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第334章 冒矢石之危

作者:秃笔画方圆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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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良肱登上高塔,俯视阳谷县,许久才将目光收回。

沈宋立一旁,小声的说着话。

西军的斥候兵长期在外出任务,异样凶险,异常艰辛。

像沈宋这样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一张脸紫中带黑,身体瘦成闪电,一双腿习惯性的微微内绕,呈罗圈状。

“林大哥,京东东路徐进与刘大郎合为了一军,派出五万义军向郓州地面扑来。”

“开德府的御营军也在城外集结,守将陈淬是宗泽手下的猛将,不可小觑。”

“另外金军也派出了马探,从河间府至应天府都有他们的眼线。太尉的意图是,将京东二路搅乱,为金军南下创造条件。”

“林大哥,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林良肱突然笑了:“当初黄胜他们的处境更艰难,还不是扛了过来。”

“可黄指挥使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用的也是西军擅长的游击战法啊!梁山水泊一带无险可守,东平府四周只有一片低矮的鍪子山。”

“呵呵,沈宋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你可以换一个位置思考,咱们西军无险可守,进攻的敌人同样无险可据。”

“还有,许延的奇遇提醒了我,西军只要拥抱百姓,将拥有了一座取之不竭的宝藏。”

“许延这小子还是有些办法,才刚刚抵达郓州,就认了一门亲,刘老爹发动了郓州百姓帮咱们,咱们就有了无限的力量。”

沈宋点点头,应道:“我哥说的没错,大宋的军队嫌百姓累赘,又要从百姓手里征粮,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嗯,所以嘛,只要咱们将井陉道那一套办法拿来用,以百姓的福祉为己任,得到了百姓的支持,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沈宋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又问:“林大哥,你将李相公放入阳谷县,就不担心动起手来束缚手脚么?”

“不,李相公不会鼓动城内守军发起攻击,他会从中调解。”

“那,他要是劝城内的御营兵投降,不是乱不起来了?”

“呵,城内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乱还不简单。马扩将杨天王部众赶出了博州,你再告诉陈虎,在黄河故道以北驱赶匪兵,不让他们北窜,郓州地面没匪兵的活动空间,他们要么向西进入大名府,要么只能南下阳谷县。”

沈宋:“可匪兵要是向东进入齐州,或者去往沂州、密州呢?”

“呵呵,刘大郎和徐进或许想招揽这股散兵,但马扩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西军众将领都收到了河北统军司的军令,不再招降匪兵,更是放出了话,各义军首领不思抗金报国,毁公廨,夺民财,乃大宋害虫。

除非义军首领自缚双臂出城受降。

这一策略出自贾平。

以贾平看来,这些义军首领是金人入寇的受益者,借着百姓苦苛政的诉求,大旗一竖便成为一方霸主。

哪怕日后平息了金人入寇的危机,这些义军首领也不会甘心将手里的钱谷兵将交出来。

况且,西军目前不能大规模的接纳消化如此之众的匪兵,马大胡子和望北镇那些寨兵改造就够让人头疼了。

要想搅乱伪朝廷的治理,不给赵构喘息的时间,将这些乱匪向南驱赶成了最好的选择。

从博州城之战就能看出来,杨天王宁死不屈,就是怕西军问罪。

齐州城的孙列雷声大雨点小,显然也是担心搅了进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良肱与沈宋又分析了一会儿局势,沈宋拱手拜别。

林良肱将马山关叫来,吩咐道:“马将军,你领一支骑兵,绕至城西,若有御营军出城,全力打击。”

马山关领命去乞,林良肱又将张用叫来,道:“张将军,莘县驻扎有大名府兵,他们若是想驰援阳谷,必然要越过黄河故道。你领步军和弓手埋伏在河边,深挖堑壕,做好迎击的准备。”

安排好城西和城北的防御措施后,林良肱亲自下令石炮轰击阳谷县城。

十余台石炮车同时发威,将数十斤、上百斤的石炮抛向城头,不一刻,南城门楼被石炮砸得稀巴烂,木质城门也被砸穿。

城内守军不敢进入石炮的投射范围,远远的扎堆于街道,城头甬道上。

南城炮声隆隆,县衙里张天成如坐针毡,朝李纲哀求道:“李相,这次逆军真要攻城了,如何是好啊?”

正在此时,牛鹏喘着粗气跑了进来,顾不上行礼,急道:“北城外的西军骑兵烧了城门,守城的弟兄们都跑了,东家,赶紧拿主意吧!”

张天成原地蹦起,惊问:“杨彪呢?”

