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不在邺城的时间,高殷屡次向高洋进言说:高岳从陆地方面攻击长社,久攻不下,应改用水攻。
高洋深以为然,却终究没有选择向高澄进言。
五月初一,南梁公主出嫁的和亲队伍自建康出发,随行者还有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等人。
其中徐陵是徐摛的儿子,而徐摛是溧阳公主的父亲,太子的侍讲兼亲信。
后得知消息的高澄让中书侍郎魏收兼任主客令,亲自前往徐州迎接溧阳公主,随行者还有长乐郡公段韶和黄门侍郎崔括等人,礼遇甚重。
同日,崔季舒登门拜访太原郡公府。
是夜,身在邺城的崔季舒就遣信南梁,希望用萧渊明换回侯景一事请示身在晋阳的高澄的意见,并拟好交换人质的信件初稿一封附上。
收到信件的高澄写信示意让崔季舒亲自前往萧渊明的住所,规劝萧渊明写下家书,然后与交换人质的信件一起送往建康。
数日后,经过崔季舒的对萧渊明长达两日的把酒言欢,萧渊明很是痛快地写下思念叔父萧衍恩德昭著,自己万分思念的此类信件。
崔季舒还让萧渊明派出一位亲信跟随使团前行建康,以此让信件真实性毋庸置疑。
萧渊明遂派出自己的属官夏侯僧辩随使团前往建康。
五月初八,高澄遣派使团前往建康。
五月上中旬,渤海王高澄到北部边境地区巡视。
五月下旬,高澄得知公主车驾即将抵达邺城,遂从北境直下邺都,在邺都南郊十里外设立仪仗,亲自迎接溧阳公主。
身处晋阳的娄昭君亦时别多年南下邺都。
五月二十七,邺都南郊,十里红妆华盖林立,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是日下午,溧阳公主抵达邺都,随行马车多达二十余辆,其中光是嫁妆便多达十八大车,整座邺都的百姓皆见识到了萧衍对溧阳公主的宠爱。
次日,高澄逾越规矩,在皇家御用华林园举行婚礼,宴请王公大臣。
被圈禁在含章殿的元善见也受邀参加了高澄的婚宴,高澄让崔季舒坐在元善见旁边好生侍奉天子。
高澄还特地邀请了聚义堂里的庶人元大器、元瑾和荀济,让他们和元善见坐在一桌上。
自打去年八月底,元善见和荀济等人地道东窗事发后,时隔九个月,他们再次相会,齐聚一堂。
四人再次见面,早已物是人非。
元善见倒是被养的富态日显,而元大器和元瑾皆是瘦了好几圈,仿若是贵公子过上了苦日子而造就的,至于荀济身形本就消瘦,却是徒添了许多华发。
宴会上,崔季舒充分发挥自己的监督作用,几乎每一道菜肴元善见都吃了不少。
元善见边吃边流泪,悲喜难闻。
元善见看见旁边崔季舒恶狠狠的眼神又只得将泪水和食物一道咽入肚中。
自从那一次崔季舒在昭阳殿当着众人大臣将元善见一把揪起来,一脸恶煞临门欲要痛殴的作态。
元善见发现自己尤甚害怕眼前这位瘦弱的文官,因为那是元善见第一次被人如此蛮横对待。
高澄醉酒之余,看见元善见暗自偷抹眼泪,遂大声训斥崔季舒:“你怎么能让天子流泪呢?”
说罢,高澄也不管自己身上的新郎礼服,且掩袖亲自为元善见擦泪。
高澄声泪涕下:“臣有罪,竟让陛下蒙尘至此。”
崔季舒连忙叩首认罪。
元善见只得收回泪水,挤出难看的笑容道:“我只是今晚见大王你与南梁公主喜结联姻,为大王你感到高兴,方才落泪。”
高澄展露笑容后有微蹙眉头:“陛下应该自称朕,怎么能与臣民一般自称我呢?”
