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的浪涛拍打着君山岛,徐弘祖的芒鞋陷入腥臭的淤泥。他腰间那柄万历二十三年制的铜鞘匕首,此刻正与湘夫人祠残碑产生共鸣,刀柄镶嵌的《水经注》残片发出幽蓝光芒。
“陆先生,这湖面浮尸的衣着...“少年用绳尺挑起一具腐尸的右衽布衫,“分明是嘉靖年间的款式,可尸斑形态不过旬日。“他沾着湖水的指尖在《广舆图》画出涟漪,灵枢化身的青铜玄龟突然口吐人言:“检测到多氯联苯与《楚辞》香草成分共存,建议...“
“建议个卵!“炸雷般的吼声震碎湖面薄雾,十二名头戴斗笠的渔夫踏浪而来。为首老者身披蓑衣,衣襟处却缝着英吉利传教士赠的铜纽扣,“后生仔莫碰这鬼湖!自打洋人运来铁壳火轮,云梦泽便成了吃人的阎罗殿!“
徐弘祖瞳孔骤缩——老者腰间晃动的鱼符,正是他在《万历野获编》见过的“洞庭水寨“信物。正欲上前询问,湖心突然升起三丈高的机械湘妃竹,竹节间镶嵌的蒸汽阀门喷出混着《九歌》残章的毒雾。
“快闭气!“陆知秋的灵体从青铜浑天仪中渗出,现代实验室的白大褂与明代湖光交错,“那些毒雾里混着有机锡化合物!“
徐弘祖却反常地深吸一口气,丹霞纹身在脖颈处亮起:“《本草拾遗》载湘妃竹可解百毒...“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竟在湖面蚀刻出等高线图。
竹姬的机械臂突然暴涨,齿轮间迸出《九歌·湘夫人》的篆文:“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每句楚辞都化作带倒刺的锁链缠向众人。柳望岳怒挥衣袖,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金字在空中结成护盾,却被锁链上的蒸汽动能击得粉碎。
“酸儒误事!“司湍使的五色绳从巫山疾射而至,绳头银铃震出三峡民谣,“要破这劳什子,得用巴人盐卤...“她突然哑声——竹姬胸口敞开的控制舱里,赫然蜷缩着穿西式胸衣的少女尸骸,心口插着半截青铜量天尺。
徐弘祖的绳尺突然自动飞旋,在湖面布下郭守敬的“四海测验“阵图。当灵枢将阵图转化为声呐扫描时,众人惊见湖底沉着七艘铁甲舰,舰炮竟是由《岳阳楼记》的活字印刷模铸成。
“这是光绪二十年的沉船!“老渔夫突然跪地痛哭,“当年张香帅的枪炮局...“
竹姬的悲鸣突然响彻云霄,机械竹节层层剥落,露出核心的青铜匣——地动仪碎片「云梦鉴」正吸收着历代文人的忧思。柳望岳的东坡巾被狂风吹落,他竟抓起范仲淹手稿塞进齿轮间隙:“文章千古事,得失...“
“得失你祖宗!“司湍使甩出五色绳缠住他的发髻,“没见那铜匣在吸食文气?再念下去我们都得...“话未说完,湖面突然浮现出2023年的水质监测浮标,电子屏上血红的“Ⅴ类水质“刺痛众人双眼。
少年踉跄跪倒在机械湘妃竹前,沾满淤泥的十指深深插入湖滩。他束发的葛布带被齿轮绞碎,散落的黑发间粘着银鱼尸骸。当竹姬的青铜量天尺刺来时,他忽然侧身翻滚,万历年间走江湖练就的鹞子翻身在此时救了一命——后襟却被划破尺长裂口,露出背脊上渐渐成形的《坤舆全图》刺青。
“陆先生!“他嘶吼着掏出纳西族赠的东巴纸,染血的指尖画出连珠火铳图样,“用嘉靖年的佛郎机炮...“
“不可!“柳望岳扑来抢夺图纸,“文章憎命达!尔等武夫...“突然被灵枢的青铜尾扫入湖中。玄龟眼中流转着《天工开物》与《环境工程学》的数据流:“建议采用人工湿地与古代陂塘系统结合方案。“
洞庭湖突然沸腾如釜,八百年前杨幺起义军的车船残骸与现代排污管纠缠着浮出水面。竹姬的机械躯体开始崩解,那些被浊世盟改造的青铜关节里,不断渗出混着柴油的《楚辞》墨汁。
“就是现在!“徐弘祖脚踏七星位,将赤玉环与云梦鉴相击。灵枢的龟甲应声展开成巨型都江堰模型,却见模型中的鱼嘴分水堤竟是用《岳阳楼记》活字堆砌而成。
柳望岳突然从湖中跃出,披头散发如疯魔:“安得广厦千万间!“他撕开直裰,胸膛上赫然刻着《四库全书》的禁毁书目。那些被乾隆抹去的文字化作黑潮,竟暂时压制了浊世盟的蒸汽核心。
司湍使趁机甩出五色绳,绳头银铃震碎竹姬胸口的控制舱。当青铜匣落入徐弘祖掌心时,众人惊见匣底刻着两行小字:
「徐弘祖三探洞庭处」
「陆知秋博士论文答辩纪念」
“原来如此...“少年突然惨笑,他背上的《坤舆全图》刺青开始灼烧,“这根本不是什么地动仪...“话音未落,湖心突然升起巨型量子计算机,机箱外壳竟是用岳阳楼历代楹联熔铸而成。
浊世盟主的身影在数据流中浮现,他手中把玩的赫然是陆知秋在现代实验室的咖啡杯:“徐先生,你收集的哪里是什么文物?这些都是你身边陆老师制造的时空锚点!“
灵枢突然发出混着电流的哀鸣,它的青铜躯体浮现出两个纠缠的影像:2023年的陆知秋正在键盘上撰写《徐霞客游记》AI分析程序,而明代的徐弘祖在油灯下记录的文字,正同步显现在现代电脑屏幕上。
“不!“陆知秋的灵体突然实体化,白大褂上溅满咖啡渍,“我从来没有...“他的辩解被湖底冲出的青铜浑天仪打断,仪体表面密密麻麻刻着《徐霞客游记》所有版本的修订记录。
徐弘祖缓缓起身,断裂的绳尺在他手中重组为激光测距仪:“陆先生,从江阴城墙开始...“他扯开褴褛的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莲花芯片,“你就在用这具身体收集数据吧?“
洞庭湖的浪涛在这一刻静止,十二艘时空交错的沉船组成量子阵列。竹姬残留的机械手指突然指向东方——那里正浮现出徐母打开的紫檀木匣,匣中《坤舆万国全图》上的台湾岛,正被浊世盟的蒸汽烙铁灼烧成“东宁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