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兵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撕碎了梦境的安逸,在一阵初醒朦胧的挣扎之下,视线逐渐恢复落到白衣护士医生身上之时,瞬间从木椅上弹射一般的跳了起来,目光赶忙瞟向病床所在的位置,好在一切正常。他瞬间产生的忧虑能够快速消散的根本原因就是,耳朵里终于传来了马樱红微弱的鼾鸣声。
“楼下有找你的电话。”白衣护士显然被薛文兵刚才从木椅上的弹射举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了几步,传达完消息后迅速离开了病房。
薛文兵愣在原地半晌,心里默默念叨起护士刚才所说的话,他的眼皮几乎是在短暂的思过程中瞬间抬了起来,疲惫的脸上尽显惊喜之情。一个箭步冲出病房,来到医院电话处,这边负责管理来电的护士正手握着电话,等着他的到来。
而薛文兵也是一步滑向接过电话,连问也不问的对着电话那边大声喊道:“牛耿!”
三人见面约在了医院附近的面馆。薛文兵在面馆门口来回踱步徘徊,他的视线在左右反复的扫描过后,落到了胳膊上走针手表上。已经是晌午,虽然他心里明白牛耿人生地不熟的要在路上要用很多时间,但还是怀有目的性的急切。他幻想着牛耿来到自己身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到他手里,就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去,离开BJ,返回那座小镇,这是他心里所想和牛耿再次相见最体面的情景了。
他当然也往坏的那方面想了。大不了就是挨牛耿一顿揍先让他解解气,完了再接过他从兜里拿出的一沓钱,再目送他转头离去,离开BJ,返回那座小镇。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过牛耿会带着史远一块过来,牛耿也没直接从兜里掏出钱头转头离去,也没有和史远一块先把他揍一顿解解气。相反是牛耿反客为主般的示意薛文兵先进面馆,有什么话慢慢说。
尴尬的气氛环绕在三人上空,隔桌而坐的史远冲薛文兵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让薛文兵感到一股浑身不自在的压抑。好在牛耿率先开口打破了僵硬的局面。牛耿打量着薛文兵一副老板派头的穿着,随后低下头审视着从垃圾桶捡过来的不合身衣服,在想到这衣服的来历,像是自嘲般的发出一阵苦笑,随后指向薛文兵的衣服说道:“你小子混的不错啊,十多年了,穿的还是这么板正。”
薛文兵尴尬的连连摇头,牛耿抛来的话是字字带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猛然想起了年轻时和牛耿在小镇树林上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时他还有底气大声质问牛耿的身份,再注视着牛耿自卑过后含胸驼背的转头离去。而再次面对牛耿,他早就褪去了年轻时的傲气,连同曾经那份底气一并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是说牛耿已经物是人非,身份上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关键在于他现在没本事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出来,他认为牛耿有这本事,那他就得服着。
“走吧,看看她什么样了。”牛耿将衣袖拂到胳膊肘的位置,说完便起身朝店门口走去。见牛耿起身,史远这才收起审视在薛文兵脸上犹如钉子般的目光,跟在牛耿身后一块走了出去。
还没等薛文兵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们面都做好了。”薛文兵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就被面馆老板叫住了。他转过头见周围顾客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赶忙把手摸进上衣口袋,半天没摸到一分钱。终于狼狈的放下身态,蹲下身把左脚鞋子拔下来,从鞋身里拿出一沓整钱,不加思索的抽出一张放到身边桌子上,随后提上鞋慌乱的跑出了店门外。
店老板被薛文兵从头到尾的举动弄傻了眼,他慢悠悠的走到薛文兵等人所在的餐桌旁边,这才发现被扔下的整钱够买好几碗面条了,他走到门口已经见不到那狼狈逃蹿的身影了。回到店里想拿起那张纸钱却又下意识嫌弃的缩回了手,从围裙兜口掏出一只手套戴在手上,这才收起心理作用的将纸钱在空中甩了一甩,放进了围裙兜口里。
“大哥们…赶这么远路不吃点东西吗?…”薛文兵气喘吁吁的跟在牛耿和史远身后,两人头也不抬的超前大步走去,完全把薛文兵当成空气一样,薛文兵也没心思追究这个,走到牛耿身边,说道:“樱红那边我都跟护士交代好了,放心!”
牛耿走动的步伐随着薛文兵此话一出停下了脚步。他的脸色一整个黑了下来,带有几分愠怒的瞪向薛文兵,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克制情绪般的对薛文兵说:“你给老子听好了,你…就是个骗子!”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微微有些颤抖。
薛文兵被牛耿的话怼的说不出话,他知道牛耿想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自己没能带马樱红过上好日子,没能让马樱红幸福。但是他心里有一点不服,那就是马樱红钥匙跟牛耿混一辈子,没准遭遇还不如现在。再怎么说自己和马樱红也过上了一段好日子。虽说是私奔闹的名声不好,但是两人对此都没有任何丝毫怨言,按照他的意思就是,他的心和马樱红的心,在真正交融过后产生的爱情硕果,已经完全超过了世俗的枷锁,抹杀掉了一切外在的是是非非。即便是到了马樱红患病到卧床再到如今的危在旦夕,自己可是寸步不离在身边伺候照顾,他就不信牛耿这急性子能忍耐住,没准人家没死他都想盼着能早点咽气完事呢。
三人闷声不语的走了一段路程过后,薛文兵再次叫两人停下,这次史远一副忍无可忍的语气冲他喊道:“你他妈又要干啥!”
“大哥们,该拐弯了。”
薛文兵推开病房房门的时候,牛耿没有第一时间跟随着走进去,而是选择在门口伫足。史远看着脸色因过度紧张而煞白的牛耿,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得劲了?”
牛耿冲史远强挤出一抹笑容,扶住他的肩膀,缓缓说道:“我这终于到这时候了,还有点紧张了,我缓一会。”史远理解牛耿这种激动的心情,用手顺势拍了拍牛耿的后背,帮助他缓解情绪。
在两三个白医护士从病房走出来和牛耿史远两人迎面而过后薛文兵冲牛耿使了个眼色。牛耿心里鼓劲般的深吸一口气,冲史远坚定的点点头,随后迈开步子走进病房。
这是牛耿和马樱红时隔十六年后的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