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
陆修已经走在通往东区坊市的路上。
他将四十五块下品灵石,以及所有的丹药、符纸,都装在一个储物袋里,贴身放好。
这是他的全部身家,也是他计划的启动资金。
东区坊市一如既往的嘈杂。
空气中混杂着妖兽血的腥气、劣质丹药的焦糊味,还有修士们身上常年不散的汗味。
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沾着泥土的草药、锈迹斑斑的法器碎片、不知名妖兽的骨骼。
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此起彼伏。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底层挣扎的麻木与警惕。
陆修的目标很明确。
炼丹炉。
他走到第一个售卖法器的摊位前。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造型粗糙,表面甚至还有几个凹坑。
“这丹炉怎么卖?”
摊主是个独眼龙,抬了抬眼皮,伸出两个指头。
“十二块下品灵石。”
陆修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他走到第二个摊位,摊主正打着瞌睡,面前摆着一个稍好些的青铜丹炉。
“十块,少一块不卖。”摊主头也没抬。
第三家,九块。
第四家,十一块。
陆修走遍了所有露天摊位,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最便宜的丹炉,也要九块下品灵石。
这已经是他全部灵石的五分之一。
如果买了丹炉,剩下的灵石,根本不够购买炼制辟谷丹所需的药材,更不用提初期必然会有的损耗。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走向坊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店铺。
百炼阁。
三层高的阁楼,朱红色的门楣,与周围低矮混乱的摊位格格不入。
能在这里开店的,背后都有不小的势力。
陆修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阁内光线明亮,一排排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法器,剑、刀、盾、索,每一件都灵光闪烁,显然品阶不低。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伙计正在擦拭一柄飞剑,看到陆修进来,只是瞥了一眼他身上朴素的短打,便不再理会。
陆修也不在意,他走到伙计面前,姿态放得很低。
“这位道友,请问店里,可有残次或是用过的炼丹炉出售?价格可以便宜些的。”
那伙计擦拭飞剑的手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陆修,眼神里带着审视。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变为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被司徒家赶出来的杂役。”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阁楼内,显得格外刺耳。
陆修的眼神冷了下来。
伙计将抹布往柜台上一扔,嘲讽地说道:“没有。”
“百炼阁卖的都是精品法器,没有你说的那些垃圾。”
陆修压下心头的火气,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另一位身穿锦袍的修士走了过来,将一个崭新的丹炉重重地放在柜台上。
“你们百炼阁怎么回事?卖给我的丹炉,炉壁上居然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这要是炼制重要丹药,岂不是要炸炉?”
伙计的脸瞬间变了。
他连忙堆起笑容,对着锦袍修士连连作揖。
“哎呀,是小的疏忽了,客官您息怒。这丹炉我们立刻给您换一个全新的,保证完美无瑕!”
他又指了指那个有瑕疵的丹炉,满脸谄媚地补充道:“这个嘛,只能当废铁回炉重造了,绝不会再流出去害人。”
锦袍修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着伙计去挑选新的丹炉。
陆修的脚步停住了。
他重新走到柜台前,指着那个被定义为废铁的丹炉。
“这个丹炉,我出三块灵石。”
那伙计刚送走锦袍修士,转过头看到陆修还没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还没完了是吧?”
他脸色一沉,呵斥道:“听不懂人话吗?赶紧滚出去,别在这里妨碍我们做生意!”
陆修看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这个丹炉,你们反正要回炉,卖给我,还能换回三块灵石。为何不卖?”
“我说了不卖就不卖!哪来那么多废话!”伙计显得有些不耐烦,甚至想伸手推人。
“你们百炼阁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有东西,却宁愿当废铁销毁,也不卖给真正需要的人?”陆修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引来了阁内其他顾客的目光。
伙计的脸色涨红,正要发作。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拉住了陆修的胳膊。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散修,他把陆修拖到门边,压低了声音。
“小子,别在这里犟了,没用的。”
“为什么?”陆修问。
那散修左右看了一眼,凑到他耳边,飞快地说道:“百炼阁的东家是王家,王家的大小姐,嫁的就是司徒家的二公子。”
“司徒昌早就放出话来了,东区所有的店铺,谁敢卖你东西,就是跟司徒家过不去。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陆修的身体僵住了。
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刁难,这是封锁。
司徒昌不只是要赶走他,更是要利用司徒家在东区盘根错节的势力,彻底断绝他的一切生路。
不让他买法器,不让他买丹药,不让他买符箓。
一个练气期的散修,没有了这些资源的补充,就如同无根的浮萍,要么被活活耗死,要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赤霞城。
好狠的手段。
陆修站在百炼阁的门口,看着坊市内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了恶意。
他以为自己摆脱了司徒昌,却发现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他牢牢罩住。
就在他心神激荡,思索着破局之法时。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进了百炼阁。
“店家,拿几把好点的飞剑出来看看。”
那伙计一看到来人,立马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原来是血刀会的兄弟,您稍等!”
他很快就从柜台下取出了三柄飞剑,一柄火红,一柄冰蓝,一柄土黄,都是下品法器中的精品,任由那汉子挑选。
陆修的目光,落在了那汉子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血色刀形令牌。
是血刀会的人。
他想起了那个在三岔口被他当枪使的刀疤刘,还有后来送来灵石示好的血刀会成员。
陆修的眼神动了动。
司徒家的封锁,似乎……也并不是天衣无缝。
血刀会这种地头蛇,显然并不完全买司徒家的账。
这是一个突破口。
正当陆修将这个发现深深记在心里,准备先离开,再从长计议时。
百炼阁门口的光线,忽然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那身影不高,甚至有些佝偻,但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原本喧闹的门口安静了几分。
陆修抬头看去。
是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的老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只空洞的左眼眼眶。
是齐老。
他怎么会来这里?
齐老仿佛没有看到门口的陆修,径直走进了百炼阁。
刚才还对血刀会成员点头哈腰的伙计,看到齐老,脸上的肌肉明显一僵,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
“齐……齐老,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
齐老没有理他,浑浊的独眼扫视了一圈阁楼,最后,落在了柜台上那个有瑕疵的丹炉上。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敲了敲炉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个,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