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秋雨停一阵儿下一阵，太阳忽明忽暗，阴风驱赶着乌云聚回城市中央。风穿过耳垂像一遍遍坠穿了耳洞似的疼，秋凉趁人不注意又钻进心眼儿里迷路了找不到出口。林说窝在房间醒了睡，睡了醒，她在一遍又一遍借着醒来等着他的消息重新打开她世界。现在她感受不到阳光，好不容易才能下床吃点东西，一副软弱活着费力的样子，拒绝吃饭的时候还要假惺惺地咳嗽几声给母亲展示虚弱。
或许是这半月她睡了足够多，她觉得等待真是件无聊的事，她开始从精神中调取物质的需求目标，从那颗失望失败的心中汲取对抗的力量。这是她惯用的，她总是利用自己。在家的这些天，田香小心翼翼问询她的时候，她都避之不谈。小时候的过于依赖，让林说总是陷入被动，母亲是最知道她弱点的，田香却总是利用她的弱点达成母亲对女儿的掌控。眼下她要集中精力让自己攒好勇气重新离开这个家，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在家庭之外也经历了无数的精神蹂躏，现在她开始认清这些手段，开始让这些剥离真相的情绪离开头脑。她似乎想挑起一场战争，这让她感到振奋，此情此景像极了初中转学的备战状态，她可以带着更多人参与到这场游戏中。
林说换了一套新衣服，没有和老李打招呼，而是给褚晓亮打了电话。
“你人在哪儿？”
“小说啊，我在北云。”电话被立即接了起来，听到褚小亮喊她小说，焦虑不安减了一半。
“你最近怎么没动静了？”
“我太忙了。”
“呵，没事，你忙你的，我去找你。”
林说挂了电话，嘴角向右向上滑了几下，不出所料，如果他能换个理由好好解释一下，也就不至于这么急的飞一趟了吧。她总是把他的形象理想化。事情开始逐渐走向更不平和的解决方式了，这在林说看来是令人振奋的，又充满了恐惧。林说会获得一部分前所未有的经历，同时她也失去这一个人，这一段关系。
她神采奕奕地抵达北云，出了机场，网约车停车场的喇叭循环播放疏散人流，她想到第一次来北云找陈柏的那天……阳光匆匆穿过云层覆盖她的每一片羽毛，她忽然感受到北云的暖意，逼走了平乐的秋凉，这被善待的、爱抚的“款待”让她重唤起北云的温柔。
给褚晓亮打电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将行李安置好前往褚晓亮晚上去应酬的大楼。她站在大楼里四处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景象，像极了皇宫的一角。一位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走向她，林说收起张望的眼神径直朝电梯走过去，她觉得男人是冲她来的，走不同方向去确认这点是她所要做的。电梯反射出的她面容泛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用左手在脸颊上掐了一把，轻轻将粉霜划匀男人就已经站在她身后了。“果然是要问我的，”林说缓慢转过身去，故作惊讶的说。“我找人，二楼。”
电梯门开了，林说上了电梯没有回应对方。她向长廊深处走去，两边方正的门上镶嵌着金色的玛利亚，穿着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从长廊两端一来一往地走着。她抬着下巴，不让人看出来是在找人的样子。褚晓亮在这里做什么呢？她拨通了号码，靠在一间门前挺了挺肩膀，一遍，两遍，还是无人应答。已经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了，一个男人上前询问她：
“请问您是哪个包厢的？”
“我找朋友，电话没打通——姓褚。”
男人忽而变得欢快起来“是褚总的朋友啊，您跟我来。”林说疑惑的打量着他，对男人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隔着门能听到音乐，林说站在男人身后，原本气势汹汹的样子，在他完全推开门后像只皮球似的泄了气。她迟疑了，这预设偏差的环境在心底引起焦虑，听到褚晓亮的声音，她才打消顾虑慢慢抬起睫毛。她走了进去，双颊燃烧起来，混杂着香精的烟草味儿扑鼻而来。她面前的这些女人，胸前阔着一条窄道吸引着目光，肩膀在金色的灯光下渗着透明的质感，包厢里西装革履、短袖运动裤的都有，一个接一个的长桌上摆满了啤酒、果盘和水烟，褚晓亮声音的方向在径直左手边的方向，她看向他，他站起来，双手端置在胸前鼓起掌来。
她吞了下口水，张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在心底往后退了几步。但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在这灯光照耀下早已被暴露在外的畏惧，她必须让大家感觉到她是他的人，她是见过世面的，她应付得来。
褚晓亮鼓起掌来，周围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包厢的这个角落。原本热闹的十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这是我的偶像，林总，非常厉害的旅行家！”
“嗯，大家好，大家好，你们别停，继续唱，继续……”
“噢！您就是褚总说的大名鼎鼎的林老板啊！早有耳闻，我是小亮最好的朋友……褚总，我这样称呼可是就更亲了呢！”
“是的——是的——付总是我的好朋友，我来北云付总是最照顾我的！”
褚晓亮将注意力转到了穿着橙色Polo衫的光头男人身上，一边笑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林说感到自己没被重视，又在这场景的映衬下感到自己太被受重视了，她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尤其是发现在场每个男人身边都坐了一个女人，她看着褚晓亮身边的那个女人，又用余光在背景墙拐角部分的反光镜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她确定了褚晓亮所在的场所是哪里，林说的脸上感觉火辣辣的。褚晓亮准是在北云跟着这帮人学坏了才厮混在这些“污垢”中间的，这些“演员”很年轻，大腿根简直要跃跃而出。现在自己在这个包厢中仿佛也成为了男人之间交易的一张卡牌，这真是奇耻大辱！可她无法气急败坏不给他面子从这里走出去，也许以后的日子要需要更多这样的场合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