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在山谷里凝滞不动,像一层灰白的纱布裹住青岗岭的褶皱。张猛蹲在一块风化石后,手指压在唇边,示意身后的队员止步。前方三十米处,一截断裂的通风管口半掩在枯藤下,铁皮边缘被炸得翻卷,但内壁没有积灰——有人进出过。
他摸出怀里的图纸,借着微弱天光扫了一眼“三号通道”东侧出口的标注。与地图不符的是,实际出口比图纸多出一道暗沟,通向斜上方的岩缝。他将图纸折好塞回胸口,朝左侧两名队员打出手势:一人前移五步,佯装跌倒;另一人低伏跟进,枪口对准岩缝上方树冠。
五分钟后,伪装成溃兵的战士拖着步子靠近出口。他左腿微瘸,右手拄着缴获的步枪,嘴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军歌。十米、八米、六米——就在他即将踏过那道暗沟时,岩缝上方的枯叶突然抖动。
枪声没响。
但张猛看见了——三米高的横枝上,一片叶子正缓缓滑落,不是风吹,是有人调整姿势时碰落的。他抬起手,掌心向下,再慢慢向前推。三名队员立即贴地散开,呈扇形包抄。
吗
那名伪装战士继续前行,走到离出口四米处忽然踉跄,整个人扑倒在泥地上。几乎同时,岩缝后方传来金属轻碰声——是枪栓拉动的瞬间。张猛猛地跃起,左手抓着岩壁凸起,右脚蹬上暗沟边缘,整个人如猎豹般窜出。
枪响了。
子弹擦过他肩头,打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但他已冲到岩缝下方,抬手甩出一枚手榴弹。弹体滚入缝隙,三秒后爆炸,火光从通风口喷出,带着浓烟和碎石。两名队员趁机从侧翼攀上横枝,击毙狙击手;另一人则从暗沟钻入,发现内部有血迹拖痕,通向山体深处。
张猛抹了把脸上的灰土,下令留下两人封锁出口,其余人沿血迹追击。他们穿过一段塌陷的坑道,最终在一处凹陷的岩穴中发现了两名重伤日军。一人腹部中弹,靠在石壁上喘息;另一人右腿被落石压住,正用刺刀割裤腿试图脱身。两人身边放着一挺轻机枪,弹链已上膛。
张猛没让队员靠近。他站在十米外,盯着那挺机枪的枪口方向,然后缓缓举起右手,做了个下压手势。突击队立即散开占据制高点,三支枪同时对准岩穴。
十分钟过去,洞内没有动静。张猛取出信号枪,朝天空打出一发绿色弹。这是约定的标记——目标控制,请求战术支援。
指挥所内,陈启铭正站在地图前,红笔圈出三处未标注的通风口。参谋递来前线电报,他扫了一眼,声音平稳:“张猛部已控制东侧出口,发现残敌两名,重伤,持械拒降。”
他放下电报,走到帐篷角落的沙盘前。青岗岭的地形被精确堆砌,每一处掩体、每一条沟壑都按侦察兵回报复刻。他的手指划过沙盘边缘,停在西侧山谷的隐蔽弯道上。
“他们不是想逃。”他说,“是在拖。”
参谋问:“要不要调炮兵覆盖?”
陈启铭摇头:“雷区太密,炮弹可能引爆诡雷,伤及清剿队员。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这个排水渠太规整,不像自然形成。鬼子擅长钻洞,我们得防着他们从底下走。”
他转身下令:“传令各小队,停止大规模推进。改为班排级分队行动,每组配一名工兵,按‘一点两面’战术包抄已知据点。切断联络,逐个清除。”
命令下达后,他取出胸前口袋里的金属片,看了一眼编号“07-227”,又放回去。指尖触到那封家书的边角,他没再掏出来。
赵鸿志正在临时工棚里拆解一枚缴获的烟雾弹。燃料室外壳有轻微变形,但他用钳子小心掰开后,发现内部残留物呈暗红色粉末状,燃烧痕迹不均。他取出笔记本,画下结构图,在旁边标注:“燃烧速率偏低,疑似掺入阻燃剂。”
助手递来一具刚缴获的日军发烟装置,说前线雷区难进,请求技术支援。
赵鸿志盯着那装置看了片刻,突然起身打开工具箱,翻出一段铜管和几个弹簧片。他将烟雾弹的燃料室重新封装,接入延时引信,又在外壳加装导流槽,使烟雾能顺风扩散更远。三具改装后的发烟装置在半小时内完成。
“用风向。”他对手下说,“把烟压进林子,让他们看不见路。”
两小时后,第三小队利用烟雾掩护,匍匐穿越雷区,在一处隐蔽狙击点后方突袭得手。日军四人小组全被制服,其中一人试图拉响腰间手雷,被一枪击毙。
战报传回指挥所时,陈启铭正查看各队位置标记。东侧已肃清,中部两处据点被拔除,唯西谷隘口仍有火力点顽抗。他抓起电话,接通前线:“告诉张猛,最后一股敌人在等补给,必须在天黑前解决。”
张猛接到命令时,正趴在距隘口八十米的一块巨岩后。前方是狭窄的U形谷,日军占据制高点,机枪架在塌陷的碉堡残垣上。两名重伤日军躺在掩体里,一人举着手电筒,光束直指我方方向,显然是在警告。
他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五分钟。敌方弹药不多,射击间隔越来越长;但位置太险,强攻必然伤亡。他回头问身边战士:“谁懂日语?”
一名年轻士兵举手。
“拿喇叭,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伤员送医,战俘不杀。”
喇叭声响起,日语断断续续传出去。碉堡内沉默片刻,手电光晃了两下,随即熄灭。但机枪仍对准通道。
张猛下令狙击手就位,瞄准主射手头盔缝隙。同时让两名战士抬出担架,缓慢前移,做出接应姿态。
十分钟过去,碉堡内突然传出争吵声。接着,一名日军猛地站起,举起手,用生硬的中文喊:“别开枪!我投降!”
他刚迈出掩体,身后枪声骤响——另一名日军开枪击倒了他,随即调转枪口对准我方。张猛立即下令开火。两发子弹命中机枪手肩部,第三发击碎其头盔。剩余敌人慌乱中试图反击,但被交叉火力压制,三分钟内全部被制服。
张猛带人冲上隘口,发现那名被击倒的投降者尚未断气。他俯身查看,对方嘴唇开裂,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水……北口……没水了……”
战士们开始搜身。在最后一名俘虏的背包夹层中,发现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有“北原”二字,下方是一段模糊的路线标记,终点画了个三角符号。
张猛将纸片递给通讯员:“马上送指挥部。”
他站起身,望向山谷深处。雾仍未散,但风开始转动方向。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大刀,刀柄上的铆钉有些松动,需回营后紧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