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毕竟是大明参将,品级远远高过赵远。
真要是闹大了,赵远多半会被按上个忤逆上官的罪名。
可就这么简单的交出去,很容易影响军心士气。
明明是蔚州军先行破城立功,马科凭什么来抢夺战利品?
再者,这厮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竟然直接开口讨要,真是让人嗔目!
赵远当即回绝道:“马大人,这处库房是我蔚州军一手夺下来的,就这么交出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如果大人实在想要,不如拿一座等值的库房来交换!”
马科眯缝着眼,紧紧盯着赵远,若非蔚州军实力未损,战力强大,他甚至打算将其火并掉。
赵远同样毫不回避,这件事,蔚州军占着理,如果马科真的给脸不要脸,那就一拍两散!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寿阳已经夺下,能否守住就要看马科自己的本事了!
马科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寿阳是流寇的命门,即便刘宗敏遁走,流寇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不能与蔚州军决裂。
想到这里,马科忽而露出一个笑脸:“赵守备,我部人马正好抄了一个盛满硝石的库房,不如你派人清点一番,若是合适,咱们就此交换如何?”
赵远微微颌首,“还请马大人派人带路,只要价值合适,我绝无二话!”
没多久,前去核实硝石库房的周遇吉快马来报:“大人,差不多有四千两银子的硝石。”
硝石价格虽贵,但向来有价无市。
马科又不想多此一举卖给晋商,所以,他更愿意拿来交换现银。
“如何?”
“妥了,来人呐,移交库房!”
“诺!”
蔚州军有五百火铳手,对制造火药的硝石需求量极大,此番,二人一番针锋相对的交锋,也算各取所需。
马科需要现银,需要粮秣来换钱,赵远也得到了硝石。
库房顺利交割之后,马科顿时多了个心眼,“赵守备,咱们虽然夺了寿阳,但流寇绝不会坐以待毙,本官认为,是时候未雨绸缪,做好准备了。”
“马大人的意思是?”
“城内如今共有两部人马,如果职责不清,很容易为贼人所趁,因此,本官认为,不如将西门交给蔚州军,其余两门由本将人马来驻守,赵守备意下如何?”
听上去合情合理,蔚州军人少,所以只守一门。
可实际上,西面的城墙已经被火药炸毁,防守的难度显然更大。
不过,赵远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就依大人所言!”
“善!”
马科意气风发,倘若流寇来犯,蔚州军必然首当其冲!
议定防区之后,赵远便带着蔚州军来到了西城墙。
攻城之时,赵远期盼火药能将城墙炸出大大的缺口,可此时,攻守异位之下,他又希望豁口能够小一点。
因为豁口越小,修缮的工程量便越小。
此时,天色渐晚,想要动手修缮显然是来不及了。
赵远便在城内布置了拒马,充当临时障碍物,并在此留下三百精兵看守!
倘若贼人来犯,一炮未发的炮营便可大显身手。
翌日一早,蔚州军卒用过早饭之后便雇佣城中百姓修缮城池,只要为蔚州军干活,每日可得钱二十文!
消息传出,城中百姓趋之若鹜!
另一边,马科同样在征发百姓,只不过,为他干活的百姓非但没有工钱,反而要遭受军士的辱骂殴打。
大明官军一向如此,也许比战力,官军比不上流寇,但如果比较欺压百姓,劫掠无辜,兴许官军更在行!
有了对比,蔚州军赵远便在寿阳留下了响亮的名头,而马科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
蔚州军诚心待民,破城之时又未曾株连城中百姓,甚至愿意拿出一两银子用来赎买流寇军械。
这等善举让寿阳百姓将蔚州军视作了大救星,便是修缮城墙的时候,百姓们都使出十成的气力。
如此一来,炸开的城墙两日之内便修缮妥当了。
消息传到马科耳中,顿时让其不屑一顾。
明明有不花银子的丁口可用,赵远这个傻子,竟然还要付钱,真是白瞎了五品守备的名头。
城外,一处农庄里,经过一番救治的刘宗敏终于醒了过来,“这是在何处?”
