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被写好的悲剧,各自领了剧本相互折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要承受做女孩子的痛苦,谁能带林说逃离这一切呢?如果这就是生来做女人的悲剧,如果丰乳肥臀都是过错,那是生来要被审判的吗?
林立德再回眼看着女儿的时候,充满了“愧疚与可怜”,他应该想给她所有或是更多吧。比如说后悔生了她,后悔自己当初自由恋爱时没忍住,后悔在她成长的路上没有进行性教育和更多的保护,后悔没有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给予更多尊严。林立德的个人价值直接被林说否定了,当女儿在这个社会上受到男性伤害时,她会将所有的恨意投射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女儿都会恨她的父亲吗?第一个男人进入她的身体以后,她会开始恨她的父亲。
贫穷会令人变成寄生虫,维持于爱与富有之间,女人在不够享受爱欲时会代入妓女的角色。这样会无感吧?任由这个世界操控,林说又有什么权利挣扎呢?在这个变幻莫测的语言与感受之中,自我的价值感是那么容易跌宕起伏的。从第一次用自毁去改善现状的时候,所有的真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什么是真相呢?未来她爱的人都不会在意这一点,人们往往给自己的界限如此之低,低到过了两周再和新人在床上翻云覆雨都不会认为前几周是铺垫,前几月是延伸,“前几”并不是让其暴露与铺垫的过程,而是种子偷偷埋进土壤里都不自知,低头便是果实,那是感觉想必是种幸运吧,一定是自己积了无数福德才接得住这个“新人”的。
婚姻已经在这个社会中逐渐被瓦解了,林说试图去见证它。
林说:“老李,我可能有些麻木了,我分不清爱与不爱了,它在每个人的观念里是那么的疲软,只有还未被征服的时候,我去耍那些鬼圈套的时候,那些身体才配合的硬朗。”
老李:“你可以投射到自我价值中去,去工作,用目标代替目标。”
林说:“这样我就可以把这些耻辱都抹去吗?”
老李:“你的价值观里认为它是耻辱。”
林说:“工作中好像能绕过耻辱似的,你怕是不知道女性在工作环境中的被动吧,我清醒的时候想到那些猥琐之事,倒是不愤怒,我就是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老李,你想要我的吗?我可以给你。我认为它不重要。爱到底是什么呢?身体和权利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老李:“别冲我捏着你这玩意儿,可以自爱一点嘛,”
林说:“自爱?如果我妈可以自爱一点,就不会有我了。”
老李:“小说,放下吧,太没劲了。”
林说:“睡觉,不提爱就很奇怪,可我想问,哪里奇怪?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我提爱的时候,我就把这套逻辑用进爱情,我怎么能想到,什么是给脸不要脸?我都爱了,都给他睡了,他还能去爱更多人。那不提了,只睡,我顺应这规则!”
老李:“你要是顺应这规则倒是能省去不少事。可惜……”
林说:“可惜我就是不服。我就是不服,不服不服不服!”
老李:“大小姐,你小点儿声!”
老李拽起她的胳膊,捂住她的嘴。林说哇的一声哭起来。
老李:“哭吧,哭一会儿就好了,您这阵仗,我也不拦着了。”老李把手从林说的嘴边抽出来。林说的哭声冲破天际,简直要在机场中爆裂开来。此刻的林说无法理解老李的爱,更无法清楚什么是爱。她在恨与愤怒之间住了太久,怎么都走不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家庭很幸福,我却如此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不被盼望的生命。他们不是过的很幸福吗?为什么我的家庭幸福我却不能幸福呢?我这么努力的生活啊,老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啊,你知道我飞来北云和陈柏的这次恋爱就是为了学习生活吗,可是我学会的都是冷漠,天啊老李,我看着自己因爱而学习着他人的冷漠,这太让我受折磨了。褚晓亮是第一个让我知道我有队友的人,我第一个笃定会救我的人,可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我只想逃走。我恨自己懦弱的带走了他的一切,就像我恨林立春带给我的一切一样。”
老李:“小说,褚晓亮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
林说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冷静地说:
“我不想愤怒了,更不想和这些破事纠缠!真是差一点就忘记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了。我不是想要褚晓亮,我是想要被爱。我也不是想要陈柏,我是想证明自己值得被爱。我不是真的恨我的父母和亲戚,我是想证明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能力说出来反抗是一件对我来说多么重要的事,生活太难了,可我一直觉得它还是有点儿光亮的,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循环,却无法将更多人唤醒,沉睡就是一种伤害,麻木与愚昧就是一种伤害!疼就疼在他们并不知道已经伤害了你,不知道这种无意识的坚持就是做恶!我骄傲着,也因为这个性别伤害自己,我不爱自己。我在工作、生活中经常被骚扰,甚至还会被侵犯,我没有想要为自己的清白去战斗的架势,因为我活着一直很孤单,我该向世界投射希望吗?下一次吧,下一次我勇敢的说不,勇敢的走开,勇敢的搏斗,勇敢的化解。我应该再为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而努力一下的。是吧老李?唉,和褚晓亮说一声吧,我们要走了。”
林说从老李的怀抱中撤出来,有气无力的说完,径直走向了安检。
褚晓亮收到信息的时候还在公司办公室里开会,这个点儿他应该在机场的。乘着离开北云市的飞机和曾经带给他不解与烦恼的、心爱的人离开这本不属于他的一切。褚晓亮的父亲褚人杰在2005年购买了众多房产,随着房产的增值,褚人杰的开始创业,由于经营不善,三年前破产。褚晓亮的人生也随着父亲的破产走向婚姻的始端。在上一辈人的观念里,仿佛所有的失败都可以用联姻解决,而联姻在执行后又总是奇妙的将一切失败调整回原本的轨道。它看起来那么像真理,简单而有效,让褚晓亮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我这样做是在拯救我的家庭,对吧?
