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经常有这些官府的太太奶奶们远道来上香,因此大云寺旁特别修建了别院,专供这些家眷住宿。为了方便,别院里还豢养了一群小尼姑负责端茶倒水,诵经讲座,县令的家眷常来,与她们混的私熟。这次来却发现换了一个生面孔的小尼服侍,由于生分,小尼姑又有些笨手笨脚的,正惹得县令的千金老大得不高兴,呼三呵四得找来管事的静慈师太质问。
“你们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新人,毛手毛脚的?”
“夫人,小姐,请息怒,玉清是刚来的,原本也只是来大云寺修行的,这几天来上香的人太多,才请她过来帮忙,不周之处,请二位贵人见谅。”静慈师太努力打着圆场。
“人手不够就找些新来的应付我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江宁府来的人啊?”县令的千金不依不饶。
“不敢,不敢,玉清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特意安排与二位做伴,原以为能多一分体贴。只是她之前也没做过这些杂活,多有得罪了。”
乐山也被这呱噪惊动赶了过来,一看是这种无理取闹的小事,正准备离开,却被县令的夫人叫住。
“李乐山,你死到哪里去了?”
“回禀夫人,我去周遭探查,以确保夫人和小姐的安全!”乐山急忙用想好的说辞搪塞过去。
夫人被乐山堵了回去,气没出撒,只得又骂回了那个小尼姑道:“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来做尼姑?难怪笨手笨脚的!”
“说来话长,最近广陵一带出现了一伙贼人……”
“师傅!”一直垂手低头站在一旁的尼姑玉清突然脸红气粗的叫住了静慈师太,转身就走。师太愣了一下,也自知失言,立刻收声,“此事不说也罢,我立刻换一个人服侍二位。”
“既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你怎么还让她干这些端茶倒水的粗活?”
“主持让我收留她,又没叫我让她白吃白喝。”看见玉清已经走出了房门,师太立即变了嘴脸。
县令母女二人也无心多问,静慈师太和玉清尼姑先后匆匆离去,也就作罢。但是身为不良人的李乐山在听到有“贼人”二字之后却留心的跟了出去。
在别院的门口,乐山拦住了师太,示意有些话要和她说,玉清一作揖,轻轻的转身快步离开。
“师太,我是江宁县的不良人,您刚才提到附近有贼人出没,愿闻其详。”
望着玉清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师太面露难色,压低声音:“官爷,广陵府的事不归你们江宁县管吧?”
“师太是定要我去寻了广陵府的同僚一道前来才肯说嘛?”
“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关乎一个女弟子的清白,我不能乱说。”静慈师太不想惹麻烦,又怕眼前的不良人不依不饶。
“你担心一个人的清白,就不怕更多女孩的清白被毁?师太,你不希望我把你们带到衙门里对簿公堂吧?”
“不敢,不敢。”静慈被一吓唬果然松了口,“我去和玉清商量一下,如果她愿意说,我们再过来找你官爷稍等片刻如何?”
“好,我就在别院等你们。”乐山一拱手,让出道路请师太离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静慈师太请人把李乐山请到了自己的庵房,静慈与玉清已经奉茶以待。
“两位师傅,在下身为不良人,只为捉拿作奸犯科之人,如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静慈和玉清对视了一眼,沉默良久,终于由静慈师太开口了。
“玉清本是广陵城里一户员外家的女儿,家事殷实、家教森严,因其性格温柔,面容娇好,曾有众多公子官人上门求亲,其父都未应允。无奈一日夜里,突有强人来到,将她虏去,劫至城外二里的草屋,一困就是数日……”
说到这,师太看了玉清一眼,玉清已经满脸羞红的抬不起头来。
“后来,贼人将玉清放了,可是对于员外家来说,此乃有辱门庭之事,不得已就把她送来了贫尼这里。”
“原来如此。”乐山颔首,转向玉清问道,“小师傅可曾识清贼人的底细?”
玉清把头埋的更低了,半羞半怯的点了点头。
“此人姓甚名谁?“
“他姓史,叫史天赐。“
“史天赐?!”乐山有点意外的提高了嗓门。
“难道施主认识他?”静慈师被吓了一跳。
“哦,不是,我听说过一个武林人士,与此人同名同姓的人,是天山派的弟子。”乐山追问道,“他用的什么兵器?”一般来说从一个武林中人的兵器、招数就能判断他的来路。
“他,他好像没有带兵器。”
“没有兵器?”乐山挠挠头,觉得有点奇怪,他知道天山派的人都是使剑的,如果没有兵器可能就不是他们。
“我没有见到他有什么兵器。”
“嗯。”乐山点点头,“他有没有说过他的师承来历?”
