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的优势在于骑射绝佳，他们射术精准，训练有素，而蔚州军的优势在于火器以及军械。
蔚州军器库打造的军械使用了自制的钢材，质量过硬。
一名金军将领正不停发号施令，冷不丁几颗铅弹打了过来，这人当初便中弹落马。
铳声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
打头阵的五百人中，仅两轮齐射就损失五十八人，其中包括一名牛录额真。
苏克哈目怒目圆睁：“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冲上去！”
马扈的前车之鉴仍在耳边，苏克哈目绝不能接受失败，否则他就是下一个马扈！
这些凶残的建奴虽嗜杀成性，稍作停顿后便再次发起进攻。
只是，冲锋的奴兵将手中的铁盾握得更紧了。
此时，又一轮火铳响起。
即便建奴已做足准备，在近距离密集打击下仍有二十人倒地身亡，连持重盾的马甲兵也未能幸免。
四十步距离内，火铳威力最大，后金军再也不敢轻视。
两翼，马扈与萨哈木同时发动进攻，他们已领教过火铳的厉害，当即有意避开火铳射程。
不过，萨哈木忘了蔚州军不止有火铳！
当五百名金骑呼啸而至时，背矛士发威了！
“掷矛！”随着“忽忽”的风声，锋利的矛尖轻易刺穿金人的皮甲。
凡被短矛击中的金骑，无一例外坠马身亡。
另一侧，小心谨慎的马扈也没讨到好，严阵以待的亲卫手持长枪，宛如刺猬般，两丈长枪将马扈的兵马逼在两丈之外。
长枪异常锋利，被刺中的部位皆留下巨大血洞。
转眼间，后金军便损失两百余人，其中一半是打头阵的马甲精锐！
对豪格而言，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三千对两千，本应大占上风，交手之初却未占丝毫便宜！
是明军太强，还是正蓝旗太弱？如此战果若传到草原，恐怕会引来无数嘲笑吧！
这场厮杀距定河堡仅两里，城头望去，蔚州军阵中不时传来爆豆般的火铳声，每次都有大片建奴倒地。
郭武已放下心来，只要火铳手能保持这节奏，建奴必会胆寒。
堡中军卒极为兴奋，欢呼不已，原来蔚州军真的不怕建奴！
赵远面前，硝烟弥漫，微风拂过，间或带来阵阵血腥味。
打马立于阵中，赵远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这便是自己亲手训练出的兵马！
野战对敌，丝毫不落下风！这般战绩，唯有卢象升的天雄军可与之媲美。
“砰砰砰”，火铳手交替射击，换用定装火药后，火铳手威力大增，每百人一组，井然有序。
经过一番消耗，终有建奴冲到阵前三十步处，但此时有的建奴竟已畏缩。
持重盾的马甲兵已死伤殆尽，身着双甲尚且难挡，其余人又怎能抵挡？
怪只怪明军的火铳威力太大，那铅弹出膛时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能轻易穿透后金士兵的棉甲，射速又快得惊人，几乎未等硝烟散尽，第二轮齐射便已准备就绪。
后头压阵的苏克哈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躁与愤怒，他猛地打马向前，马蹄踏在战场上，溅起一片尘土，他放声狂呼，声音嘶哑却充满蛊惑，“大金国的勇士们，正蓝旗的勇士们，杀光汉狗，随我冲！杀光他们！”
“冲！”
苏克哈以身作则，他身旁的白巴牙喇兵顿时如附骨之疽般发动起来，刀光剑影间，几人率先策马冲向明军阵列。
已然有些萎靡的后金军士为之一振，自家章京尚且如此奋不顾身，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个眼中重新燃起血红的战意，紧随其后。
“嗡嗡嗡”，蔚州军的火铳、短矛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网，建奴自然不会放弃反击的机会。
弓箭手们拉满强弓，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密集射出；飞斧之类的重型武器更是不要钱一般投掷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砸向明军阵地。
