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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坡的枪管余温还未散尽,陈启铭已站在指挥室的木桌前,摊开一张边缘焦黑的军用地图。赵鸿志进门时,正看见他用红笔圈住“三号桥”与“鹰嘴坡”,笔尖在后者停留片刻,墨迹微微晕开。张猛跟在后面,左臂的绷带换了新布,肩上挎着步枪,腰间的日军军刀垂在腿侧,刀鞘上“熊本”二字在煤油灯下隐约可见。

“敌机不会再来这么低的高度。”陈启铭头也没抬,声音平稳,“我们打下一架,他们就会调高巡航,改用远程投弹。改装机枪的窗口,只剩一次机会。”

赵鸿志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没说话,只将笔记本轻轻放在桌上。封面沾着机油,边角卷起,翻开后第一页是北坡机枪阵地的仰角测算,第二页却是一张草图——拆解式轻型冲锋枪的结构线稿,标注着“折叠枪托”“减重弹匣”。

“补给线。”陈启铭的手指沿运输主干道划过,“他们靠这条道运油、运弹、运兵。我们断一次,前线就少一轮进攻。”

张猛靠在门框上,右手指节敲了敲刀柄:“我去。”

陈启铭终于抬头。他盯着张猛的左臂,目光从绷带移到他的脸。

“伤怎么样?”

“结痂了。”张猛解开布条,露出一道紫红的缝合口,边缘泛着暗色,“不影响端枪,不影响攀山。”

他往前一步,手指点在“鹰嘴坡”下方一处狭窄谷道:“这儿,我熟。早年走黑道,劫过三趟军粮车。守兵都是懒的,午夜换岗前最松,哨兵缩在掩体里打盹。车队一炸,后头的不敢跟,前头的要逃——乱起来,才是咱们的机会。”

陈启铭没接话。他低头看着地图,手指在“三号桥”上轻轻敲了两下。那桥是石基木面,承重有限,炸一次就得修三天。但桥头有双哨塔,夜间有探照灯轮扫。

“你带小队穿山脊,绕到坡后埋伏。”陈启铭终于开口,“炸车不是目的,拖住他们才是。炸一辆,逼他们停运,我们才有时间调防。”

“我可以带爆破装置。”赵鸿志插话,“但现有手榴弹太重,背四个就跑不动。我设计了一种轻型燃烧弹,用玻璃瓶加凝胶,背十个也不超十斤。”

“夜间瞄准呢?”陈启铭问。

“我在弹体涂了夜光标记,投掷时能看清落点。引信也改了,延迟八秒,足够撤离。”

陈启铭点头,目光转向张猛:“你的人,得能夜行,能潜伏,能闭嘴。这不是劫道,是钻进敌人心脏里动刀。”

“我带的都是老底子。”张猛声音沉下来,“打过伏击,守过夜哨,知道什么叫‘动如风,静如死’。”

陈启铭沉默片刻,终于在“鹰嘴坡”旁画了个三角符号,代表突击点。他又在“三号桥”东侧标出一个圆圈:“我带一队在桥东制造动静,引开守军注意力。你们趁乱动手。”

赵鸿志翻到笔记本背面,草图下方有一行被铅笔反复涂改过的字,隐约能看出“燃料库——优先级A”。他用手指盖住那行字,只将草图推到桌中央。

“这枪能做出来。”他说,“材料用缴获的机枪零件,枪管截短,枪托折叠。每支不超过八斤,拆开能塞进背包。”

“几天能出样?”陈启铭问。

“两天。”赵鸿志合上本子,“但需要焊工,还得有人试射。”

“张猛,你队里挑两个枪感好的,明天进工坊。”陈启铭说,“试枪时不能出声,不能暴露位置。”

张猛点头,手又落在刀柄上。他没再说话,但指节微微发白。

“还有件事。”陈启铭从地图下抽出一张纸,是昨夜从北坡带回的敌机残骸清单,“日军的空中引导依赖地面信号。他们昨天投照明弹,不只是为了侦察,是为了校准坐标。如果我们能在补给线附近伪造信号源,他们下次空袭,可能会炸错地方。”

赵鸿志眼神一动:“可以做个假电台,发一段重复信号,频率调到他们常用的波段。”

