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唐踪 第13章 李姓旧闻

作者:失眠的向日葵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11-15 20: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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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石头上面便是开出花来,两个人也不会更加惊奇了。他们僵持了一会,叶笑天与安伽没明白怎么回事,便也怔愣在尉凌云身边。然而片刻后,叶笑天听到了下面有轴轮转动的声音,便推了尉凌云一把道:“有人上来了,快进去!”

尉凌云迷迷登登地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见无忧还愣在那里,他一把攥了无忧手腕,将她拉进了岩壁上的密道。无忧并未反抗,便也随他进去。他们进入后,叶笑天在壁边探索一二,选对了机括,将石壁合上。石门合上后,脚下是一道斜阶,通道内竟并不觉得太过阴暗,反而有淡淡的光泽从四壁上投下来。尉凌云这时才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无忧却不回答他,神情在微光中略显冷漠。

前面叶笑天和安伽已经跑出很远,到了台阶尽头,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铅门。尉凌云到他身边时,叶笑天摇了摇头道:“这里似乎要钥匙开的。”

几个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无忧身上。

无忧嘴角略微弯了一弯,带着点嘲笑的意味,依然不说话。

“无忧!”尉凌云将她手腕捏得更紧了些,她叫了一声,用力挣扎却没有挣开。“你要干嘛?”她瞪圆了眼。

尉凌云垂首道:“无忧,你帮我这一次吧,叶大侠为救我而来,我实在不能无义至此。”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凭什么要帮你呀!”无忧突然间毫无兆头地积了两眶眼泪。她似乎满腔怨意,用另一只手去掰尉凌云的手指,尉凌云不肯放开,他手指手背上便被抓出一道道白痕。他强行忍着,无忧更怒,再用力抓抠了一下,骤然间,一串血珠子从尉凌云指间滑落下来。安伽叫道:“尉大哥,你没事吧?”他颇有点想跃跃欲试,想教训下这恶婆娘,尉凌云却只是皱了下眉,无忧提起指甲,盯着上面的血痕,抽泣了一会,从袖子里落出一条金钥匙来。

门打开了,内面出人意料地,是整整齐齐地一排排楠木橱架,上置一色的青玉瓶,一格上放置一瓶,很有排兵布阵般的肃然之气。无忧带着他们从中穿行而去,那些青玉瓶,大小形状绝无二致,表面也无任何雕缕纹理,只在橱格上面编了号码。尉凌云忽然有些激动,难道这里就是当年沈慕庭收藏十日情和解药的地方?

无忧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激动之意,冷言冷语道:“你别想了,你来这里也没用,这里几百种药,你能知道哪一种是解药么?”

尉凌云苦笑之时,不知不觉,已走过了这长长木橱,迎面是一方石屏,虽说没有落款,然而上面纵横淋漓的笔迹尉凌云十分熟悉。

甚至连叶笑天也认出来了,“这是沈慕庭的字!”

“吾自退避雪域,二十载余矣,喜高原之俗绝,惜燕兮之痛甚。故觅灵药、寻宝方,历十载有余,终得十日情之盅毒。吾以一人之力得岭南数百代积累之方,可称无中生有矣,古贤者亦有所不及。即得此盅,便命中原故旧,输药与人入山,藏诸此窟,凡一百七十人有余,终得验方。可恨者,河北鲜卑李氏儿,窥吾所购之方物,似仿其制矣。其用心之狡黠阴险,亦不可知。然吾亲朋故旧,非来雪原亦去西域,中原之荼毒,其自伤之,与吾何干?遂不问。”

有人因为帮沈慕庭采买药物,因此仿制出了十日情?尉凌云略约明白了沈慕庭手札中为何有震怒字迹。至于“河北鲜卑李氏儿”,尉凌云一时想不起来这是指的那个帮派,却听得身边叶笑天齿间“咯咯”有声,似乎心情大变。

“燕兮康复有望,吾喜甚,惜燕兮终不欲服此丹药。吾心血尽弃,颇以为憾,然亦未强之。吾平生所为,率性任情,本有翻天覆地之志,而为燕兮而负舞情、忍家恨,藏一身之神通与冰雪同寂。年来常自问,其无恨乎?”