蔚州军也付出了伤亡近百人的代价，不时传来士兵的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刁钻的建奴弓手总是选择不易防备的角度射击，或从侧翼斜刺里偷袭，或从高处俯冲而下，这样以来，明军压根无从防备。
蔚州军的火铳手尤其如此，他们身着轻甲，在阵列中穿梭射击，往往成为建奴射杀的优先目标，不时有士兵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马扈心情复杂，一方面他希望主攻的苏克哈能够败下阵来，这样的话，他便有了难兄难弟，即便回到关外，也不会受到过多苛责；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蔚州军取胜，赵远的蔚州军已经杀了太多的旗丁，这一次再让他们得手的话，势必会对后金的军心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的走向。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愈演愈烈，每一道硝烟弥漫而出的时候，对面的建奴便会有人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后金步甲虽有甲胄在身，却没有太多的防护手段，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空地里放箭，这可是大好的活靶子。
蔚州军第一时间将目标放到了这些步甲身上，精准的射击让对方伤亡惨重。
遭遇了两轮齐射之后，负责远射掩护的后金步甲不得不缩回阵后，轻易不敢出阵，生怕再被明军的火铳覆盖。
没了弓手的掩护，前行的女真马甲显得有些孤掌难鸣，如同失去了翅膀的鸟儿。
蔚州火铳手有铁盾的掩护，射击完成之后他们会迅速缩回盾阵，即便不小心中箭，也会有医士第一时间医疗诊治，包扎伤口。
反观后金军士，他们虽然战力强悍，但是，一旦受伤便有可能因缺乏救治而战死在此处，危急关头，没有人在乎伤者的死活，只顾着眼前的厮杀。
一番激烈的对射之后，终归是蔚州军占据了上风，这时候，苏克哈统领的披甲人终于冲到了近前，马蹄踏碎了地面的枯枝败叶，发出“咔嚓”的声响。
近战，后金军有丰富的厮杀经验，挥舞着弯刀、长枪，招招狠辣。
不过，蔚州军依旧不惧，短矛、腰刀同样闪烁着寒光。
军阵之中，刘黑牛朗声大喝，声音洪亮如钟，“儿郎们，随我杀奴！杀光这些蛮夷！”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鼓点如雷，接着圆阵前方便闪开一条丈余宽的通道，刘黑牛一马当先，手持长枪，枪尖直指敌阵，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
他身边的旗手一步不落，硕大的刘字大旗在真正迎风起舞，猎猎作响，仿佛在嘲笑豪格的无能与后金军队的迟缓。
明军太猖狂了！这种嚣张的气焰，简直是对大金勇士的侮辱！”
苏克哈在后方怒吼，试图激励士气，但声音却被明军的战鼓和喊杀声所淹没。
苏克哈气得几乎鼻子歪掉，他率亲卫冲锋至今，前方明军不仅不逃，反而冲出军阵，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杀了他们，如何向贝勒交代？
随刘黑牛一同冲出军阵的约有二百人，他们挥舞兵器，第一时间便与建奴厮杀在一起。
出阵的明军皆为手持长斧的老卒，以五人为一队列，相互照应，毫无惧色。
刘黑牛首先遭遇的是侥幸未死的建奴死士，这些悍卒身披双重重甲，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杀！”
真正惨烈的厮杀开始了，战斗异常残酷，每时每刻都有人受伤倒地。
刘黑牛身后一名甲长面色冷峻，率领麾下五名军士迎上一名身材高大、面目精悍的后金马甲。
此马甲武艺高强，磨盘大的斧子被他使得虎虎生风，真可谓遇者即死，触者即亡。
明军甲长一斧劈出，未能奏效。
后金马甲顺势夹住斧头，随即用手中巨斧轻易击杀了一名试图偷袭的明军。
红色的血液溅出老远，巨斧入骨的声音格外渗人。
后金马甲面目狰狞，正要放声怒吼，却不料，仍存活的几名明军毫无停顿，再次劈砍而来。
“杀！”
