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罪恶 第26章 27. 雪地残痕

作者:南鹿肥鱼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5 20:3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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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北京吉普212像一头疲惫不堪的钢铁老牛,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路上挣扎前行。底盘刮蹭着路面的冻土和凸起的石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从车窗的缝隙里凶狠地钻进来,切割着车内稀薄的暖意。

李晓成裹在老秦那件厚重、散发着浓烈烟草和汗味混合气息的军大衣里,身体随着吉普车的剧烈颠簸而不断撞击着冰冷的车门和座椅。每一次震动都像重锤砸在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痛哼。他必须跟上。

驾驶座上的老秦,像一块沉默而冷硬的岩石。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布满血丝的鹰眼死死盯着前方被积雪覆盖、几乎难以辨认的车辙。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刀刻般的皱纹里嵌满了风霜和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他开得很快,甚至有些粗暴,吉普车在湿滑的山路上甩着尾巴,几次险险滑向路边的深沟,都被他硬生生用蛮力和经验拽了回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车厢里只有引擎的嘶吼、底盘与冻土的刮擦声,以及窗外呼啸的风雪。

李晓成知道,那通电话带来的,绝非寻常。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了将近一个小时,周围的景色愈发荒凉。莽山的狰狞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压抑而冷酷,裸露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嶙峋脊骨,刺破厚厚的雪被。终于,吉普车在一个异常陡峭的山坡下猛地刹停,轮胎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印痕。

“下车。”老秦的声音冰冷短促,像砸在地上的冰碴。

他率先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猛地灌入车内,李晓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艰难地推开车门,踏进及膝深的积雪里。冰冷的雪瞬间灌进裤腿,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眼前是一个几乎垂直的陡坡,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像一堵巨大的白色屏障。坡顶隐约可见几棵光秃秃的、枝桠扭曲的老树,在风雪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坡下,几道杂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从远处延伸过来,消失在坡底一个被积雪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前——那像是一处废弃的矿洞或窑口。

洞口旁边,已经停了一辆同样沾满泥泞的破旧摩托车,旁边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臃肿棉袄、缩着脖子、冻得直跺脚的年轻协警,看到老秦和李晓成,立刻挺直了身体,眼神里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另一个则穿着不合身的警用大衣,戴着厚厚的棉帽,手里拿着个老式相机,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异常沉稳,正是镇上派出所的法医兼痕迹员,老马。

老秦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积雪在他脚下发出沉重的“咯吱”声。他没有看那个年轻的协警,目光直接钉在老马脸上,声音低沉:“情况?”

老马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瞬间蒙上一层白雾。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起伏:“秦队。人没了,刚抬走。镇卫生院的板车,拉回所里冰柜了。太惨,露天放着不行。”

“谁发现的?”老秦的目光扫过洞口。

“是坡那边放羊的孙老蔫。”年轻协警抢着回答,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他说早上羊群乱跑,追过来,看到……看到洞口有东西,血呼啦的,吓坏了,跑回村喊的人……我正好在村里调解纠纷,就赶紧叫上老马叔过来了……”

老秦没理会协警的叙述,径直走向洞口。洞口不大,被积雪覆盖了大半,残留着明显被清理过的痕迹,露出里面黑黢黢、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土腥和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即便在寒风中,也顽固地钻入鼻孔。

洞口外的雪地上,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积雪被染成了刺目的暗红色,虽然被新落的薄雪覆盖了一层,但那凝固的血色依然触目惊心。几块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的暗红色物体散落在周围,被冻得硬邦邦的,像肮脏的土坷垃。

老秦蹲下身,伸出带着厚厚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其上的浮雪。一块较大的暗红色物体露了出来——那分明是一块连着部分头皮、沾满血污和泥土的颅骨碎片!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残留着可怕的暴力痕迹。

李晓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压下那股恶心。腰间的警徽冰冷地硌着伤痕,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和职责。他强迫自己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血腥的现场上。

老秦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更加幽深,像两口冰冷的深井。他用手指捻起一点沾染了暗红色的雪粉,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眉头紧锁。

“钝器。”他低沉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老马说,“不止一下。砸得很碎。”

老马点点头,拿着相机,对着地上的血迹、碎骨和洞口仔细拍照,闪光灯在昏暗的雪地里一次次亮起,映照着这地狱般的景象。

“洞里呢?”老秦站起身,看向黑黢黢的洞口。

“里面很深,没敢冒进,就洞口附近看了下。”老马的声音依旧平稳,“有拖拽的血痕,一直往里延伸。还有……这个。”

老马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物件,递到老秦面前。

那是一个沾满泥污、边缘有些变形的蓝色塑料桶。桶壁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斑点和一些凝固的、半透明的、如同冰晶般的污渍。桶口边缘,似乎还有几缕被冻住的、深色的毛发。

李晓成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桶!这个款式、这个颜色……和他记忆深处,那个雪夜烛光摇曳的破窗里,男人往里面铲着混凝雪覆盖物的塑料桶,何其相似!那个女孩恐惧颤抖的哀求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叔叔,你放了我吧……”

“在洞口里面一点发现的。”老马补充道,“桶里是空的,但残留物……很可疑。像是血和……组织液的混合物,冻住了。”

老秦接过证物袋,粗糙的手指隔着塑料袋摩挲着桶壁,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个年轻协警:“孙老蔫发现的时候,除了尸体,还看到什么人了没有?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协警被老秦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没……没有!老蔫吓坏了,就说看到血和……和碎肉块了,别的啥也没看见,也没听见动静。他喊我们过来,大概……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前吧?我们来的时候,这里除了尸体,啥也没有,就这个桶在洞口……”

“脚印呢?”老秦追问,声音带着迫人的压力,“除了你们和孙老蔫的,还有别的脚印吗?特别是洞口附近!”