“没有,他没怎么提过自己。”
“他又如何将你放了?”
“不是他把我放了,是我自己要走。”
“此话怎讲?”
“其实虽然他把我虏走,却并没有强迫于我。”说到这里,玉清有些羞涩,但又多了一份执着。
玉清鼓足勇气的心里话一时间让大家都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的心事可能十个诸葛亮也猜不透。
“那你为什么又要走?”沉默了一会,乐山还是接着问。
“我与他相处数日,问他意欲如何,他却总是不说。他将我掳走,虽未曾碰我,但我也失了清白,他若不愿带我走,我不如一死了之,可他又不让我死,我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未曾碰你,为何要掳走你?”乐山虽然知道此话问出来不妥,但还是想要弄个清楚。
“未曾,他只是把我关在草屋之中,每日自己便去逛窑子。”
“那你怎知他逛了窑子?”
“他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庸脂俗粉的味道。”
“这段时间他还犯过其它案子吗?”
“他说他还要去找其它官府大户的小姐,不过我没见过他带别的人回来,不知道他是故意气我,还是真的。”
“不过确实听说广陵城里有好几处大户人家都出过夜贼。”静慈在一旁插话道。
“我已无家可归,因我阿爷在世时和鉴真大师熟识,我这才……”
“我知道了。”谢谢二位,我定当全力抓拿此人,乐山心中大概有了底,一抱拳,起身准备离去。
“官爷。”玉清突然轻声唤住乐山,但又低头不语。
“玉清师傅有事请但说无妨。”
“如果官爷真的抓住他,能否让我见他一面?”
乐山心领神会,虽已入空门,可是这个小姑娘的心还是不死,于是默默的一点头。
“阿弥陀佛,谢谢官爷。”小尼姑双手合什,深施一礼。
乐山再次抱拳,还之以礼,却突然看见玉清手背上纹有一只蔷薇。大唐文化开放,纹身的并不少见,但是牡丹为国花,纹蔷薇的却很另类,何况是这样一位娇柔的小姐手上一朵粉红色的蔷薇就显得特别的刺眼,乐山忍不住问了一句。
“师傅手背上是?”
玉清自知失礼,赶紧将手缩回了袍袖。“小时候随家母去塞北探望阿爷,从马车上跌落,恰遇一位高人路过相救,但手掌还是划伤了。伤易治,疤痕却难消,一个小姑娘手上留个疤痕总归难看,阿爷就请人以伤痕为根茎给我纹了一朵蔷薇。”
“果然自然天成。”
“谢谢官爷,我告退了。”玉清一欠身,退出了师太的禅房。
乐山赶回别院和随从吩咐了几句,让他们照顾好夫人和小姐,自己直奔广陵最有名的妓院而去。
自从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千里下江南以来,扬州就成了了著名的烟花之地,隋已亡了百年,但是这里的繁华还是保留了下来。广陵城里最知名的妓院逍遥馆坐落在潮河与古运河的交界处,这一代“夹河树苍苍,华馆十里连”。每到夜晚,那是张灯结彩,宾客迎门,可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此时,乐山已经站在了老鸨的房内。
妓院是做生意的地方,老鸨当然不愿意告诉乐山任何有关客人的信息,直到乐山拿出衙门不良人的威风做要挟,老鸨才松了口。确实有一个年轻客官最近常常光顾,看样子是武生的打扮,每次来都指定要找月红姑娘。
月红虽不是逍遥馆的头牌,却也绝对不是庸枝俗粉,初次见面,她清新出挑的面容、柔中带刚的眼神就让乐山为之一振。坐在月红的房中,一阵阵清幽的醺香环绕床柢,乐山手握酒杯也些把持不住。
“你准备一晚上就这么坐着?”月红飘到乐山的身后,一双细细嫩嫩的小手搭在乐山的肩膀上,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绢帕柔软的飘落在乐山的胸前,一枝梨花带着春雨跳入眼帘。
“你如果愿意,也可以陪我喝两杯。”乐山没有拂开月红的手,对待女人,来硬的没用,即使对方是妓女。
“喝酒可以去酒肆,何苦来我们逍遥馆。”
“酒肆哪有你这样的美女相陪啊?”
