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 第6章

作者:函谷著经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11-15 18: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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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画廊失窃案·第三章

警笛声划破城郊的宁静时,许飞正蹲在仓库的铁架后,用一块麂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画框边缘。帆布包被他平铺在地面,深蓝色防水布掀开一角,露出《夜巡者》的局部——伦勃朗笔下的光影在昏暗仓库里流淌,骑士的铠甲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他的手指刚触到画布,仓库大门突然被撞开,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王瑞玄的声音带着穿透力传来:“许飞,别动!”

许飞猛地抬头,冲锋衣的帽檐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下意识将帆布包往身后拢,手腕却被周明死死扣住,钢针般的手铐瞬间锁住了动作。

“三年前你因为技术开锁被判缓刑,”王瑞玄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指尖,“刚解除监管三个月,就敢动市美术馆的镇馆之宝?”

审讯室里,许飞坐在铁椅上,双手被拷在桌两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王瑞玄将一叠照片推到他面前:302室床底的开锁工具、公交监控里的身影、仓库里缴获的画作……每张照片都像一把钥匙,撬开他紧绷的神经。

许飞的视线停留在《夜巡者》的照片上,画中骑士的长矛直指前方,仿佛正对着他的眼睛。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是我爸的命。”

王瑞玄示意记录员暂停,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继续。”

许飞的指腹摩挲着桌沿的木纹,那里还留着上一个审讯者的指甲划痕。“我爸叫许志强,以前是美术馆的裱糊师,干了三十年。”他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十几年前的画室,“小时候我总在美术馆的后院等他下班,他的工作间里全是浆糊味,墙上挂着各种画框的半成品,他教我怎么辨认木材的纹理,说不同的木头会给画作不同的呼吸感。”

他顿了顿,喉结又动了动:“《夜巡者》是他退休前修复的最后一幅画。那年他查出肺癌,化疗到头发掉光,还是天天往美术馆跑,说这幅画的颜料层有裂纹,得用特殊的胶黏剂一点一点补。修复完成那天,他拉着我在画前站了三个小时,说伦勃朗在画布下藏了个秘密——右下角的阴影里有个极小的签名,不是他本人的,是当年帮他绷画布的学徒的。”

王瑞玄翻开案件卷宗,许志强的名字确实在美术馆的退休人员名单里,死因一栏写着“肺癌晚期”,时间是五年前。“你父亲去世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美术馆欠他的!”许飞的声音突然拔高,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住院时,医保报销完还欠着三万多,我去找美术馆要抚恤金,他们说我爸是退休后生病,不算工伤。可他的病就是因为常年接触修复用的化学试剂!馆长说‘单位有规定’,把我赶了出来。那天我在走廊里看到《夜巡者》挂在展厅中央,射灯照着,像个笑话——我爸用命保住的画,他们连三万块都不肯掏。”

周明在一旁记录的笔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王瑞玄。审讯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许飞的呼吸渐渐平复,眼神却沉了下去,像落满灰尘的古井。

“三年前我因为开锁被抓,缓刑期间在汽修厂打工,每天蹲在车底下拧螺丝,浑身都是机油味。”他自嘲地笑了笑,“有天路过美术馆,看到《夜巡者》旁边立着块牌子,写着‘估值八千万’,下面还印着捐赠者的名字——就是当年把我赶出来的那个馆长。我突然想,要是把画拿出来,是不是就能让他们记起我爸是谁?”

王瑞玄将那本《安防系统原理》推到他面前,书页上的磁粉痕迹还清晰可见。“所以你研究了半年安防系统?”

“不止半年。”许飞的指尖点在“磁控暗扣结构解析”那一页,“美术馆的安防是我爸退休前参与设计的,他以前跟我念叨过,说磁控暗扣的角度要是偏差30度就会失效,还说干扰器用108MHz的频率最管用。我照着他说的记下来,在废品站找了块电路板,自己焊了个干扰器。”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我知道玻璃挡板内侧有润滑剂残留,所以特意买了同款的牌子;画框边缘需要磁粉定位,3克不多不少;连撤离路线都是算好的,早班车的监控盲区刚好能绕开三个路口……”

“但你在公交上差点绊倒。”王瑞玄打断他,“还有床底没拉严的拉链,垃圾桶里的草稿纸——这些都是故意留下的?”

许飞沉默了很久,久到审讯室的时钟仿佛都停了。“我没想跑。”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把画藏在仓库,就是想让你们找到。我爸修复的画,他的名字不该只留在档案里。”

这时周明推门进来,递过一份文件:“玄队,查到了。许志强修复《夜巡者》时,确实在画框内侧刻了自己的名字,用的是极小的阴刻,需要特殊光源才能看到。技术科刚才用紫外线灯照了,和许飞说的位置一模一样。”

王瑞玄看向许飞,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美术馆的抚恤金后来补了吗?”

“上个月收到的,”许飞的眼眶红了,“馆长换了人,新馆长听说了我爸的事,把钱打过来了。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总觉得,得让那幅画看看,是谁的儿子来找它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时,晨光刚好斜斜地照进来,落在许飞的手背上。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磁粉,那是从父亲修复过的画框上蹭到的痕迹,也是他这场徒劳执念的最后证明。

结案报告上,王瑞玄在“犯罪动机”一栏写了长长的一段话。窗外的香樟树影婆娑,他想起许飞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爸说画是有记忆的,你对它好,它都记得。”

技术科送来的最终鉴定显示,《夜巡者》除了画框边缘有轻微磁粉残留,画布和颜料层完好无损。归还美术馆那天,新馆长特意在画旁加了块小牌子,写着“修复师:许志强2019年”。

王瑞玄站在展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观众在画前驻足。有人指着骑士的铠甲讨论光影,有人对着签名拍照,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块不起眼的小牌子。但他知道,许志强的名字就在那里,像画里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在某个清晨,被他执拗的儿子用一场笨拙的盗窃,轻轻揭开了一角。

周明在身后碰了碰他的胳膊:“许飞的量刑报告送上去了,考虑到画作完好归还,可能会轻判。”

王瑞玄点点头,转身走出美术馆。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地面拼出复杂的光斑,像极了许飞笔记本里那些歪斜的几何图案。他想起城郊仓库里,许飞蹲在画前擦拭的样子,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

或许有些执念,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占有,只是想让被遗忘的故事,重新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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