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情景让乐山瞬间清醒了过来,暗呼了一声“不好!”,翻身跳下床来。
“姑娘,请自重!”乐山整了整衣裳,一脸的尴尬,心扑通扑通的跳到了嗓子眼。
“我一个卖身的有什么可自重的,倒是官爷您如果自重,请快些离开。”月红一手撩开床帘,一手托着抹胸掩住胸前的两只尖尖玉笋,嘴角微微上挑着,露出些许的得意,万般风情,意犹还在。
“我不会走。”乐山心想好悬,差点上当,定了定心神,有些庆幸。
“一个不良人,打着衙门的名号,欲行苟且,我若喊将出去,看你走也不走。”
“我什么都没做。”
“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再加上这个。”月红从床上拿起乐山的佩刀,扬了扬,“如若不然,一个不良人怎么会把他的佩刀丢在女人的床上?”
乐山一摸腰间,心中一凉,还是着了她的道。
“不良人就不能官窑子了嘛?”
“你付钱了嘛?”月红冷笑一声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真的喊了。”
就是月红做势要喊的时候,乐山向风一样飘了过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月红身上的几处穴道已被点中,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月红瞪大了眼睛,想骂又骂不出来,盯着乐山一时间由惊讶到愤怒,从央求到流泪变化了数个表情。
“姑娘,在下实不得已,冒犯了。”乐山把床上的薄被掸开,给月红盖上,拿起自己的佩刀说道,“你好好的睡上一觉,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会解开,我没有伤害姑娘的意思,还请姑娘原谅。”
说完,他退出床外,走到窗边,轻轻的推开窗子,让屋内的迷香散去。
初三的夜晚,一弯星月正挂在天边,乐山面窗而立的背影看在月红的眼里,多了一份从恨到怨的情愫。
从来没有一个客人会如此彬彬有礼,客人总是认为花了钱就是大爷可以为所欲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坐怀不乱,哪一个不是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更何况他还是官府中人,而且他还长的那么漂亮。
就在红月胡思乱想的时候,乐山吟起了童谣,不知道是想安抚自己还是月红的心,总之它变成了这静夜的伴奏。
“明月青山细水长兮,少女心,
昨日画廊春燕舞兮,与君戏。
墨香一点拟画如梦,无奈梦醒无字纸空。
当日一别千里兮,执手看,
霜叶秋风无语兮,云无信。
日日梳妆福栏遥望,一亲芳泽唯有锦帕。
家兄又托媒聘兮,我勿往,
……”
这是乐山小时候,道姑王静风常常吟唱的,当时他不知道这是母亲对阿爷的思念。此时的红月和乐山更加无法了解对方的身世和心里的故事。
东方即白,红月悠悠的醒来,除了肩膀有点酸痛之外并无大碍,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乐山已经不在房中。红月唤来丫鬟询问,才知乐山刚刚出门,午后才会回来,望着桌上空空的酒杯,红月心里倒有了一丝丝莫名的失落。
自从司马被杀之后,广陵府就一直处于宵禁的状态,在街上逛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只有一些渔民唠叨着最近长江里龙蛇出没伤即无辜的传闻。乐山泱泱的拎着刀返回逍遥馆,明日县令夫人和小姐便要回江宁,今天再不能抓到采花贼,也必须先回去交差了。
回到月红的房间已是午时三刻,这个时候妓院一般都没有什么生意,老鸨、姑娘们都吃了饭懒洋洋的睡着午觉,四下里出奇的安静。推开房门,红月正立在桌前写字,小丫头在一旁边打瞌睡边磨墨。乐山轻步走到她们的身后,月红的字很漂亮,赫然是自己昨晚吟的那首童谣。
乐山看的有些醉了,一种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不一会月红得意的写完全篇,搁下笔举起宣纸仔细的把玩着,一回头看见背后的乐山。
“你回来啦?”月红先是一愣,然后噔的脸就红了。
“姑娘的字好漂亮。”乐山也觉得有点窘迫,赶紧打个圆场。
“那是,我们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一旁的小丫头到是帮他们解了围。
“不仅字好,记性更好。”昨天只是吟唱了一遍,月红居然能把全篇记的一字不差。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又红了。
“什么记性好?”小丫头看着两个人尴尬的表情有些迷惑的问东问西。
“你出去吧,没你的事了。”月红把丫头支走,小心的把纸卷收了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官爷这个时候来,奴家要午睡了。”月红转身,装做故意不理乐山的样子。
“那你休息吧,我还是坐着喝酒。”乐山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坐了下来。
“你也上床来吧,我们歪着说话。”月红咯咯一笑,靠床里躺了下来。
“这个。”乐山踌躇了一下,没动,“姑娘还想玩昨天的把戏不成?”
“呵呵,不会了,过来吧,我们好好说话。”月红又往里挪了挪,腾出一个靠枕放在床边。
乐山走了过去在床边,与月红面对着靠了下来。
“官爷出去一趟可有收获?”
“一无所获,所以还是要回来打扰姑娘。”
“搅了我的生意,你赔我嘛?”
“说真话,不怕唐突了姑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你真想知道?”月红脸色沉了一下。
“姑娘不愿意说当然可以不说,我也只是……”
“明月青山细水长兮,少女心,
昨日画廊春燕舞兮,与君戏。
墨香一点拟画如梦,无奈梦醒无字纸空。
当日一别千里兮,执手看,
霜叶秋风无语兮,云无信。
日日梳妆福栏遥望,一亲芳泽唯有锦帕。
家兄又托媒聘兮,我勿往,
……”
“谁会愿意做这一行?谁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月红叹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妩媚之外的神情。
“是的,姑娘是应该早做打算。”
“打算?只有幻想,没有打算。”
“此话怎讲?”