后金马甲身体已失去平衡，顿时露出腋下脆弱之处。
此时，凶狠的巨斧兜头砍下，“噗噗！”一声。
后金马甲发出惨叫。
明军甲长趁其受创失神之际，陡然砍下了对方头颅。
“噗哧”一声，头颅滚落在地，双眼仍瞪得溜圆。
这场短暂的交锋，明军悍不畏死的拼杀及井然有序的配合令人叹服。
苏克哈惊恐地发现，自己倚仗的马甲兵竟不是明军对手！
这可是正蓝旗真正的马甲，皆为十年以上老卒，厮杀经验丰富，却在明军围攻下惨死！
都说明人不擅近战，一旦贴身肉搏便会落荒而逃。
然而眼前的蔚州军却非同寻常，无论勇气还是作战经验都极为丰富，丝毫不逊于任何人。
冲阵之初，苏克哈有五十名马甲，三排火铳齐射后仅剩三十人，而这番交手，又倒毙了十多人。
若不是苏克哈在不远处压阵，恐怕残存的十多名马甲兵早已溃逃。
失去头领指引后，后金军士兵多呈各自为战状态。
当他们发现明军求战欲更强、配合更娴熟时，挫败感油然而生。
原本整齐的队列开始出现松散，一些士兵甚至下意识地寻找掩护，枪矛不再统一指向同一个方向，箭矢也显得稀疏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躁，与明军阵前那股锐不可当的杀气形成鲜明对比。
八旗制度虽治军严酷，但其强调的是类似武士道精神的个人勇武，对士兵间的协同配合并无过高要求。
每个士兵都像是一把独立的利刃，被期望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因此，当失去了上级的调度和同袍的呼应，他们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方向和力量。
若论单兵厮杀经验和战力，后金军无疑更胜一筹。
他们的骑兵冲锋如狂风骤雨，刀光剑影间带着草原猎手的凶悍与狡黠；步兵则身披重甲，手持长枪，近身搏杀时力大无穷。
但两军交锋非街头斗殴，配合更紧密的一方显然更具优势。就像精密的齿轮咬合运转，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能，而非各自为战的散沙。
蔚州军平日里反复强调的正是战阵配合！
赵远能多次以多胜少击败流寇，正是因蔚州军将战阵配合发挥到极致。
无论面对多少敌人，蔚州军从不单人应战，常以伍为单位协同作战。伍长一声令下，五名士兵便如臂使指，或弓弩齐发，或刀盾相护，或短兵相接，进退有序，攻守有度。阵型变换之间，快如闪电，稳如磐石。
“刺！”
“杀！”
“退！”
遇敌凶猛时，常有士兵舍生忘死冲锋，其伤亡能为同伴创造绝佳杀敌机会。
这种不顾生死、同归于尽的打法令对手头疼不已。
所谓正蓝旗精锐，在此打法面前皆难占便宜。
除非苏克哈愿以命换命，否则只能面对颓势束手无策。
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血肉横飞，每一次掩护都凝聚着战友的信任，这种舍生取义的气势，如同无形的巨墙，挡住了后金军的攻势。
以命换命？
即便苏克哈决心如此，麾下士兵也绝不会同意。
数百名披甲人从未遇过这般死缠烂打、不要命的打法，他们本是粗鲁强盗，不愿在此丧命。
平日里他们或许凶悍，但在明军悍不畏死的冲势和严密的阵型面前，他们的勇气和斗志开始动摇，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犹豫。
这种战术赵远早已设想多次，今日初次施展便果然奏效。
蔚州军士兵虽个人战力不及建奴，却以娴熟战阵配合弥补了不足。
若单兵对阵，一名蔚州军绝非建奴对手；六名蔚州军也未必是四名建奴对手。
但数量增至二百人时，便可与建奴势均力敌；若增至六百乃至一千人，则蔚州军获胜可能性大增！
阵型展开时，如潮水般层层推进，箭雨如蝗，刀光似练，将后金军分割包围，使其无法形成有效合力。
今日一战充分验证了赵远的想法：建奴并非不可战胜，只要策略得当，仍可立于不败之地。
蔚州军越战越勇，士气高昂，喊杀声震彻云霄；苏克哈却彻底愤怒。
一千名披甲人竟无法撕开明军阵势，反与之形成僵持，此事若传出，他颜面何存？
马扈之败是败于攻城，而苏克哈若败，则将成为正蓝旗的耻辱！
女真大军向来野战少有败绩，苏克哈绝不愿让这一纪录毁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