元善见颔首称是。
荀济见天子蒙尘至此,老泪纵横。
荀济正想为天子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又仿若卡了一口厚重的痰,让他说不出话来。
荀济看向满园文武大臣,皆作旁人态,默不作声。
更有甚者忍俊不禁,仿若所谓天子,不过渤海王一玩物而已。
荀济看见旁边的元大器和元瑾,仿若是多月来未见油水,遂故作矜持,可两眼却是对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大放精光,不忍去关注天子蒙尘的画面。
荀济还想为天子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万千言语又化作了一声叹息。
荀济不由得想起那时昭阳殿里,自己因为出言阻止崔季舒歹行而被高澄下令拉出去仗责后,还没有如今这般鼠辈作态。
荀济不由得自愧形秽。
荀济继续叹息时,只见一胖一瘦,两个看似四五岁的小孩在相互追逐。
其中跑在面前是体态较为瘦弱、明眸皓齿者,怀里还捧着一樽葡萄酒。
只见那明眸皓齿的小孩跑着小碎步,愈演愈进。
最终,不偏不挠地撞在了高澄的大腿上。
樽中酒洒得高澄满腿都是。
荀济记得这位明眸皓齿的小孩,正是当初在东柏堂提议将身处囹圄自恃忠义的人变成不义之人的小高贼。
是故,华林园内响起了熟悉的屁股落掌声和孩提叫疼音。
天子蒙尘的闹剧亦随之而止。
荀济瞠目结舌,顾自作问,也不知那明眸皓齿的小高贼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
荀济一时之间回味无穷,显然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荀济蓦然想起当初自己遭受仗责后伤养时听旁人说,后来好像有个小公子出言阻止了崔季舒欲殴天子的歹行。
荀济不禁揣测,莫非当初那位小公子亦是如今的小高贼,荀济的内心顿然五味杂陈。
是夜,大将军府里,让出主寝的元仲华在偏房里怀抱着依旧还是世子的高孝琬,落泪无声。
而面色酡红的高澄在萧妙淽所在的主寝和元仲华所在的偏房之间反复踱步。
半响,高澄踏入主寝,坐在一身红妆的萧妙淽身边,行坐帐礼。
高澄解开新娘的红绸盖头,只见一张青涩的脸映入眼帘,仿若出水芙蓉,尤甚赏心悦目。
高澄与萧妙淽共饮合卺酒。
高澄不露声色道:“公主先且在此休息,今夜我便不留在此处了。”
萧妙淽默自点头,点到一半又止住动作,仿若后知后觉到不对劲。
高澄抚袖离去。
徒留萧妙淽一脸错愕,手里捧着酒杯的她原以为鲜卑化的高澄是不讲究中原这套成婚礼仪的,不曾料想他也是费心准备过的。
可如此准备有加的高澄又为什么匆匆离去呢?
萧妙淽流转美眸,感叹道:“莫不是他嫌弃我太小了?”
萧妙淽顾自捧着自己盈盈一握的地方,顾自道:“可其实也还好呀,难道是他的手太大吗?”
高澄轻声步入早已熄灯的偏房,元仲华背身朝外,怀里抱着高孝琬相拥而眠。
高澄顾自脱衣,转入被窝里,和元仲华背靠背而侧卧着。
两人背部相靠触碰时,高澄感受到后背传来的一丝颤动,高澄得心亦为之悸动。
高澄知道元仲华不可能睡得着,但他依旧选择沉默不语。
哪怕是高澄在东柏堂与元仲华夜夜笙欢,时常邀请元静仪一同参与的时候。
高澄都始终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元仲华便嫁给了他,陪伴在他身边。
而那时的元仲华还只是一个只会眨巴着漂亮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妮子。
高澄在想,只要让她知道自己就在身边,就足够了。
于是,一夜无话,亦一夜无眠。
六月初八,高澄携元仲华的高孝琬和娄昭君归晋阳,将偌大的大将军府交由萧妙淽打理。
高澄顾及萧妙淽年幼,遂令李昌仪在旁帮衬之。
七月二十六,高澄到邺都上朝。
崔暹上奏道士中有许多是假冒的,高澄遂下令将南郊的道坛悉数废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