这些字迹似乎少了许多凶霸之气,显得几分哀恸沉痛之意。

中间隔了同行,似乎过了些年头才又添上几句。“今燕兮终弃我去,临终携手言笑,期以天上地下相随,约定来生后世不弃,只数年瞻违矣。吾少年坎坷,份当孤老横死,终得与燕兮相守,一朝一夕,可称世间百年。如此算来,何啻万岁千秋?亦何言恨?今再启此密室,思吾数年苦苦钻研,未留燕兮片刻,空费光阴,或可称恨。本拟将此一室俱毁,然此间药物世间殊无,更有百余性命为之而丧,今姑且留之,许吾后人善用。慎之,慎之!”

笔触最终一划,已是显得气力不济,大非从前神韵,似乎沈慕庭这一世枭雄当年站在此间的憔悴之态,就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

无忧自是看过无数次,安伽看不懂汉字,这一屏之前,只尉凌云与叶笑天嗟叹不已,各怀心思。

“原来沈慕庭当年竟自配出了十日情!”叶笑天不知是惊是怒地道:“从前我们一心都以为十日情是百花宫独有的秘药,看来却非如此。尉老弟身上的毒伤,还有……我师父,或许另有其人。”

“这河北鲜卑李姓儿是指的谁?”尉凌云问出声来。叶笑天略连惊讶地望了他一眼,看他一脸困惑,便道:“当年河北诸郡都有李姓堂号,其中赵郡一族是鲜卑血统,袭用汉姓而己,宇文泰建北周时,这一支出身的李虎受封八柱国、唐公……”

“啊!”尉凌云就是再鲁钝数倍,这时却也想到了,这一想到,顿时如一瓢冰水当头淋下。李虎是先帝李渊的祖父,难道自己在废墟中遇到的那个神秘人物,竟与当今李唐皇室有关?这《炎黄录》,这“十日情”,终究还隐藏着多少辛秘之事?

“其实你们该走了。”无忧似乎坐得无聊了,足尖在地上划来划去,道:“掌门虽然没进来过,然而这地方却是知道的。只怕他现在呢,已经在下面的出口处等着你们了。”

“那你不早说!”尉凌云脱口而出,引来无忧哂然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尉凌云气不得恼不得,拉了无忧往石屏后绕去,石屏之后似乎就是出去的甬道。

石门启开时,风推得他几乎往后跌倒,雪花扑了他一头一脸,寒气兢人。尉凌云站稳后抹了抹眼,发现自己面前出现的是茫茫无垠的雪原。即便他在这附近长大,也一时不辨身在何处。他抬头看天,天上彤云密布,拳头大的雪团愈落愈急,果然如他先前所料一般,一场暴风雪在所难免。等叶笑天与安伽赶上来后,他向叶笑天深施一礼,又拍了拍安伽的肩,道:“叶大侠,安子,你们不辞辛劳送我回家,却不明不白地关在这里个把月,我实在对不起你们,我代我师尊向二位谢罪了。”

“这也不能怪你……”叶笑天话没说完,尉凌云四下扫掠数眼,打断了他,道:“此处应该是往冰剑村去的路上,看天气马上就有一场暴风雪,我想以叶大侠的能耐,不会被这点风雪困住,而我门中的弟子,却不能在这样的天气探寻到你们的行踪。在冰剑村买点食水衣物,再往南去,过洄洛岛后,便可无碍了。”

“好!”叶笑天拉着安伽步出去,忽又回首,讶然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尉凌云摇了摇头。

“那你放了我,贵门师长岂不是……”

尉凌云惨然笑道:“我活不长了,师父再如何生气,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怎么会这样?”叶笑天很是惊讶,问道:“沈慕庭不是研制出解药来了么?”

