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蔚州精骑在戚振宗的带领下向金兵发起了冲锋。
阿巴泰见状大为恼怒:“明狗这是在找死,甲喇章京忽日勒,给你五百骑,宰了他们!”
“嗻!”
两军交锋,速度极快。
金人、明骑不断在马上骑射,双方不断有人落马。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已经有金兵抽出了虎枪,只等着近战便要大开杀戒。
然而,两军相距不过三十多步的时候,一队明骑陡然越过前军,往金兵阵中投掷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物事。
忽日勒闻到一股硫磺硝烟味,下一刻,他脸色大变:“小心,是明军的火器!”
话音刚落,一个个竹藤包裹的炸药包爆炸了。
十多个炸药包只爆炸了六个,剩下几个全都哑火了。
不过,就是这六个炸药包也给金军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真正被炸死的金兵只有几十人,然而,战马陡然受惊,相互践踏之人超过了近百数。
更要命的是明人的坐骑丝毫不受影响,他们弯弓搭箭,不断在马上收割金兵的性命。
不远处,阿巴泰也被陡然发出的炸响吓了一跳。
明人的火器竟然这么犀利了?
“快,去救忽日勒!”
“堵住战马双耳再去!”
明骑不受爆炸影响,显然是塞住了战马的耳朵,而金人适才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吃了一个大亏。
然而,等到金军准备妥当,再度上马准备出击的时候,却竟然发现,就在这短短半柱香的时间,明军竟然已经斩杀了大半的金兵。
“快,冲上去,宰了明人!”
金军气势汹汹,急于复仇。
谁曾想,戚振宗根本不给金军机会,“撤!”
戚振宗一马当前,他甩手一枪刺死了当面之敌,下达了退军的命令。
顿时,一阵清脆的鸣金声响起。
折损不到八十骑的明军纷纷解决掉眼前的敌人,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往日里,金兵转战南北,所向披靡,从未遭遇过今日这般惨败。
同等数量下的骑军对决,反倒是明军大占上风,这简直比豪格攻不下蔚州还要丢人!
阿巴泰铁青着脸,紧紧盯着战局。
此时,堡中的佛郎机大炮依旧在不计损耗地轰鸣着。
有一次,炮弹甚至落到了中军大纛的位置。
火炮的威力太大,阿巴泰可不想步入豪格后尘,只能后退数百步,完全离开火炮的射程。
后续的金兵试图追上明军,然而,明军毫不恋战,得胜之后便快速抽身,根本不给金人报复的机会。
须臾,阿巴泰也来到了战场,“忽日勒呢?”
“贝勒,忽日勒战死了”
“废物!战损如何?”
“五百军士战损三百二十人,剩下之人也人人带伤”
阿巴泰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甩开了明军的主力,使得赵远疲于奔命,可为什么大金铁骑竟然连一群明人都对付不了!
“混账东西,安营扎寨!明日先夺军堡!”
此时,日头西沉,再去攻打军堡显然不太现实,阿巴泰只能让兵马休整一番,明日再行攻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二十里外的蔚州军此时依旧在赶路。
为了追上金人,蔚州军轻车简从,甚至未携带辎重。
一方面是在蔚州作战,补给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因为蔚州军准备充足,每名军卒身上都背负着六斤重的肉干、炒米、炒面,这些干粮可以确保军卒无需补给也可生财三日!
在武器装备方面,为最大限度减少伤亡,赵远准备了两百面铁盾和一千副铁甲。
他的军器所虽能打造铁甲,但日产量仅三具,自投产至今总产量不足八百具,其中一半还调拨给了卢象升的天雄军。
好在连番大战后缴获不少战甲,经修缮后,锁子甲、柳叶甲、棉甲与铁甲终于让蔚州军全员换装。
全军一千五百人,分为火铳兵六百人、刀盾兵五百人、炮营三百人及新成立的亲卫营一百人。
相较于建奴的长弓,蔚州军的火铳是唯一优势,实践表明,缩短装填时间后的火铳足以压制建奴弓手。
战场讲究扬长避短,唯有充分发挥己方优势,同时极力遏制对方弱点,方有可能取胜。
次日,豪格仍率军攻打定河堡。
堡内守军得知援军已至,士气大振,奋勇抵抗。
一番激战后,金军久攻不下。
这期间,赵远的援军赶到。
此时双方兵力对比为五千五百对四千五百,正是豪格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若错失此机,他将再无立足之地。
此前两场败仗中,杜金、忽日勒相继战死,豪格身边可用之人锐减,如今仅剩两名甲喇章京和八名牛录章京,不得不格外谨慎。
前方,哨骑不断传回消息。
甲喇章京苏克哈冷笑道:“贝勒,赵远果然来了!请给我一千兵马,我定取其首级!”
