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旗气喘如牛,伏在马背上双手一拱,勉强直起身子扶了扶铁盔:
“禀...禀两位王爷,卑职随刘总旗去济宁渡口打点船只...
“没想到遇上了任城卫的水军。
“那些人颇为蛮横,硬要查验我们的兵部勘合。
“小的们哪有什么勘合文书,只能按王爷的吩咐一直加价。
“但那群蠢货不依不饶,只要文书。
“刘总旗本欲率人将那些人杀了了事,但怕误了王爷大事,因此便让小的先行回来向王爷请令。”
朱常淓闻言大惊,右手没攥住马鞭,掉在了地上,怔怔言道:
“这,怎么会有朝廷的军队啊,这可如何是好。”
朱常淓此番南下,虽然找了个能应付北边的理由,可毕竟还是有点心虚。
本想着如今的大明天下,各地官员和军队早已**不堪,看在自己是藩王的份上,再打点些许银两,应该会放自己过去。
没想到居然在此地遇到了如此较真的军队,心中一下子馁了不少。
朱由崧眉头微蹙,朝张小旗问道:
“你是说,遇到了任城卫的水军?数了没,总共有多少船,多少兵士?”
张小旗答道:
“回王爷的话。水面上有四艘大船,不知道船上有多少士兵,但是渡口前有二三十人。”
朱由崧又问道:“船只怎生模样,士兵又是什么打扮,和咱们士兵的服制一样吗?”
张小旗稍加回忆,抱拳答道:
“王爷,船只并不大。
“似乎,似乎和一般的商船大小类似。
“但是船舷上披有铁甲,舰首也有撞角。
“士卒嘛,盔甲倒是也整齐划一。
“和咱们一般的士卒非常类似,但是好像也有点不同。”
听到此处,朱由崧已经明白了五六分,接着问道:
“那战船上悬挂我大明旗号否?”
“没有,王爷,四艘船都没有旗号。”
朱由崧打马向前,神情自若,没有一丝慌乱:
“走,潞王叔,我们去会一会任城卫的军队,看看他们有没有曹子文、李承范的勇武气概!”
朱常淓还是乜呆呆发愣,恍惚了一会儿才驱马赶上:
“能不动手,咱们最好别动手。”
朱由崧轻笑了一声,摇头道:
“王叔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哪是那种好勇斗狠的人?”
朱常淓赶忙问道:
“那贤侄,你有何良策?”
朱由崧沉吟道:
“鲁王是此间主人,客随主便,不如让他出面当个说客。”
朱常淓气得脸都抽动了起来,在马上差点掉下去:
“哎呀,藩王不能干政啊,贤侄。
“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一滩烂泥了!如何能用?”
刘五快马走来,将朱常淓掉在地上的马鞭递给了他,插嘴道:
“王爷,咱们就按福王爷的意思办吧。
“兖州之人,多少还是给鲁王府面子的。”
朱常淓接过马鞭时,注意到了刘五递给自己的眼神,再想想朱由崧之前和张小旗的对话,顿时明白了什么。
“好你个鲁王,孤就寻思,这大明军队,哪有不贪的。
“原来是你练的好兵!”
福潞二王传下号令,队伍继续朝运河前进,没有半个时辰便到了运河边。
运河一片死寂,阳光照不透铁锈色的河面。
早春时节,两岸的槐树也没有生出什么绿意来。
山东地界的运河并不宽阔,一眼就能望见对面的光景。
朱由崧和朱常淓本来并辔前行,越靠近运河时,潞王的马不知怎的便越靠后。
直到朱由崧勒住缰绳时,回头一看,朱常淓的坐骑居然落后了整整一个身位,不再和自己并排。
朱由崧暗自一哂,知道潞王已经乱了方寸。
几个私兵都怕,以后遇到满清的八旗骁勇,怕是要主动给自己剃头了。
眼前是四艘军船横锁渡口,四根五六尺长的包铁撞角寒光凛凛。
船身漆着“漕运缉私“的朱字,甲板上立着长枪手、弓弩手,似乎还有几名鸟铳手。
朱由崧目光扫过军船的吃水线处,想看看有没有军中船只的标记,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沿岸五十余名潞王府亲卫正蓄势待发,双方在河边对峙。
须发灰白的刘总旗驱马走了过来,右手紧握长枪,眼中露出阵阵杀意:
“二位王爷,你们终于来了。
“这些人颇不通情理,小的请令,是不是把他们......”
朱常淓闻言一颤,赶忙摇着手低声道:
“莫要动粗,莫要动粗。”
“来者可是福王潞王二位王爷!”
船上走下来一名大汉,边跑过来,边朝着二王喊道。
待来人走至马前,朱由崧一眼便瞥见他的下甲穿着锁子甲,和上身的棉甲并非一套,显是临时拼凑而来。
朱常淓打定主意看侄子的眼色行事,朱由崧不开口他是半个字也不会说的。
朱由崧故意晾了这人一会儿,只是上下扫视着船上的官军和渡口的士兵。
“你是何人?在此何干?”
朱由崧握着的马鞭,猛然指向了这汉子。
来人被他看的直发毛,拱手答道:
“我,在下任城卫参将王必成。
“在渡口值守,稽查运河往来船只,严防私铁私盐贸易。”
朱由崧微微一点头,但是神情却愈加严肃:
“王参将率队到此,颇为辛苦,你奉何人之命来此公干呢?”
王必成哪里是来此漕运缉私,他是鲁王在南阳湖组建的水军将领。
此番是沿运河北上,向任城的鲁王靠拢,便于其机动行事。
放在太平时代,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假冒卫所的军队在河道之上大摇大摆。
可就是因为河南山东兵凶战危,鲁王才大胆命其北上。
这世道,穿着明军的服饰,谁还管你是哪个部分的,谁还管你到此何干?
正是因此,王必成心中本就发虚。
此番被朱由崧板着脸连连追问,顿时六神无主。
也顾不上自己提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擦去头上的汗珠。
“我,我当然是奉任城卫指挥使之命来此巡检。”
“哦,你们指挥使姓甚名谁,什么模样呢?”
朱由崧双腿一夹马镫,马儿又向前走了几步,离王必成只有丈余。
王必成神色闪躲,手按腰刀,一想起对方的身份,便又赶忙放了下去。
朱由崧挺直了上半身,微微前倾,神色更加严厉: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什么人?”
朱常淓如闻雷震,看了身旁的冯千户一眼:
“去给福王殿下壮壮势。”
冯千户会意,打马向前,“唰”地一声将手中提着的斩马刀举过头顶,随即大喝一声:
“畜生!还不给王爷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