“别提了!正是杨彪那腌臜货准备偷偷出城,被西军的骑兵截住一通杀,连城门都来不及关。”

“那,逆军闯入城内了?”

牛鹏胸脯一挺:“是我令弟兄们用杂物拼死堵上城门洞,才不至丢了城门。”

张天成急得兜兜转,朝李纲两手一摊:“李相,怎么办?怎么办!”

李纲端坐,纹丝不动。

“张县令,你急什么呢?有我在城内,西军就不会攻入城来。”

李纲虽说得镇定,可依然解不了张天成的忧虑。

你当然无妨,和沈放有不浅的交情,我张天成在西军的眼里,十足的对头。

西军放出来的狠话张天成也听入了耳中,自缚双手的下一步,就是脖子上挨一刀。

张天成不敢语言顶撞李纲,他只是个李成任命的县令,而李纲放在整个大宋,右相的高位无人敢质疑。

“那……下官就把全城军民的性命都托付给李相了。”

张天成说这话时,无比的沮丧。

若不是孔彦舟那禽兽,若不是信了那个麻杆道长,若不是李成开溜后自己一时头脑发热,也不至于将全副身家还有自家性命都搭在刀锋口啊!

李纲有些鄙视的望了张天成一眼,没有搭理他,反而对牛鹏言道:“牛县尉,你传话下去,不管西军士兵会不会攻入城内,守军都不能主动迎击,退避三舍为上。”

牛鹏本就是个粗人,粗人的共性就是思维和嘴巴挨在一起。

是以,牛鹏当即反驳:“李相,你这不是叫弟兄们伸长脖子任人宰割吗?”

“哼,”李纲轻哼了一声,“那你舞枪弄棒就能击败西军?”

牛鹏:“……”

李纲这才望向张天成,问:“你城中还有什么人担任守将?”

“还有一个杨彪,他是孔彦舟的副将,李成那厮夺城后,杨彪留在了阳谷县。”

“那好,你将他也叫来。”

“可……李相,刚才牛县尉不说了吗,杨彪意图出城逃命,被西军骑兵追杀,现在下官也没法找出他来啊。”

李纲:“那行,志气被打灭了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要你阳谷县的兵不乱来,我保他们平安无事。”

说罢,李纲拂袖而起,带着张伯奋等护卫离开了县衙。

他的心里装着的远不止阳谷县,他想的更多的是,西军为何突然主动找朝廷的麻烦?

仅仅是因为李成伏击了顺州军吗?

不可能。

在李纲启程来应天府赴任之前,宗泽回到了汴京。

宗泽称他是突然被沈放赶走的。

沈放麾下那员将领称林良肱与大元帅府兵打起来了。

如今看来那“大元帅府兵”正是李成。

这么说来,沈放派大军南下作战,属于偶发事件,并不是处心积虑而为之。

可现在的局面又让李纲很是困惑。

既然顺州军之围已解,正主已避去曹县,林良肱击败了孔彦舟,为何死揪着阳谷县不放?

张天成将杜充的所作所为倒过了苦水,让李纲知晓了西军同时还发兵博州,将义军首领杨天王同样围困在博州城。

沈放这是想干什么?

林良肱孤军深入,又有什么意图?

李纲所有的疑点又聚集到那天在平船上沈放的表态之上。

沈放说康王若称帝,他会放任金军南下。

很显然,西军与朝廷之间的裂痕目前还无法消弥,但有一点李纲却很确定。

沈放绝对不会如汪伯彦之流所污蔑的那样,向金人投降。

李纲百思不得其解,耳边已隐隐约约听到了石炮撞击城墙传来的沉闷震动声。

街上大批的士兵站在街道两侧,或者登上房顶,向南边张望,却没有想象中的惊慌。

他们有的是李昱手下,有的是孔彦舟部曲,有些却是阳谷县本地的厢军。

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吃有喝,不丢命,谁当首领没啥区别。

有些从北方逃难来的人更直言,就算是强悍、野蛮的女真人,只要守城的将士不抵抗开门投降,女真人一般都不杀人,不抢粮,只取了够吃的又去打下一座城。

前几次张天成拿出钱和粮食,全城犒赏,士兵们大受鼓舞,积极团结在牛鹏的指挥下出城作战,可每次都被西军识破击败。

虽有伤亡,但还在少数,士兵们依然保持了一个士兵该有的姿态。

可最后一次的诱敌作战时,西军突然大开杀戒,逃回来的士兵好些天都做噩梦。

各种不好的情绪纷纷冒了出来。

有人说西军不念同根同源了。

也有人将西军的“自缚双臂”的戒令抬出来。

更有人说张财主没钱没粮食了。

这些负面言论一旦发酵,无论张天成怎么澄清都压不下去,眼看一场由内而外的暴动即将到来。

李纲入城。

这些躁动不安的情绪终于稍稍褪色。

可也只是褪色而已,并未消除。

李纲领着数骑向石炮乱飞的南城门驰去,满街的士兵都行注目礼,却没人阻止。

张伯奋勒紧缰绳,在满地的石屑砖块之外拦下了马队。

“相公,不能再往前了,石炮不长眼,若是伤了相公,末将死不足以偿责。”