另一名章京急忙劝阻:“苏克哈,赵远麾下火器威力强劲,绝不可轻视!”
苏克哈不屑道:“马扈,你莫非被明人吓破胆了?明人竟敢追至此地,若不将其杀得片甲不留,岂不让天下小觑我大金?”马扈不久前随豪格作战刚遭败绩,面对苏克哈的讥讽无力反驳。
草原规矩,战败者无发言权。
其余几名牛录章京则露出幸灾乐祸之色,他们都盼着豪格罢免马扈,以便取而代之。
可惜豪格对部将的争执毫不在意,始终专注观察对面的明军方阵。
不知过了多久,豪格下令:“苏克哈,你率一千披甲兵正面进攻。”
苏克哈大喜:“嗻!”接着又道:“马扈,你率本部兵马从左翼进攻。”
马扈知这是最后机会,当即高声应诺。
豪格继续下令:“萨哈木,你率五百辅兵从右翼进攻,不得有误。”
蒙古统领跃跃欲试:“嗻!”
此番,豪格出动三千兵马,留两千五百人为预备队,颇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
“呜呜呜——”号角声此起彼伏,各牛录战兵与辅兵在牛录章京统领下依次列队而出。
苏克哈麾下的披甲兵皆为精锐,身披重甲,他们行动起来宛如移动的小山。
五十名双甲马甲兵担任突阵先锋,行于最前;两翼是善射的步甲兵;苏克哈身旁则有五名白巴牙喇兵,他们能身披三层重甲,是真正的猛士。
此前攻城时,白巴牙喇兵因未能发挥近战优势,在定河堡损失一人,此次皆在心中默默发誓,定要用汉人的鲜血祭奠逝去的同伴!
苏克哈、萨哈木、马扈均想在豪格面前立功,对手正是赵远,若能将其击杀,在天命汗面前必能大增颜面。
三千后金步骑从三面攻来,蔚州军却岿然不动。
赵远眯眼思索应对之策,此时高良低声说道:“建奴死战之时,精锐即死士,死士亦精锐。他们身披重甲,死战不退,即便是督府亲卫也非其对手!今日观之,正面冲来的这股建奴正是冲阵主力。待我等火铳齐发,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届时两翼游骑定会左右突击,三军合围,形势危矣!”
赵远并未惊慌,反而带着几分期待——即将与这个时代野战最强的军队交手,蔚州军能否撑住?
温暖的阳光下,缓缓逼近的后金大军渐渐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赵远身边,左右军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连刘黑牛也露出了凝重神色。
豪格是真的急了,建奴要拼命了!
狗急尚且跳墙,何况猛兽乎?
好在赵远的存在极大振奋了军心士气。蔚州军士兵虽心存畏惧,却无人退缩。
他们很清楚,女真人骑射无双,一旦溃逃,无人能幸免!临阵脱逃,死路一条;唯有舍命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宋闻休紧盯着苏克哈的动静:“大人,豪格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显然是想一举歼灭我们啊!”
赵远冷笑一声:“无妨,建奴虽强,并非天下无敌。我在蔚州能斩首两千,此处也能让他们掉几颗大牙!”
宋闻休深吸一口气,此刻唯有赵远才有这般坚定的信心。
当苏克哈的步卒推进百余步时,赵远终于放声大喝:“结阵,圆阵!”
建奴善攻,明军善守,此次赵远亦决定以守代攻。
“圆阵,圆阵!”
赵远身边的旗手挥舞着令旗,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紧盯着各色旗号的军官们大声呵斥起来,声音洪亮如雷,穿透了战场的肃杀之气。
之前,赵远野路子出身,多亏了戚振宗带来了正统的旗语、军令,这才让蔚州军补上了短板。
“各部听令!按既定阵型布防!不得有误!”