“头领,此处距离寿阳足有五里,官军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刘宗敏叹了口气,“是我误了闯王大事,如今咱们还有多少兵马?”
“不足两千”
五千人马竟然折损了三千,刘宗敏头脑一痛,险些再度昏过去,“还有粮草吗?”
“刚刚夺了这处庄子,还够咱们吃两天的,不过,两天之后就要断粮了”
“为今之计只能期盼闯王回师了,单凭我们,只怕夺不下寿阳城了”
“头领,咱们就这么走了?那赵远炸塌了城墙,此时说不定尚未修缮妥当,咱们何不杀他们个回马枪?”
刘宗敏叹了口气,“官军士气正旺,咱们这时候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兄弟们已经折损的太多了,再折损下去,我只能以死向闯王谢罪了。”
众人看了看刘宗敏,顿时意兴阑珊。
是啊,官军足有五千,又有城池之利,此时攻城,哪还有胜算?
没多久,这支流寇残部便仓皇离去。
赵远得知之后当即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起码短时间内寿阳城不会再有危险了。
可第二日,城外便涌来一群乡绅,他们意图求见赵远。
赵远十分诧异,“这些乡绅意欲何为?”
“城外尚有流寇余孽未曾剿灭,他们三五成群,扰得百姓不得安宁,这些乡绅是来求援的”
赵远正要派人接触,谁曾想,却被闻讯赶来的马科截了胡,“本官是大明参将马科,尔等有事尽管报来!”
乡绅不明情况,真把马科当成了救星。
只是,马科很快图穷匕见,“诸位,大军开拨,没有钱粮是万万行不通的。”
剿匪还得要钱?
乡绅们大为不忿,可参将既然开口,不出血显然是不成的。
无奈之下,一行人凑出八百两银子。
马科见了银子,果然信守承诺,派出四百兵马剿匪。
只是,流寇似乎得了消息,官军剿匪多日,竟然一无所获。
等到官军一回城,流寇便变本加厉地劫掠百姓。
一时之间,无家可归的百姓纷纷逃到寿阳求援。
此时,赵远召集诸将,打算派人出城剿匪。
黄二虎脾气直,径自道:“守备,马科这厮得了银子却一事无成,咱们何必给他擦屁股?”
刘黑牛同样深以为然,“不错,若非马科横插一杠,此时咱们早就将流寇剿灭了。”
赵远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百姓何其无辜?马科固然可恨,但流寇更该死!我意已决,戚振宗,你领五百骑军出城剿匪,务必让百姓早日过上安稳日子!”
“诺!”
“黄二虎,你领本部兵马出城协助戚振宗,务必毕其功于一役!”
“得令!”
如今,赵远帐下五百骑军中绝大多数都是察哈尔人,只有寥寥数十人是汉人。
不过,赵远是察哈尔人的救命恩人,又被他们视作公主的驸马,如此一来,他们对赵远俯首听命,从不忤逆。
此番剿匪,赵远动用了手中一半人马,可为兴师动众。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日,寿阳西十里的一处村寨刚刚燃起求援的狼烟。
没多久,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杀、杀、杀!”
呐喊声冲天响起,正与流寇大战的乡民颇为振奋。
定是官军来了,大家有救了。
只见数百精骑如风而来,他们身着精甲,宛如飓风一般杀了出来。
“蔚州军至矣,贼子授首!”
竟是蔚州军!
寿阳百姓大为振奋。
怪不得来的这么及时,贼人完了。
五百精骑瞬间打了流寇一个措施不及。
马背上的察哈尔人大开杀戒,砍菜切瓜一般收割性命。
这伙贼人余孽为了避开官军围剿,已经小心又小心了,他们没有固定的窝点,每天都要更换临时营地。
这一次,流寇也是饿极了,打算破格村寨夺些吃食,谁曾想,官军竟然到了。
这么多官军,这时候别说破寨了,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面对数百精骑,狡猾的流寇已经开始脚底抹油,打算逃离了。
鱼儿好不容易上钩,哪容他们逃窜?