“是呀,可是……”尉凌云瞥了眼无忧,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说来话长,算了。你们快走吧!”

“尉老弟,”叶笑天略加思索道:“害你中毒那人的下落,多半要从十日情上查找,我此去当返长安。我虽辞官多年,可宫中还是有许多知交的,你真的不愿随我去弄个清楚明白?”

尉凌云盯着头上越来越阴晦的云层片刻,叹道:“不了,你们快走吧!”

“你去长安也好。”身后传来飘渺之极的一声,尉凌云战粟了一下,茫然四顾道,“师父?”

他灵识探寻良久,却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听到无涯老人的脚步声,方才看到他从甬道中慢慢走出来,不过一二个时辰未见,他竟显得老了许多,满面都是疲态。

“师父!”尉凌云“咚”地跪下。

“你和他们去吧,”无涯老人抚挲着他的头发,叹息道:“你们都长大了,我们想管都管不了了,你这一世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师父,徒儿……”尉凌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最近总是陷于无话可说的境地,他只能伏地多叩了几个头。无涯老人将一只玉瓶放到他手中,道:“这便是百日忧了,此去每十日需服一粒,切记切记。”

“是!”尉凌云接过瓶子,站起身来,神情坚毅,“徒儿一定爱惜性命,将未了心愿一一完成。”他不再看无涯老人的神色,从无忧身边经过时也没有停留,便大步向着叶笑天和安伽走去。叶笑天无言地拍了拍他后背,安伽拉了拉他的衣袖,三人顶着朔风向前行去。

“你等等!”无忧突然叫起来。

尉凌云再次回过头去,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向自己飞来。他反手一抓,入手沉重,却只是一只四角扎起的油绸手帕,解开手帕,只见里面包着两样东西。一只约摸十两重的金锭,还有一只木刻的小兔。木兔质地稀松刻法稚劣,殊无可观。尉凌云怔愣之下沉思良久,方才想起十岁时,无忧养的一只小白兔死了,她伤心哭泣,尉凌云刻了只木兔子送给她,却不想这许多年她都带在身畔。尉凌云隔着漫空飞舞的雪团看无忧,她身形面貌被切割成忽闪忽灭的碎片,身后是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甬道,仿佛是站在巨兽吻前的奠品。尉凌云胸口上又有一股热息沸沸而扬,他强自忍住,回头大步走去。

他们跋涉两昼夜,终于在暴风雪暂歇的一个清晨赶到冰剑村。冰剑村虽然名字叫村,其实也算洄洛岛以北数得上数的大集市。尉凌云用无忧给的金子买了三匹马,又添置了些皮裘食水,再度上路。无涯老人即已默许,便无人搜索他们,他们唯一需要烦心的,是这恶劣的天气。一路上,尉凌云几度觉得神疲力歇不克再进,叶笑天倒了罢了,却见连安伽都还能精神抖擞,他不免觉得有些失落。尉凌云强忍着不肯叫累,伏在马上前行,脑子里却渐渐迷迷登登地不甚清醒,马蹄不知踏到了什么,骤然间打了个滑,他抓不住缰绳,便一个跟头栽了下来。他嘴里塞满了雪,听到叶笑天和安伽越走越远,却羞于呼叫。他本想调息一会自己再追上去,渐渐发觉得丹田中空空如也,四肢僵冷生硬,竟连动都动不了。马匹在他身边踏跑了几圈,便也不知去向。

过了好久,才听到蹄声又疾,叶笑天飞身下马将他拉起来,安伽扑过来问:“尉大哥,尉大哥!”

叶笑天一面为他运功活血,一边探查他的经脉,他埋怨道:“你撑不住怎么不说一声?”

