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淓和朱由崧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才幽幽道:
“现在为叔才明白,为何鲁藩不南下了。
“若他是神宗之后,恐怕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
朱由崧笑着没有说话。
朱以海即使不是神宗之后,在历史上干的事也比福潞两王更值得铭记。
不过朱弘朴的话中,还是能听得一些东西。
比如他朱以海最喜爱汉明太祖,那摆明了是想干一番大事。
还有,朱以海这厮。
居然在家中直呼太祖爷名讳,可真是大不敬了。
“刘邦和霸王,都有老婆。
“虞姬很漂亮......不知道吕雉漂不漂亮......
“但是爹爹说,都没有我们母亲漂亮......”
朱常淓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心疼地拍着朱弘朴的后背,叹息一声:
“讲得很好啊,弘朴,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明天伯伯还和你聊聊刘邦项羽。
“你如果答得很好,伯伯还有别的宝贝送给你,好不好?”
“嗯!”朱弘朴重重地点了点头,跳下地去。
刘五从船舱外一溜烟跑来,手中多了一个暗金刺绣的锦囊,随后便笑着将其交到了朱弘朴的手中。
朱弘朴恭恭敬敬地接过宝贝,一蹦一跳出了船舱,去向四哥炫耀了。
朱由崧摇了摇头,走出了船舱。
鲁王原配在两年前罹难,没想到至今难以释怀。
这也许才是他不愿南下的真正理由。
朱由崧在船上呆了半晌,忽看到前方开路的船停了下来。
踮脚望去,更前方的江面上似是有一队船只阻塞着运河。
朱常淓扶着腰带走了出来,伸着脖子朝朝前面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船怎么停下来了?”
冯千户站在一艘小船上,高叫道:
“二位王爷,我们的船队遇上了巡逻的官船队伍。
“一番接洽之后。
“徐州总兵金声桓请求上船拜驾。
“不知该如何答复?还请王爷示下。”
朱由崧眼中寒光一闪,此人的行迹,早就熟稔于胸。
金声桓是骁勇异常的沙场武将,也是阴险无比的权谋之臣。
历史上弘光政权覆灭后。
他随大枭雄左良玉的宝贝儿子左梦庚降清。
替清军连克江西重镇吉安、赣州,江西全境应声而下。
可后来这金声桓却因不满清廷赏赐太薄,又举兵反清,恢复明籍。
当时金声桓持柄江西。
除赣州以外,其余府镇几乎全部起兵响应,一时间差点形成气候。
只可惜他筹谋不善,既没有与湖南的何腾蛟等人共同举兵;
也没有听取建议,沿江直下突袭南京,而是选择了率兵南下死磕赣州。
最终功亏一篑,被困毙在了南昌。
听得金声桓要上船,朱由崧对着朱常淓轻轻点了点头。
刀是把好刀,就看在谁手里用了。
在弘光朝中的溃兵,到了清军手里,摇身一变,成了悍将。
那不是操刀人的问题么?
朱常淓看到朱由崧首肯,对着冯千户吩咐道:
“好啊,去请金将军上船一叙。”
半盏茶的功夫,一队徐淮打扮的士卒跟着冯千户上了船,踏着的战靴踩的船板咯吱作响。
“徐州总兵金声桓见过二位千岁。”
朱由崧抬眼看去。
金声桓三十余岁,身着戎装。
尽管跪了下去。
但是下三白的眼中露出藏不住的冷光,看起来颇为凶狠。
朱常淓摆手道:
“久闻金将军大名,快请免礼。
“孤等初到徐州,还要仰仗金将军多多协助。”
金声桓神色不变,起身朗声道:
“不劳王爷费心,此乃末将职责所在。”
朱常淓点了点头,又指着客坐道:
“金将军还请入席,与我等畅饮几杯。”
金声桓眉头微皱,颔首道:
“多谢王爷,但下官尚有军务。
“就不多待了。
“免得路大人回去后责罚。”
朱常淓还准备说什么,但是被朱由崧挡住了,他起身道:
“本王送送金将军。”
金声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多谢王爷。”
朱由崧将金声桓送至舱外,在其耳边悄声道:
“金将军眉间金气隐现,山根高耸,青云之机不可失也。”
“王爷此话何意?”金声桓大感意外,低声问道。
“观将军气象,紫薇照命。
“有高升之相,立夏时节便可见分晓。”
金声桓这等人,最厌恶的便是降字,最喜欢的便是升字。
可偏偏他在两淮之间努力多年,连得数万精兵,还是迟迟不见升擢的迹象。
他心里憋屈啊。
跟自己共事的何腾蛟当了一段时间徐淮兵备佥事。
谁知道转眼间青云直上,升到湖北去当巡抚了,比自己高出了不知多少级。
要不是这位好兄弟推荐,自己尚在徐州当副总兵呢。
金声桓总觉得小小徐州,难以施展身手。
但是武夫出身的他,干到总兵便算是到头了。
再往上的什么都督、总督、督师他倒不是没想过。
可是一想到袁崇焕、孙传庭、卢象升、曹文诏的下场。
他便赶紧一掐大腿,狠狠打断自己的念头。
官可以不做,命还是要保住的。
朱由崧此番言语,虽然一语中的,说到了他心坎处。
但是金声桓尚不明白朱由崧到底要干什么,只能口中支吾,打着哈哈道:
“啊,末将多谢王爷。
“若能应王爷之语,定当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朱由崧看着远处的淼淼运河之水,感慨道:
“本朝素以文官为尊,但家国危难之际。
“却往往要仰仗将军这等英杰,舍生取义。
“本王思之,甚是痛心呐!”
金声桓不由得点了点头,对朱由崧的这段话表示认同,但嘴上还是说着客套话:
“世受皇恩,怎能不以死报国?”
朱由崧扫视了他一眼,这才缓缓道:
“庐州总兵黄得功,你知道么?”
金声桓轻轻点了点头:“黄总兵沙场宿将,末将早有耳闻。”
朱由崧转过身来拍着金声桓的肩膀道:
“他呀,毫无读书功名。
“也是从战场中杀出来的。
“今年年初封了靖南伯,世袭罔替。
“金将军呀?”
金声桓这才恍然大悟,咽了口唾沫,呼吸声都变粗了:
“殿下,您是想要末将?”
朱由崧笑了笑,轻声道:
“只是观将军面相不凡,故而闲谈罢了。
“将军不是还有军务缠身?”
金声桓迟疑了几下,这才讪讪道:
“待王爷下徐州之后,末将定当为王爷执鞭坠镫。”
朱由崧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孤南下之后,定会劝慰路大人。”
金声桓拱手行礼后,快步走了下去。
朱由崧注视着金声桓魁梧的背影,摇了摇头:
“以势交者,势尽则疏;
“以利合者,利尽则散。
“金声桓,李成栋,姜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