旗手的呵斥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的军官们精神一振,迅速调整队列。
一直不动分毫的蔚州军终于动了,随着明军特有的旗鼓声响起,“咚咚锵锵”的鼓点与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战鼓擂动人心,蔚州军快速地移动起来,士兵们的脚步整齐划一,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一个最利于野战防守的内空外圆大阵出现了。
阵型严整,如同一个巨大的铁桶,将八百名火铳手、掷矛手、刀盾兵都严密地包裹其中,阵眼处正是赵远立身之所,四周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定河堡外地势平坦,这里没有任何可以依托、伏击的地方,只要后金骑军愿意,他们可以从任何一个方位发动进攻,无论是正面强攻还是侧翼包抄,都显得轻而易举。
王朴的三千兵马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只要蔚州军坚持半个时辰,情况将大为好转。
赵远紧握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心中默念着援军到来的期盼。
刘黑牛的刀盾兵摆在了圆阵左侧,在这里,军卒依次排开,他们以盾护身,厚重的藤牌或皮盾层层叠叠,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以枪为武器,长枪如林,枪尖寒光闪烁,静待建奴来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与决绝。
赵远立在阵势中央,八百名火铳分三排而立,前排、中排、后排错落有致,他们的右侧是严阵以待的掷矛手,手持短矛,蓄势待发。
火铳手、掷矛手身前都有铁盾遮护,盾牌上厚重高大,可以有效防止建奴冲阵时的马蹄与刀锋。
一千副铁甲多数分到了刀盾兵身上,他们在军中扮演的是死士的角色,只有他们死守住军阵,后军才有获胜的希望。
这些刀盾兵个个身材魁梧,手持环首刀,身披重甲,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只露出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勇气。
如果刀盾兵一触即溃,仅靠火铳手与掷矛手绝不可能大获全胜。
经过千百次的锤炼,蔚州军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护手段,火铳手放完火铳后可以退回阵内,由刀盾兵保护,而填充完弹药之后,他们可以再次站立射击,这种轮换射击的方式极大地提高了火器的持续作战能力。
建奴越来越近了,赵远环顾四周,这时候,军将们都已经就位,每个人都握紧了武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只等着接下来的厮杀。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紧张的气氛几乎凝固。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后金军来到了百步开外。
黑压压的一片,马蹄声震耳欲聋,如同滚滚雷鸣,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赵远瞧得清楚,面目最为凶悍的五十个建奴紧紧盯着正前方,看模样,他们的目标便是撕裂战阵!这些建奴个个身披重甲,手持弯刀或长矛,眼神凶狠,杀气逼人!
绝不能让这些鞑子得手,否则的话,后续的鞑子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赵远心中暗自思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距离越来越近,建奴的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这时候,赵远大声喝道,“炮营准备!”
“放!”
一声令下,虎蹲炮等各式小口径火炮齐齐发威。
这些火炮射程不大,威力不远,但也远胜过火铳。
一时之间,甚至有万炮齐发之感。
金兵被轰了个晕头转向,尚未照面就折损了近百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火铳手准备!”
“哗哗哗”,火铳手齐齐瞄准,手中的火铳被紧紧握住,枪口对准前方,随时准备发射。
后金军见势不妙急忙加快了脚步,已经冲到了这里,只要再冲个几十步,他们便可以撕碎明军的阵势!
马蹄踏地的声音更加急促,仿佛要将地面踏穿。
只是,赵远没有给建奴这个机会。
“放!”
伴随着传令小校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震耳欲聋的火铳接连响起,“砰砰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浓烈的硝烟瞬间腾空而起,将前方的视线遮蔽。
圆阵前方的一百名火铳手同时击发了手中的火铳,火光与硝烟中,仿佛有无数道死亡射线射向敌人。
“砰砰砰”,成排的烟雾腾空而来,呛人的火药味弥漫开来。
正在疾行的建奴避无可避,只是刹那便倒了一片,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凄厉而悲凉。
这么短的距离,即便建奴身披重甲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不少建奴被火铳击中,身体猛地一颤,从马上摔落下来,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冲在最前方的五十名马甲放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愤怒,就在刚才,五名同伴惨死在火铳之下!鲜血溅在他们的脸上、盔甲上,让他们更加疯狂。
都说明军火器犀利,这时候苏克哈才有切肤之感,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握着弯刀的手微微颤抖。
赵远亲眼看到,一名身披双甲的建奴头领捂着残缺的左手干嚎不已,也是这人倒霉,刚才两支火铳同时命中了他的左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铠甲和地面。
这么短的距离,火铳的杀伤力得以发挥到极致。
金将大为震惊,常年来,明人离开城墙便成了软脚虾,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犀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