褚晓亮的妻子是惠氏集团的二女儿,比褚晓亮大三岁。惠氏集团的董事长惠志刚是褚人杰的大学同学,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他们几个老同学都喝多了,褚晓亮来接褚人杰,将惠志刚一起送回去的时候,是惠志刚的二女儿惠幼奇来开门的。她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看着爸爸喝的手舞足蹈,搀扶他的小伙子浑身大汗淋漓,幼奇拽了拽衣领,小心地迎爸爸的胳膊,抓了几次空之后,褚晓亮说:“你扶不了,还是我来吧。”
幼奇尴尬的点点头,匆忙地跑上前开门,惠志刚一头栽进沙发没了意识。幼奇穿着雪白的珊瑚绒睡衣看着褚晓亮,脸上竟泛起了阵阵红晕。褚晓亮看着她愣了一下。
“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我爸也喝多了,还在车上呢。”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按喇叭的声音,“我先走了,车停哪里,挡住了。”说完,褚晓亮消失在了客厅,门轻轻地被关上,幼奇的心悄悄地被打开。
褚人杰在车里打着震天雷的呼噜,车开到地库,褚妈见儿子带回来满身酒气的褚人杰,一边生气地叨叨,一边按电梯。她看着儿子,本想问些什么,又咽了回去。褚妈给褚爸换了衣服,用热毛巾擦了把脸,给儿子端上了一碗热梨汤。
褚晓亮什么都没说。他把沾了酒气的衬衫一脱,闷了一碗梨汤,回房间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褚晓亮心里说:也不知道林说现在过的怎么样,刚才送惠董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好像林说啊,白皙娇小的面容缀着水汪汪地大眼睛,她和林说一样,是单眼皮。想到林说穿着校服的样子,褚晓亮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他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用枕头盖住脑袋。想到刚才架着惠董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从一旁滑落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褚晓亮扫了一眼外壳发现是爸爸的,就顺手装到了衣服口袋里。回到车里,手机又在震动,一条信息挂在屏幕上:褚人杰应依法赔偿两千万……褚晓亮想把信息点开,可他不知道密码。转头看了一眼后座不省人事的爸爸,褚晓亮把手机放在前座椅上,向家的方向行驶。
早晨醒来的褚人杰到处找手机,七点钟的时候褚晓亮还在睡觉,被客厅的吵闹声吵醒。
“我怎么知道你手机在哪啊!你喝酒喝成那个样子,醒来还冲我吼,你不要影响儿子睡觉!”
“你一天就爱翻我手机,不问你问谁,又把我手机藏起来了!你要是不想我吵醒儿子,就赶紧拿出来。”
褚晓亮光着膀子,穿着内裤,站在卧室门口,用力的拍了几下门。
夫妻俩愣怔地望着儿子,褚妈急忙走过来,
“宝,你回去睡觉,他酒还没醒,正发疯呢。”
褚人杰站在沙发后边,悄悄地低下了头。褚晓亮走到鞋柜前,手机静悄悄地躺在鞋柜上。他抓起手机,走到褚人杰面前,
“你自己放到鞋柜上,没电了。不要什么事都怀疑我妈,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转头回房间,一头栽进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