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全都司，张家口范氏大院。
天气炎热，树荫下的蝉叫个不停。
范永斗在书房内吃着冰镇西瓜，身后，两名容貌秀丽的女仆正为其扇风。
西瓜在大明可是稀罕物，而冰镇西瓜更是富贵人家的象征。
若没有冬日存储在地窖中的冰块，哪能吃到如此沁人心脾的美味？
范氏经营七代，攒下了不菲的家底，便是这处院子都是七进大院，放眼整个张家口都是独一份。
如今的大明，腐朽不堪，做官还要担心被人革职问罪，哪有如今坐拥百万白银来的爽利？
这年头，银子就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范氏在九边，商路从无阻碍，靠的不就是银子开路吗？
粮秣、煤炭是范氏两大财路，外地客商如果贸然进入山西，十之八九会被范氏勾结官府吃干抹净。
靠着这一招，范氏垄断山西粮秣市场已经几十年了，他要涨价，粮价就会涨，他要降价，粮价就不敢不跌！
然而，这一日，一块冰镇西瓜还没吃完，范永斗便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蔚州所有的秋粮都被人买走了！
“是谁干的？”
心腹狠声说道：“东主，是蔚州守备赵远的手笔，此人在蔚州一言九鼎，同样的价格，粮商宁愿卖给糜氏也不敢卖给咱们。”
范永斗冷哼一声：“又是赵远，看来，易州的事情没让他长记性啊！”
“东主，怕就怕赵远夺了蔚州的粮秣不会就此收手！”
范永斗一惊而起，粮食在女真人那里可以换取黄金、皮毛、东参，绝不能出现意外。
“秋粮我势在必得，今年必须凑出八万石！”
一万石就是一百二十万斤，八万石便是九千六百万斤！
听上去数额较大，可所需花费也不到七万两银子，可一旦卖给金人，就可以赚取十五万两银子！
心腹颇为忧虑：“上一次咱们试图打压生铁的价格，可赵远硬是撑住了，此人家财不菲，只怕咱们这次要多花不少银子了。”
“怕什么？一石粮食购价不到一两，卖到关外就是三两，赵远想跟我比身价，那就比一比！”
心腹明白，应该是金人要出兵了，所以急需粮草，否则，范永斗又怎么会如此不计成本？
“东主的意思小人明白了，我这便去吩咐各地的管事！”
“去吧！”
这些年来，范氏通过卖粮、卖铁、卖煤、卖盐、卖人到关外，为范氏赚取了百万两白银。
几十倍的利益早就让范永斗没了良心，如今，他巴不得金人做大，推翻大明天下，那时，他范氏便成了皇商！
走私这一条路，同样充满了竞争，如果范氏掉队，完不成黄台吉的收粮任务，很快会有其他人打破脑袋抢这个资格。
这可是一年十多万两白银的买卖，范永斗绝不会轻易放过。
然而，即便范永斗有了部署，可各地的噩耗还是不停传来。
先是与蔚州搭界的浑源，赵远将粮价抬高到了三两一石。
这已经是范氏出售的价格了，即便有了范永斗的吩咐，可管事还是不敢做主，他急忙派人通禀家主，问询是否购买。
可时间不等人，等范永斗怒气冲冲派人抢粮的时候，糜氏已经将浑源市面上的粮食抢购一空。
三两一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价格。
赵远这混蛋摆明了就是来搅浑水的，可偏偏范氏不得不跟上。
接下来是朔州、应州，糜氏将粮价抬高到了二两一石。
范氏只能硬着头皮抢粮。
各地粮商大为振奋，可不少穷苦百姓也买不起粮食了。
易州，糜氏并未抢粮，可商队管事刚刚露出风声，粮价便应声而涨。
这一次，糜氏一石也没买，范氏买到了所有的粮食。
此时，范永斗明白了赵远的伎俩，对方就是要耗费范氏的粮食。
商人立信在本，如果商人没了本钱，日后便很难取信于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让范永斗措手不及。
崇祯八年八月初三，范氏车队途径怀安卫遭遇袭击，货值万两的皮毛、药材损失殆尽。
八月初七，易州的范氏商栈无故失火，损失万两。
八月十五，太原府的范氏车马行被人砸了摊子，护卫伤亡殆尽，车辆尽数被劫。
范永斗脸色煞白，这么大的手臂，是赵远一个人做的？
一个五品守备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赵远小贼，我恨不得生啖汝肉！”
为了筹集八万石粮食，今年范氏的成本多了六万两！
加上各地的损失，范氏损失近十万两！
九月初十，范永斗凑出粮食，决定亲自求见皇太极，言明赵远之危害。
接洽的金人代子不以为意：“范东主，天命汗每年给了你这么多的好处，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一个区区五品守备？”
“代子爷，你不明白，此人手段阴狠，四处宣扬我与女真勾结，致使我很多生意受阻”
女真代子哑然失笑：“如今大明晋商，谁不跟大金做生意？”
范永斗神情尴尬，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一旦放到台面上，那可就不好看了，当下只能狡辩道：“此獠是宣大总督卢象升的嫡系，又有两千精兵，去岁连番击败正蓝旗精锐，如果不能尽快将其除掉，日后必是大金祸患！”
“范东主是否夸大其词了？今岁入关，我便砍了他的头颅为你出气！
“还请代子带路，在下必须面见天命汗”
“好吧，你是天命汗的贵客，他有过吩咐，如果你有要事，随时可以找他”
“多谢多谢！”
范永斗掏出一袋白银，递给了女真代子。
对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一个女真代子，范永斗并未放在眼中，他也懒得过多解释。
赵远之危害，绝非兵马犀利，而在于他行事不择手段。
如果人人如此，金人日后再想从大明买到东西可就难了。
辽东苦寒，草原更是匮乏，若没有大明丰厚的物资补给，金人想要崛起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一切，只有站在黄台吉这个位置上的人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