“幻想有一天有一个像你一样英俊的公子能够替我赎身,带我走,去过神仙眷侣的日子。”月红眉毛一挑,乐山心脏一跳。
“我是个穷不良人……”
“我也没有让你替我赎身。”月红咯咯的笑开了花,“等着重金赎我的公子王孙多了。”
“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们走?”乐山脸红了一下。
“跟他们走了又如何,无非金屋藏娇,置一处外宅把你养起来,谁会真的娶一个妓女入门。过了两三年,你人老珠黄了,他玩腻了,还不是一脚踢你出门。这种男人最是寡情薄义,今天能包你,明天就能包更年轻漂亮的。就算真的入的门去,做个三房四妾,以后的日子也没的好过。”
“你对人情世故到是认的很清。”乐山颇有感触,对眼前这个女子多了一层的认知。
“所以我宁愿找到一个有情人,即使他是个穷书生,我也会自己赎身跟他走。”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谁会对一个妓女动真感情呢?既然做了这一行,也就基本上失去了幸福的权利,只不过你不能剥夺我对幸福的幻想。”月红叹了一口气。
“我是想说穷书生又怎么有钱逛这逍遥馆,又怎会有机会和姑娘认识呢。”
“官爷是想说我连做梦的资格也没有,对嘛?”
“你要怎么确定你看上的那个有情人是真的有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我不能确定,你能嘛?”
“我也不知道。”
“你会不会因为你无法确定就不去投入呢?”
“说的好。”乐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月红问的很好,未来都是未知的,人生难道因为未知就不去投入嘛?
“连你都不会,那我更加没有选择。”月红叹了口气,眼神却变得坚定,说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我的筹码一开始就不多,要输也要输在我心甘情愿的地方。”
“姑娘句句珠玑啊。”
“其实你做不良人和妓女又有什么区别。”月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乐山一咧嘴,随即也发出爽朗的笑声,何尝不是呢。
“不良人大人可曾娶妻?”
“还没有。”
“有中意的姑娘嘛?”
“中意的姑娘……”乐山的脑海里浮现起丞相府大小姐那张美若天山的脸,想起了二小姐对自己的打骂,想起了并不美丽却带给自己温暖的陈一姐。这也许是他人生中遇到的为数不多打过交道的几个女人,而谁才是自己中意的姑娘,他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没有?”月红看见乐山的踯躅,开始逗他,“那你看月红如何?”
“姑娘开玩笑了。我一个穷不良人,孑然一身,闯荡江湖,今天都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会怎么样,有什么资格拖累别人呢?”
“哼,少来这套托词,你不过是瞧不起我是妓女罢了。”红月转脸就生气了,狠狠的踹了乐山一脚。
“姑娘哪里话。姑娘这样的人品、才学、见识,比那些藏污纳垢、口是心非的所谓的良家妇女不知强上百倍。”
到底是欢场上的人,对于这些无奈早已习以为常,乐山哄了几句,不一会,月红又转怒为喜。
“你的嘴到是挺甜的,官爷是哪里人?”
“在下是益州人。”
“天府之国哦,可惜我没有去过,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我很小就离家了,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两人聊着聊着,瞌睡虫开始慢慢的上头,月红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的已经迷糊了过去。乐山望着这朵淤泥中的牡丹,怜惜而无奈的笑了一笑,悠悠的胡琴声传来,乐山盘腿而坐,也闭上了眼睛。
乐山并没有睡,而是运气调息练起了内功心法。自从上次在凤凰台被那个武林高手上官无忌用诡谲的指法击中了胸口之后,虽然到现在都还痛,但乐山却渐渐发觉一直郁结在膻中穴的气脉被打通了。
乐山将少林大师的心法默念了一遍,从起势开始,将气凝丹田,双掌助推,由下而上提胸口。平日真气走到这里,总是会有所阻滞,想要传到头顶须竭尽全力,到四肢更是断续不继。如今却感觉轻松自然,真气在全身随处游走,只是自己还没有能够完全掌控。
乐山脑海里浮现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两位高人的武功看似平淡无奇,却招招威力无比。乐山一边回忆,一边比划着,却无法领会其中的奥义,更加无法理解的是那二人为何不闪不躲,要用身体硬接对方的拳脚。
“我明白了!”乐山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叫出声来。
原来他们是在互相打通经脉,利用对方的武功为自己疗伤,这二人的武功定是有相生相克的地方,双方的招式可以伤人,也可以救人,自己的膻中穴被打通也是因此无意间转祸为福。
但这二人看起来又像是仇人,那上官无忌明明说自己半死不活就是拜邓白猿所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时辰了?”月红被乐山惊醒,揉了揉眼睛问道。
“姑娘大概睡了半个多时辰。”乐山放松了身体,不再去想武功的事情。
“嗯,也该起了。”月红从床里挪出来,弯腰拾起自己的绣鞋,一双玉乳呼之欲出,乐山顿时脸红心跳,扭过头去。
“这胡琴的声音真好听。”乐山缓和着尴尬说道。
“这是茶房的老薛头,他就好这么一手。”月红提上鞋子,站了起来,没有发现乐山的脸有些红。
“是个杂役拉的?”
“是啊。”
“这么深厚的功力,非一个有着几十年功底的老琴师所不能及,除非他是个内功高手。”乐山嘀咕了一句。
“老薛头那么个邋遢猥琐的汉子,怎么会是什么高手,琴不离手罢了。”
这个江湖藏龙卧虎,又有多少高人隐于市井,自己又何苦多此一问。乐山摇了摇头,当不良人的时间长了,自己开始越来越多疑。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但稳定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一听就是个练家子,连胡琴声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嘎然而止。
“相好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