“官爷既然这么说,我就陪您喝上两杯。”月红腰身一扭,坐倒了乐山的对面,端起酒壶满满的倒上了一杯,举手相请。
“好!姑娘请。”
月红用丝帕掩着酒杯,缓缓的将半杯酒送人喉中,还不忘用媚眼轻佻的望向乐山。
“姑娘好酒量,不知是哪里人?”乐山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问道。
“奴家淮南人氏。”
“怎会流落广陵。”
“伤心事,不提也罢。”
月红也放下酒杯,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一抹嫣红印在了丝帕之上。
“官爷来此,看来不是为了找乐吧?”
“姑娘好眼力。”
“官爷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姑娘直爽,我先敬你一杯。”乐山一仰脖,一饮而尽,“最近是不是有一位江湖打扮的青年人常来找姑娘?”
“找奴家的客人多了,我不知道官爷说的是谁。”
“他姓史。”
“我只管做生意的,不知道客人的姓名。”
“月红姑娘,实不相瞒。我是江宁县的不良人,我找的这个人是个采花大盗,我特来拿他,还请姑娘以实相告。”
“不良人了不起吗?”一听说是不良人,月红反到不高兴了,酒杯一丢,挺身而起,走到床边坐下,背过脸去。
“我看姑娘也是识礼之人。”乐山站起来走到床边,保持着一尺的距离说道,“我们还是好好说话,免动干戈。”
“本姑娘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人用强,有本事你就来啊。”月红脾气上来,回脸啐了乐山一口。
遇到这样的女人,乐山一个年轻小伙到也没了办法。按奈一阵之后只好又回到桌边老老实实的自顾自喝起酒来。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既然你是他的相好,他迟早要来。”
这招无奈之举到真的奏效,沉默良久之后,月红有些受不了了,顿足站了起来。
“你赖在这里,我怎么做生意?”
“呵呵,你不给我线索,我也只能这么做。”看到月红急了,乐山得意洋洋道,“就请姑娘多担待了。”
“阿娘,阿娘!”月红开始大声叫着老鸨,希望赶紧送走这个不速之客。
“没用的,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如果逍遥馆还想在广陵城开下去,就不要插手。”
“哼!”月红怒往上撞,把手帕往乐山的脸上一扔,愤而转向床边。
“嗯,好香。”乐山随手接过手帕,在鼻子上滑过,露出让人哭笑不得的满意。
二人就这么僵持住了,一个守着床边,一个自斟自饮,半个时辰之后,月红见乐山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官爷。”月红再次走过来,嗲声嗲气的趴在乐山的背上,“就算官人今晚不走,总要让月红洗漱、洗漱吧。”
“好,我在门外等你。”乐山饮完杯中酒,起身而出。
月红叫使唤丫头抬来了热水和洗漱用品,磨磨蹭蹭又是半个时辰之后才从屋内娇声的呼唤乐山。
再次走进房中的时候,屋里的香气已经明显与刚才不同,靡靡中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刺激。乐山一提气,心想这小妮子要耍花样。果然房内无人,只是床上的轻纱已经放下,透过微微露着的一道小逢,可以看见里面隐隐约约的玉体横呈。
“月红姑娘,你已经睡了吗?”乐山站在门内,不敢轻举妄动。
“官人,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声音从床上传过来,让人骨软经麻。
乐山犹豫了一下不想过去,但又怕失去了可能的线索,顿了一顿之后还是走到了床边。
“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乐山持刀正襟而立。
“你进来嘛,人家等着你呢。”床上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又一阵奇香扑鼻而来。
“姑娘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还是坐在这里喝我的酒好了。”乐山感觉不妙,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床上的帘幔突然被掀开,一双玉手从里面伸出,一把抓住了乐山的衣角。乐山本能的用内力一抗,只听得嗯吟一声,月红咚的一声被反弹回去撞在了床角。乐山立刻感觉到失手,马上回头去搀扶,月红就势倒在了乐山的怀里。
“官爷,你弄疼人家了。”
乐山心说上当,但已经来不及了。
低头看月红,面带潮红,青丝拂面,两眼若云若雨,一丝白中透粉的抹胸似有似无,半席绣裤掩不住浑圆的牡丹。盈盈满怀,让人如何不心动,何况是乐山这个年纪的男子。
眼有点晕,头有点昏,月红的手臂已经勾上了乐山的脖子,口若兰花地在乐山的耳边轻轻的呼着气。乐山神魂颠倒的双手抚摸着月红光滑的脊背,慢慢的解开了抹胸的细绳。
月红轻轻的咬着乐山的耳朵,呢喃着:“爷,奴家美嘛?”
当热气灌入耳蜗的时候,一些场景突然在乐山的的脑海里闪过。曾经也有过一个女孩在自己的耳边说过些什么,随之而来的是一顿暴打和刺骨的痛。只一瞬间,乐山心中暗呼了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