协警和老马对视一眼,老马摇摇头,指着雪地:“秦队,你看这雪。发现之前刚下过一阵,虽然不大,但足够把之前的脚印盖得差不多了。孙老蔫的脚印,我们的脚印,还有抬尸体时留下的,都搅和在一起了。洞口这血糊糊的地方,更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他指了指洞口侧面,靠近陡坡边缘的雪地,“那边,好像有几道比较深的印子,不像是人的脚印,倒像是……重物拖拽留下的滑痕,一直延伸到坡下面。坡太陡,雪又深,我们还没下去看。”

老秦立刻走到老马指的位置。那里的积雪确实被压出几道深深的、不规则的沟壑,边缘被新雪覆盖了一半,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粗暴地拖拽着滑下了陡坡。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沟壑边缘残留的一点印记——那似乎是一个不完整的、被雪模糊了的鞋印边缘?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一点浮雪。印记非常浅,几乎难以辨认,但依稀能看出某种粗糙的、类似防滑纹路的底纹。

李晓成也强撑着凑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模糊印记边缘,一个几乎被雪完全掩盖、却因老秦的拂拭而露出一点端倪的细微痕迹时,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被踩扁的、已经冻硬了的……冰晶。形状有些奇特,像一片扭曲的雪花,但边缘更锐利。它嵌在雪地里,不仔细看,几乎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

这个冰晶……

李晓成的脑海中,如同闪电划破黑暗!那个推着自行车、车后捆着沉重塑料桶的男人,在荒寂的苍穹下,伸出舌头,接住了一片飘落的冰凉……

“……他伸出舌头,吃了一片冰凉……”

“……洋洋洒洒落下来的雪,如帮凶般,着急忙慌地把鞋印和车辙都覆盖住了……”

记忆的碎片瞬间拼合!那个雪夜的男人,那个鸭舌帽!他吃掉的冰晶,和眼前这个被踩扁、冻硬在鞋印旁的冰晶,形态何其相似!这绝非寻常的雪花!这是……某种特定环境、特定温度下凝结的冰晶?是那个男人推车走过时,无意间从桶里或身上掉落的?还是……凶手留下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莽山的寒风更加刺骨,瞬间从李晓成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抬头看向老秦。

老秦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微小的冰晶。他那张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证物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出“咔吧”一声轻响!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触及了最深禁忌的、近乎狂暴的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是……‘他’?”老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像是在问李晓成,又像是在问自己。那声音里蕴含的复杂情绪,让旁边的协警和老马都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李晓成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用力点头,声音因激动和身体的剧痛而嘶哑变形:“鸭舌帽!那个眼神像死水潭的男人!塑料桶!还有这个冰……他一定来过这里!陈建生……李铁柱……都和他有关!”

老秦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风雪中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不再看那个冰晶,目光如炬,死死锁定陡坡下方那片被积雪覆盖、深不可测的谷地。那几道被拖拽出的滑痕,如同指向地狱的引线。

“老马!”老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刀锋,“守好这里!保护好现场!特别是那个桶和……那个冰渣子!谁也不许动!等我回来!”

他猛地转向李晓成,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他穿透:“你!还能走吗?”

李晓成咬紧牙关,挺直了疼痛欲裂的脊背,迎着老秦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腰间的警徽硌着皮肉,冰冷而坚硬,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信念。

老秦不再废话,一把从吉普车后座拽出一把磨得锃亮、带着深深血槽的沉重开山刀,反手插在自己腰后的皮带上。然后,他像一头发现了猎物踪迹的孤狼,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大步,朝着陡坡边缘那几道指向深渊的滑痕,纵身一跃!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陡坡边缘,只留下积雪被踩塌的“哗啦”声。

李晓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如同刀子刮过肺叶,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看了一眼旁边惊愕的老马和吓呆的协警,不再迟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踉跄着冲到坡边,学着老秦的样子,朝着那片未知的、被积雪覆盖的陡峭斜坡,义无反顾地滑了下去!

冰冷的雪沫瞬间灌满了口鼻,失重感拉扯着虚弱的身体。陡坡的尖锐石块和冻硬的灌木枝桠,隔着厚厚的军大衣,依然狠狠地撞击、刮擦着他。世界在眼前急速翻滚,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和耳边呼啸的风声。

雪线之下,掩盖的冰冷真相,正随着这两道决绝滑落的身影,被狠狠撕开一道血色的裂口。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黑暗,还是那顶压得很低的、如同死神标识般的鸭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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