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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的嘴唇还在颤动,那句“樱花不是代号。是倒计时”尚未完全散入空气,陈启铭已转身掀开帐篷帘布,脚步踏进凌晨的寒气里。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通知赵鸿志,立刻来见我。”

天边尚无光亮,营地深处几盏油灯还亮着。赵鸿志正伏在工坊桌前,手中握着一支铅笔,对照一张残破的图纸勾画零件尺寸。门板被推开时,他抬头看见陈启铭脸上未褪的铁青,便知出事了。

“日军要放毒气。”陈启铭站在桌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风向一转北,毒剂贴地扩散,整片战区都可能失守。”

赵鸿志的手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细长墨痕。他没问真假,也没追问细节,只将铅笔搁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几片烧焦的纸屑和一小段橡胶管——那是昨夜从俘虏身上搜出的微型发报器残件。

“李叔把供词抄了一份给我。”他翻开笔记本,指着一行字,“‘毒剂遇冷更沉’,说明他们用的是重质挥发性毒物,可能是芥子气或光气。这类毒物能穿透皮肤,腐蚀呼吸道。”

陈启铭点头:“你能做什么?”

“没有标准滤罐,没有橡胶密封圈,没有防毒服原料。”赵鸿志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木架前,拿起一副缴获的日军防毒面具,“但我们可以做点东西,至少让战士们多活几分钟。”

他拆开面具外壳,取出内部的滤芯残块,用镊子夹起一块黑色颗粒放在灯下观察。“这是活性炭,吸附毒气用的。我们现在没有成品,但可以用木炭代替。”

“木炭?”

“烧透的硬木炭,研磨成粉,再用纱布多层包裹,至少能过滤部分毒雾。”赵鸿志放下镊子,“外层口罩用双层麻布,中间夹浸过硫代硫酸钠溶液的棉布——这东西能中和氯系毒气。再涂一层蜂蜡封住缝隙,勉强算个密封层。”

陈启铭盯着那副残破面具:“能批量做吗?”

“能。只要材料到位。”赵鸿志抓起纸笔,迅速列出清单:麻布、棉絮、蜂蜡、木炭、硫代硫酸钠、缴获的绑带弹簧。他写完后抬头,“最缺的是药剂。卫生所只剩半瓶硫代硫酸钠,最多够三百人用。”

“全给你。”陈启铭说,“张猛那边刚清点完后勤库存,我让他调人把能用的都送过来。”

不到半小时,第一批物资运抵临时工坊。张猛亲自押车,下车时肩上扛着一捆麻袋,脚边还拖着两个铁皮桶。

“麻布六十尺,棉絮两筐,蜂蜡三大块。”他把东西往地上一放,“硫代硫酸钠刚从卫生所领来,全在这儿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赵鸿志。

赵鸿志接过,对着灯光照了照,瓶中药液微黄,量不足掌心大小。他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拧开瓶盖,倒入一个搪瓷盆中,再加水稀释。

工坊里很快聚起十多名后勤工匠和卫生员。赵鸿志站在桌前,将自制口罩的结构画在纸上,一层层讲解:“内层是药棉布,中间是木炭粉袋,外层是蜡封麻布。绑带用缴获的弹簧复刻,每人做十个,优先配发北坡和雷区岗哨。”

有人问:“这玩意真能防毒?”

“湿毛巾捂嘴也比没有强。”赵鸿志把一只刚做好的样品举起来,“但它比毛巾多三道防线。我们没得选,只能做到这一步。”

张猛站出来,拎起一只成品,在鼻梁处捏了捏卡扣:“前线突击队昨天刚换岗,接触过那片铁丝网。他们先配。”

没人再说话。

制作开始后,赵鸿志亲自守在药液盆边,监督每一块棉布的浸泡时间。他发现溶液挥发后,布面会析出微黄结晶,便用手指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气味刺鼻,略带硫腥。

“这层结晶……可能影响透气性。”他对身旁的卫生员说,“但必须保证浸泡充分,宁可呼吸费力,也不能漏毒。”

到了清晨五点,第一批三百副简易防毒面具完成。张猛带人清点数量,按名单分发。他特意把前五十副送到北坡哨位,亲手交给那几名曾参与埋雷的战士。

“戴上试试。”他说,“绑紧,别漏缝。”

一名战士照做后抱怨:“喘气费劲,眼睛也看不清。”

“毒气来了,你不会想喘气的。”张猛冷冷道,“到时候,这玩意能让你多活半刻钟。”

争议还是出现了。通讯班派人来要五十副额外配额,理由是“保障指挥系统运转”。张猛当场拒绝:“配额已定,谁风险高谁先拿。你们在屋里发报,他们在外头守风向。”

对方争执不下,赵鸿志闻讯赶来。他没多言,只让人抬来一只铁箱,箱内放着两只玻璃瓶,一瓶装着淡黄色液体,一瓶空着。

“这是缴获的催泪瓦斯,低浓度。”他指着空箱,“我们做个试验。”

他命人将一只活鼠放入箱中,盖上盖子,从瓶中滴入三滴液体。烟雾升腾,老鼠立刻躁动,绕箱狂奔,几分钟后倒地抽搐。

接着,他用一副自制面具封住箱口,重复实验。这次,老鼠挣扎时间明显延长,虽仍呼吸急促,但未昏迷。

围观战士沉默良久,通讯兵最终退走。

当天午后,全员防毒培训在空地展开。陈启铭站在石台上,身后挂着一幅手绘图:几名士兵倒在战壕中,皮肤溃烂,口鼻流血。

“这是去年冬天,日军在通化用毒气的实况。”他指着图,“吸进去的人,三天内咳血而死。眼睛会烂,肺像被火烤过。”

台下一片寂静。

赵鸿志接过话:“我们做的面具不能完全防住,但能争取时间。记住三句话:查风向、查面具、查接缝。每班岗前,必须高声复诵。”

他示范动作:先看旗杆,再摸口罩边缘是否贴合,最后检查绑带松紧。

“风向变了,立刻报告。面具湿了,马上更换。接缝漏气,立即撤离。”

战士们开始分组练习。有人戴上面具后动作笨拙,视野受限,连走路都踉跄。赵鸿志一个个纠正,直到动作标准。

培训结束时,陈启铭走到观测旗杆旁。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块红布条,系在旗杆顶端,与原有的风向标并列。

“夜里看不清风向旗。”他对哨兵说,“红布飘的方向,就是风来的方向。记住了?”

哨兵点头。

赵鸿志回到工坊,继续测试滤布吸附能力。他将一片浸过药液的棉布放入密封罐,注入微量催泪气体,定时观察老鼠反应。第四次试验时,他注意到老鼠虽存活,但后腿出现轻微抽搐。

他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镜片,又盯着那层微黄结晶看了许久。

“这东西……只能延缓中毒。”他低声自语,“撑不过半小时。”

他翻开记录本,在最后一页写下:“滤材效能不足,需缩短暴露时间。建议作战单位轮换撤离。”

合上本子时,他的手指在封皮上停了几秒。

工坊外,天色渐暗。北风开始轻拂山脊,吹动旗杆上的红布,缓缓向南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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