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那只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干枯手掌,缓缓在自己面前一抹。
嗡。
一层淡淡的光华,如同水波,从他脸上荡漾开。
下一秒,陆修的瞳孔,狠狠收缩。
眼前的,不再是那个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的糟老头。
而是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虽有一只眼睛紧闭,但另一只独眼中却仿佛藏着星辰大海的中年人。
他身上那件破旧的麻布衣衫没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是藏于鞘中的钝刀。
那么现在,就是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哪怕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也让人不敢直视。
“老夫本名,齐玄。”
中年人,也就是齐玄,声音不再沙哑,变得中气十足。
“三十年前,在整个南越域,这个名字,代表着丹道与阵法的最高成就。”
“我是大陆最强组织‘丹盟’南越分部的首席炼丹大师。”
丹盟!
陆修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那可是传说中的庞然大物,一个控制了整个修仙界七成以上丹药命脉的超级势力!
齐玄看着陆修脸上的惊骇,眼中闪过一抹追忆。
“三十年前,老夫为了炼制一枚能让元婴老怪都为之疯狂的‘九转还阳丹’,私自动用了丹盟禁地,地心火脉。”
“我设计了一座自认完美的引火大阵,引地心之火为炉,炼逆天之丹。”
说到这里,他独眼中那追忆的光彩,瞬间被无尽的怨毒所取代。
“但阵法,还是出错了。”
“一个我亲手设计,推演了上千遍的阵法,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节点,出了致命的失误。”
“地心火脉,当场暴动。”
“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齐玄看着陆修,一字一顿地说道。
“半个丹盟分部,直接从地图上被抹去。无数珍稀药田,典籍库,还有上百名丹盟弟子,在那场爆炸中,化为飞灰。”
陆修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终于明白,齐老平日里那份深入骨髓的小心谨慎,是从何而来了。
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换谁都得把脑袋掖裤腰里过日子。
“所以,丹盟要追杀你?”陆修问。
“追杀?”齐玄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讥讽。
“如果只是炸了半个分部,他们还不至于对我这个丹道天才下死手。顶多是废我修为,囚禁终生。”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那次爆炸的‘产物’。”
“我那枚只炼到一半的‘九转还阳丹’,在那场爆炸中,没有被毁掉。它阴差阳错地,与最精纯的地心火毒,完美融合了。”
“它变成了一颗全新的,连我都无法理解的‘毁灭丹胎’。”
“那东西,蕴含着足以媲美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恐怖力量,也带着能毒杀元婴的剧毒。它既是无上至宝,也是毁天灭地的邪物。”
“丹盟那帮老东西,既想得到它,又怕它落入别人手中。所以,他们对我下了必杀令。”
齐玄缓缓说出了一切。
“而那个导致一切发生的‘失误’,也根本不是我的失误。”
“是我最好的师弟,也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药尘子。”
“他在我交给盟里的阵法图纸上,偷偷改动了一个最关键的灵力疏导方向。那手法,高明到连我都差点没看出来。”
“他不仅要毁了我,还要夺走我的成果!”
陆修听完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齐玄。
背叛,陷害,弥天大祸,亡命天涯。
这个故事,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
“在叛逃的路上,我被药尘子带人伏击,虽然靠着‘丹胎’的威能侥幸脱身,但神魂也被他重创,修为从金丹期,一路跌回了现在的筑基初期。”
齐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动用全力的原因。一旦我的金丹气息泄露分毫,丹盟的追杀者,不出三天,就会出现在赤霞城。”
说完,他那张恢复了中年模样的脸上,重新荡起一层光华,又变回了那个佝偻的糟老头。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漆黑,上面布满了细密裂纹的储物戒指,直接扔给了陆修。
“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
“里面有我当年布置阵法的一些心得,还有几件压箱底的保命玩意儿。”
齐玄的独眼,看向了巷口的方向,那眼神,冷得吓人。
“既然那个姓司徒的,非要来送死。”
“那我们,就给他准备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陆修接过那枚布满裂纹的储物戒指,神识探入,心头巨震。
里面的空间不大,但放着的东西,却让他眼皮直跳。
几本厚厚的、用兽皮制成的阵法图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注解。
还有几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散发着恐怖灵力波动的阵旗。
最让他心惊的,是角落里静静躺着的三颗鸽子蛋大小,通体漆黑,表面还有岩浆状纹路在缓缓流动的丹药。
【炎爆丹(三阶上品):仿造‘毁灭丹胎’气息炼制的失败品,蕴含恐怖的火系灵力,引爆后威力堪比金丹初期修士的随手一击。】
【警告:此丹药极不稳定,请谨慎使用。】
陆修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金丹修士的随手一击?