为了将这支流寇一网打尽,戚振宗派出所十多支斥候,而他们就休息在城外,一旦发现敌情,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驰援。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这里堵住了贼人。
突袭围剿,讲究的不过是出其不意,更是讲究快、狠、稳!
一定要及时切断敌人的退路,使其首尾不得兼顾。
今时今日,蔚州骑军做到了设想中的一切。
闻讯驰援,短时突袭。
一举击溃,大力围剿。
进若雷霆,战如刑天。
此时,攻打村寨的流寇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人,而蔚州军只是骑军就有五百人,若是加上后续赶来的四百长枪兵,这就是九百人。
以九百对三百,贼人插翅难逃。
真正的流寇老贼都已经跟着刘宗敏逃走了,眼下流窜在寿阳的这伙流寇甲胄不全,武器简陋。
往日里,流寇都是凭借人数上的优势来欺压劫掠百姓。
可现在,装备更精良、人数更多的官军出现了,被欺压的变成了流寇。
人数占优,武器更好,甚至还有战马。
有流寇见势不妙,试图叩首求饶,可戚振宗却冷着脸,正色道:“一个不留!”
这些时日,流寇无恶不作,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饶他们一命,那谁来饶被残害的百姓一命?
短暂的战事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之前,刘宗敏有五千大军的时候,尚且被炸开城墙,本人落荒而逃,如今,这支残部又怎么会是蔚州军的对手?
说是战斗都是勉强,这是一场复仇的屠戮之战。
蔚州军尽斩三百流寇,无一人遁逃。
战后,村寨内的百姓主动帮官军打扫战场,他们将军械剥出,将钱财分类。
事后清点,这支流寇竟然待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戚振宗打算掏些银子分与百姓,可百姓坚辞不受。
蔚州军原本便是救命恩人,哪能再要他们的赏钱?
戚振宗只得作罢,只是吩咐麾下砍下流寇首级,将尸首寻一贫瘠之地掩埋。
攻打寿阳之时,蔚州骑军未曾派上用处,这让摩拳擦掌,准备许久的察哈尔人很是无奈。
还好,好饭不怕晚,今时今日,察哈尔人用一场出色的追敌围剿证明自己绝非浪得虚名。
倒是戚振宗看着缴获的银子感慨不已。
流寇之所以多次作大,一方面是因为官军不善战,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有人暗中资敌。
如若大明官军能够奋勇杀敌,这些流寇又怎么能席卷数省,数次死灰复燃?
此役过后,蔚州军意气风发,他们早就听说了,马科得了乡绅进献的银两,却数日无功而返。
如今,蔚州军一解村寨之困,阵斩数百流寇,这便狠狠打了马科的脸!
一个参将算什么?
赵守备可是宣大总督的亲信嫡系,只要蔚州军争气,也许有朝一日,也能为其挣个参将出来。
这些日子,蔚州军在城内与马科麾下摩擦不断。
蔚州军治军极严,他们从不强买强卖,更不会欺辱百姓。
可马科麾下的明军就不同了,他们吃拿卡要,将百姓视作奴仆,拳打脚踢都是寻常事。
理念不同,偏偏又相处一城,有所冲突在所难免。
果不其然,当戚振宗带着三百颗流寇首级返回寿阳的时候,城内百姓大为欢喜。
蔚州军厘清匪患,为的是寿阳人,这可是大善事!
可马科就不同了,听说他接连摔了好几个酒杯!
不过,对于赵远而言,这仅仅是开始,在没有接到新的军令之前,他派出戚振宗进一步围剿流寇。
那一日,逃出寿阳的流寇多达近千人。
倘若不能及时围剿,一旦流寇大部返回,这些贼人便能助纣为虐。
崇祯八年十月一日,经过小半个月的围剿,戚振宗共计斩杀流寇八百三十一人。
一时之间,官道上再无流寇出没。
寿阳百姓终于可以放心砍柴生活,出门采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