“信号内容?”张猛问。

“就用他们自己的暗语。”陈启铭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布条,上面是昨夜从坠机残骸中找到的电文残片,“‘风起东南,火落西北’——这是他们投弹前的确认信号。我们提前发,让他们以为目标已暴露。”

赵鸿志迅速在本子上记下频率和波长,又画了个简易发报机的电路图。

“需要电池。”他说,“大功率的,还得有天线。”

“天线用缴获的通信杆。”陈启铭说,“电池从医院旧设备里拆,李叔那边能帮忙调运。”

三人陷入短暂沉默。煤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映在地图上,把“鹰嘴坡”的墨迹拉长了一分。

“行动时间?”张猛问。

“等赵工的枪出来,等信号源架好。”陈启铭盯着地图,“最快后天夜里。天气得阴,风向要北转西,不然烟尘会暴露路线。”

“补给站守军多少?”赵鸿志问。

“一个中队,轮班制。午夜换岗时,前沿哨减少三分之一。”陈启铭用铅笔点在岗哨分布图上,“但后方有巡逻队,每两小时一趟,路线固定。”

“我可以画出巡逻间隙。”赵鸿志说,“结合时间,算出最佳突入窗口。”

“那就定下三组任务。”陈启铭将笔放下,“张猛带主力突袭物资仓库,重点破坏运输车辆;赵鸿志负责远程爆破与信号干扰,我在桥东制造佯动,牵制守军。行动代号‘断流’。”

张猛伸手,将红笔拿过,在“鹰嘴坡”上重重画了个叉。

“这地方,我记了七年。”他声音低,“当年被官军追,逃进这坡,差点饿死。现在,轮到我来要他们的命。”

赵鸿志合上笔记本,手指仍压在那行被涂改的字上。他没抬头,只低声说:“轻型枪明天开工,后天中午能试射。”

陈启铭走到墙边,取下一副望远镜,递给张猛:“你先带人去北坡西侧,摸一摸夜路。别走大路,别碰哨卡。回来时带一段土样,我要看地表松软程度。”

张猛接过望远镜,绑在肩带上。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按在门框上时,停了一下。

“刀,我得带着。”他说。

陈启铭没反对。他知道那刀不是装饰,是张猛的底气,也是他的执念。

“去吧。”他说。

张猛推门而出。夜风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猛地一晃,火光将三人的影子甩在墙上,像三把出鞘的刀。

赵鸿志重新打开笔记本,翻到背面。他用铅笔将“燃料库——优先级A”又涂了一遍,但字迹仍透出来。他盯着那行字,许久,才合上本子,塞进内袋。

陈启铭站在地图前,手指再次划过“鹰嘴坡”。墨迹已干,但那一点晕开的红,像渗入纸纤维的血。

他拿起红笔,在“三号桥”旁写下“H-6”,代表行动时间。又在“鹰嘴坡”下方加了一行小字:“注意西侧塌方带,雨后易滑。”

赵鸿志站起身,拿起工具包:“我去工坊看看材料。”

陈启铭点头。他没动,仍盯着地图。

“赵工。”他忽然说。

“嗯?”

“轻型枪的引信,能不能再短两秒?”

“可以。”赵鸿志回头,“但风险更大。”

“值得。”陈启铭说,“他们炸我们时,从不等我们准备好。”

赵鸿志没再说话,拎起包走了出去。

指挥室只剩陈启铭一人。他将红笔放在桌上,从口袋里取出那块染血的石块——上一章战士藏在胸前的“此线不退”残块。他摩挲片刻,放进抽屉,锁上。

然后他拿起铅笔,在任务分工表上,将“张猛”二字圈住,旁边写下:“确认伤情,明日晨检。”

煤油灯的火苗又跳了一下。

他吹灭灯,走出门。夜风扑面,远处北坡的机枪阵地隐约可见轮廓,四挺枪口仍指向天空,像四根未闭的眼。

他走向工坊方向,脚步沉稳。

赵鸿志刚跨进工坊门,脚下一滑,踩到一块带油的铁皮。他扶住门框,低头看去,铁皮边缘刻着“Type 97”字样。他蹲下,手指抹过刻痕,站起身时,工具包已换到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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