尉凌云僵冷的唇边想弯出一抹苦笑,却还是失败了。

离开冰剑村十三日后,天色终于渐渐放晴。年关将近,洄洛岛上遥遥可闻爆竹之声。然而叶笑天的身份,在这寒冰门用来防范少林寺的前沿阵地上显得很是尴尬,他们一行人便不曾上岛,而是踏着厚厚的冰层,逆黄河而上,径往洛阳。离开少林寺半年有余,叶笑天亦很是想念寺中长辈同门,然而眼下之事甚急,他便在洛阳白马寺挂单,手书一封,让僧人传去少林。内中大略写了这半年来经历,在寒冰门的遭遇,还有此去长安的目的。

“此去长安,只愿查出凶手,纵粉身碎骨,亦誓雪此恨。但恐连累寺中上下,请掌门师叔不必晓喻同门,此间事,唯笑天一身担矣。”

他搁笔铃章,想起这件事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还有沉疴在身的尉凌云和年少冲动的安伽,不由苦笑了一下。长安路途漫漫,天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而数年前宫庭府署间的阴谋诡计、凶险博杀,本来都将要忘却了,此时却又尽数兜上心头。

离开洛阳那日,叶笑天再买了乘大车,尉凌云苦笑着上了车,依旧由安伽驾着往北去,一路熙熙攘攘之客,都赶着在年前回家。冬至这日,他们已抵长安近郊的灞水桥头,路边行人身上皆著新衣、携货物,颇有盛世年节的景象。

走着走着,忽然有叱喝开道之声,就见一队长安县的牙役们将行人往道两旁赶去。后面紧跟着是一乘小车,两个役夫将车上盛的黄土往地上坑洼不平处夯去。安伽初入都市繁华之地,贪看风景,一时没提防着,险些撞在人身上。他一时气恼,就要开口骂人,叶笑天按下他耸起的肩,道:“往边上靠去,今日冬至,皇上圜丘郊祭,看这时辰……”他抬眼瞧了下天时,大约过午,天气阴沉下来,“应该是回程了。”

听说是唐皇将要经过,连尉凌云都忍不住挑开帘子想瞧下热闹。等了许久,才听到鼓吹哗然,卤薄旗仗沿着河水迤逦而来。叶笑天一见之下,却泼了他们一点冷水,道:“并无皇上乘舆,似乎是哪位宰相代皇上出祭。”此言一出,尉凌云和安伽都不免有些扫兴,只一路百姓都俯首于泥涂间,似乎也没人发觉。然而叶笑天却觉得被什么目光扫了一扫。他霍然心惊,转回头去时,灵识触到某人极是懊丧的思绪。

最前面的羽林军蹄声得得,已然逼近,旗帜铺天蔽目,在校尉们所著的明光铠上抚拭而过,亮铠锦绣彼此添色,倍显皇家气势。叶笑天心中骤然不安,他向尉凌云示意,悄然起身,在人群中不引人注目地移动着,直转入一株半倾在河道中的老树后,终于在万众攘扰中揪住了一双闪烁的目光。那人倒也并不惊慌,向叶笑天遥遥一拜。叶笑天霍然回首,只见一乘八抬大轿堪堪移至桥头。

“小心!”叶笑天不自由主地吐气出声,然而声到咽喉时,却又吞下大半。

只是他这细微的叫声,却似乎还是惊动了一名轿边的折冲都尉。他霍然抬首,浓眉微拧,铜铃般的大眼中目光如剑如戈,刹那间扫向那人隐没处。叶笑天辨认出这郎将是李德奖,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停!”李德奖呼喝一句,然而他号“停”时已迟了半步,前面和侧面有四名轿夫已然上桥,那方才还容四骑齐行的条石桥面倾间布满裂纹,桥下清浅的水波被泥石砖块拍打得浑浊激荡。

“快退快退!”他奋力抓住轿杠,以一人之力,奋然带动四名轿夫回旋下轿。校尉们醒悟着拥过来时,李德奖拔出腰间佩剑。转瞬间就见金灿灿的辉光披靡入云,便如阴沉了半日的天空一瞬放明。他披着重铠的身躯在坐骑上消逝无踪,唯余桥头惊惶失措的人群和桥下浮动着剑芒的波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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