李纲不以为意:“你让开,西军的主将都冲在最前面。当初汴京之役,你父子三人不也是冒矢石而进,眉头都不眨一下。”

“往日不同今日,末将父子当时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

“难道今日就不是为社稷而战了?”李纲一边反问,一边打量着满眼的残垣断壁。

张伯奋难得的变得激动起来,道:“与金贼作战,末将没半点惜命,但今日是制止内乱,死了不值当。”

李纲听了大怒:“张伯奋,你给我让开。”

张伯奋见李纲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不作解释,强硬回应:“今日末将在这儿,绝不会让相公涉险。”

“张伯奋,你给老夫听好了,西军敢毫无掩饰的攻城,正是因为你们这些武将怯懦使然。当日在真定城头,老夫见到的是全军上下悍不畏死,那才是顶天立地的大宋军人。”

说着,李纲伸手将挡在身前的侍卫推开,大步流星的闯进了石屑纷飞的街道。

张伯奋暗自叹息一声,扭头对着几个侍卫大喝:“还不下马!”

侍卫们赶紧下马,摘下马鞍下挂的圆盾,追上了李纲。

张伯奋紧走几步,一脚踢飞一扇商铺的门扉,单手举起木门,追了上去。

城外的石炮车吱呀响个不停,余老九指挥着一群自愿聚集来的百姓,充当差役,用独轮车运来大块的青石条。

这些青石条被光着膀子,满身横练肌肉的炮手用大铁锤击打成数段,抬上了石炮车。

“大伙儿加把劲,不能让石炮车哑了火。”

余老九显得异常亢奋,能成为队长亲自参与攻城,心里憋了八辈子的火气终于得到了发泄。

与他同来的百姓同样兴奋不已,阳谷县城里的王八羔子终于得到了报应。

哪怕把自家的地基石全挖了,把祖坟也刨了,都不能让西军将士失去了势头。

突然,张琼大声喝令停止发炮。

持续了一个时辰的石炮轰击,终于按下了暂停键。

“他娘的谁胆子愣般大,敢登上城头?”

随着一个炮手发声,众人终于发现了一片狼藉的城门门楼上,有几个人影晃动。

张琼没参与议论,骑上战马向城门方向急驰。

此次炮击阳谷县,仅仅是威慑,甚至开炮,还命鼓手敲了一通鼓。

城内的守军也很知趣,石炮砸下,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待到张琼驰至城下,从泥尘蔽目的城头分辨出城头的人时,不由惊出一身汗。

城头的人竟然是李纲与张伯奋等人。

李纲自不用说,张伯奋的身份他也已知晓,那是张叔夜之子,不知怎么从金军的人质群里逃了出来。

若是没有那个眼尖的炮手提醒,随便一炮下去,李纲与张伯奋绝无活命的可能。

“李公,你不要命啦?”

“张将军是吧?你停下来做甚?两军交战,哪来得半点仁慈?”

张琼见李纲满头满脸的灰尘,倔犟的伸长脖子质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搪塞了事。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李纲扯着嗓子大吼:“奉命?奉谁的命?林良肱也说奉命,那就是沈放想砸死我了?”

张琼:“……”

“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想与朝廷对抗到底,彻底断送大宋的国运!张琼我告诉你,这般胡来,你们要被史家记上史册,永远被后人唾弃。”

“李公,他康王弃父兄妻儿不顾,这勾当才会被钉上史家的耻辱柱。”

“放肆!你张琼竟敢辱骂圣上!”

张琼的怒火也被点燃,回敬:“忠言逆耳听不进,奸佞之词当祖训,他康王不思抗金,构陷忠良,抛弃河北河东军民,致使国土沦丧,这才是为人君之耻,为天下人唾弃之实……”

张琼突然觉醒了某些功能,此前只在书上才记录的正义之词,从自己口中脱口而出,竟然如此顺畅。

还有,酣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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