后颈移开：“那个胎记...“
王丽萍迅速拉高衣领，但为时已晚。李志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赵美玲：“阿姨，您先坐。“
“我去泡茶！“吴宁波飞快地冲向厨房。
赵露站在原地，困惑地看着这场诡异的混乱。她的目光在母亲和王丽萍之间来回移动，突然发现两人的项链吊坠竟是完全相同的款式。
“你们...认识？“她轻声问。
餐桌上的暗流
餐桌上摆满了李志强精心准备的菜肴，却没人动筷。赵美玲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王丽萍，而王丽萍则低着头，把米饭拨来拨去。
“阿姨，尝尝这个松鼠桂鱼。“李志强打破沉默，“露露说您喜欢酸甜口。“
赵美玲机械地夹了一筷子，突然问：“王医生是哪里人？“
“渭南。“王丽萍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具体是渭南哪里？“
“妈！“赵露皱眉，“你查户口呢？“
王丽萍放下筷子：“渭南华县...杏林镇。“
赵美玲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吴宁波突然站起来：“我去拿饮料！“结果被椅子绊了个趔趄。
“杏林镇有个福利院。“赵美玲死死盯着王丽萍，“你知道吗？“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赵露注意到李志强的手在桌下悄悄握住了王丽萍颤抖的手腕。
“知道。“王丽萍抬起头，眼中闪着水光，“我在那里...长大。“
赵露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王丽萍对陕西小吃的莫名熟悉，自己术后突然爱吃的那些食物……
“露露，“赵美玲转向女儿，声音异常轻柔，“能给我看看你后颈的胎记吗？“
“现在？“赵露莫名其妙，但还是拨开头发转过身。那个淡粉色的半心形胎记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赵美玲发出一声压抑的长叹。她颤抖着手去摸女儿的后颈，又看向王丽萍：“能让我看看你的吗？“
王丽萍僵在原地。李志强轻轻点头，她才缓慢地转过身，拉下高领——一个与赵露完全对称的半心形胎记赫然在目。
“天啊...“吴宁波捂住嘴。
赵露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
细胞记忆的证明
客厅里，赵露像困兽般来回踱步。李志强和吴宁波坐在沙发两侧，像两尊门神。王丽萍和赵美玲则在阳台上低声交谈，玻璃门模糊了她们的身影，但能看到赵美玲不断擦拭眼泪的动作。
“你们早就知道了？“赵露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发颤，“萍萍姐她...可能是我的...“
“亲姐妹。“李志强平静地接话，“我们只是怀疑，直到配型结果出来——全相合移植通常只在同卵双胞胎间出现。“
吴宁波补充：“萍萍姐是孤儿，生日和你是同一天，年龄完全一样...“
“所以你们就合伙瞒着我？“赵露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着我每天追问捐献者是谁，很有趣是吗？“
“是萍萍姐的意思！“吴宁波急忙解释，“她怕影响你康复！“
阳台门滑开，赵美玲红着眼睛走出来：“露露，妈妈有事情要告诉你。“
王丽萍站在阳台上没动，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赵露突然发现，这个朝夕相处七年的闺蜜，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二十五年前，“赵美玲拉着女儿坐下，“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赵露的呼吸停滞了。
“当时我丈夫刚去世，我又查出重病...“赵美玲的眼泪砸在手背上，“我姐姐偷偷把大的那个送到了福利院，骗我说孩子夭折了...“
赵露机械地转头看向阳台。王丽萍正无意识地用右手拇指摩挲左手手背——这是赵露从小到大的习惯性动作。
“细胞记忆...“赵露喃喃自语，“那些突然改变的口味和习惯...“
赵美玲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突然捂住嘴：“天哪，她连这个动作都和你一样！“
李志强默默递过一叠文件：“这是你们俩的HLA配型报告和基因比对。科学不会说谎。“
赵露颤抖着接过文件，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中，“99.99%匹配率“几个字格外刺眼。她抬头看向阳台，王丽萍也正望着她，两人隔着一扇玻璃门，却仿佛隔了二十五年。
“所以...“赵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给我骨髓的不是什么匿名捐献者...“
“是她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了你。“李志强轻声说。
赵露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阳台。玻璃门滑开时，她看到王丽萍脸上满是泪水。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触碰对方的后颈，两个半心形胎记在月光下拼合成完整的心形。
“姐。“赵露叫出这个从未使用过的称呼，突然泪如雨下。
王丽萍紧紧抱住她，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客厅地板上，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赵美玲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李志强和吴宁波红着眼睛站在一旁，像两个忠诚的守护者。
窗外，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庆祝这场迟来二十五年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