这他妈叫失败品?这叫保命的玩意儿?
这老头管这玩意儿叫“一些”?
陆修抬起头,看向齐老。
他心里非但没有因为丹盟这个庞然大物而感到畏惧,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富贵险中求!
这个大腿,比他想象的还要粗!
他冷静地将储物戒指摘下,戴在自己手上。
“前辈,你的敌人是丹盟,是药尘子。”
“但我们今晚的敌人,是司徒雄,和他背后的整个司徒家。”
“硬拼,我们没有胜算。”陆修的思路,清晰无比。
“杀一个司徒雄不难,用这炎爆丹,别说一个司徒雄,十个都给你炸上天了。”
“但难的是,怎么应对司徒家后续的疯狂反扑。”
“我们不能只想着杀人,还要考虑怎么善后。甚至,怎么把这件事,变成我们的机会!”
齐老浑浊的独眼,亮了一下。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修。
“哦?说说你的想法。”
“司徒家能在赤霞城横行霸道,靠的是什么?是他们筑基修士的威名,是他们盘根错节的势力,是城里人对他们的敬畏。”
陆修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动手之前,把这些东西,全部给它毁掉!”
“我们要把他们的名声,彻底搞臭!”
“我们要让整个赤霞城的人都知道,司徒家,究竟是一群什么货色!”
“我们要让司徒雄,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筑基家主,变成一个人人喊打,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我们要打一场舆论战!”
舆论战?
齐老咀嚼着这个新奇的词汇,独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这小子,脑子转得是真快,心也是真的黑。
陆修没有犹豫,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林婉儿给他的传音玉符。
灵力注入。
玉符那头,很快传来了林婉儿清冷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陆道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司徒家的人已经开始集结,再不走就……”
“林小姐,先别急着让我跑路。”
陆修直接打断了她。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一个大忙。”
“讲。”林婉儿的声音干净利落。
“我需要天风商会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些‘真相’,传遍整个赤霞城。”
陆修将之前被他杀死的司徒昌,生前在城东坊市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散修,甚至为了抢夺一株灵草而出手杀人的种种恶行,飞快地讲了一遍。
这些,都是他从刀疤刘那里听来的。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司徒昌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司徒雄为了给他这个畜生侄子报仇,不惜发布血腥悬赏,滥杀无辜,甚至今晚,就要血洗我这个‘为民除害’的青藤巷。”
“天风商会不是一直想在赤霞城建立绝对的商业秩序吗?”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帮我,也是帮你们自己。把司徒家这颗毒瘤彻底拔掉,你们天风商会,才是赤霞城唯一的王。”
传音玉符那头,沉默了。
足足十几个呼吸后,林婉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陆道友,你真是……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你说的对,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给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我保证,整个赤霞城,从修士到凡人,都会知道司徒家的‘光辉事迹’。”
“当司徒雄踏入青藤巷的时候,他将不再是司徒家的家主。”
“他会是,赤霞城的公敌!”
通讯,中断了。
陆修收起玉符,看向齐老。
齐老看着他这一系列冷静到冷酷的布局,浑浊的独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好小子,你比老夫年轻的时候,还要狠。”
“舆论,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你用得很好。”
他话锋一转。
“但这,只是其一。”
“要对付一个铁了心要杀人的筑基修士,光靠舆论,还不够。”
齐老伸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指了指巷子两旁的屋舍。
“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杀局。”
“而这青藤巷,就是我们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墓。”
“接下来,看好了。”
“让你见识一下,一个丹道大师,真正的杀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