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唐踪 第12章 雪窟秘事

作者:失眠的向日葵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11-15 20: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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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凌云被制住的经络刚刚松活,他嚷嚷着让丫头们把无涯老人叫来,好给他们细细讲叶笑天的事,却没想到无忧就进来了。

三四个月不见,无忧的体态似乎更为清减。她面庞从前象一瓣白梅花,如今看来几乎和屋檐上挂着的冰锥子相仿,尖尖的,泛着清凌凌地光。

“无忧你来了?”尉凌云在枕上抬了下头。

“我想问你,”无忧在窗边几上坐着,垂眉低眼看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轻声道:“聂千千是谁?”

尉凌云先是一惊,继而苦笑道:“你既然知道她名字了,自然也知道她是谁了。”

无忧的头抬了一抬,她的目光便在尉凌云模糊的的视界里闪了一闪,冰峰上的光在她眼神中贯过,亮极而冷绝。良久后她才掠了掠头发,站起来对着窗外道:“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尉凌云值此境地,只觉得无话可说,也如同无忧般盯着窗外。窗外冰峰千年依旧,只是他眼神如今不济,看上去只觉得一团明晃晃的光泽。好久后他方才慢慢地道:“那天……我在洛阳街上遇到她,我看出她身法奇异,就缀着她,她甩不开我,然后……”

三个月来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从水下浮了上来。不过是三个月而己,就好象都过了半生一般。尉凌云一句句说着,心口上似乎一层又一层地燃起火来,直至说到她被卫枫和秦少陵左右挟持而去的那一刻,火烧得他咽喉剧痛,终于喷了出来。他眼前尽是彤红色,这一片灼热的色彩中似乎聂千千依然带着泪向他微笑。

“我想要你为我洗一次眼泪,你终究不肯。我原想,若是你为她落泪了,我就把解药给你,然而你此时眼中淌下的,却是血呢……”他耳边轰隆隆地,无忧的声音好象是从很远处飘来的。

无涯老人与三位长老闻讯急忙赶了过来,他们以四仪万象功,将各自的功力浑为一体,注入尉凌云破碎不堪的经络中,将那些被剧毒浸染的肺腑护持起来,封闭了出血的创口。四人都是四十年以上的内功修为,这四仪万象阵也是自幼一起操练纯熟的,也费了大半夜,才再度稳定了尉凌云的伤势。

星君见芸姑哭得伤心,拉着她问了会,得知事情原委,觉得不妙。无涯老人和三长老便把无忧叫了过来。老人们围了一圈盯着她,她只是低眉低首,毫不说一句话。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云儿他自幼与你一起长大的,就是有什么事,你总要先把他命救下来吧!”无涯老人道。

“他的命,或许能救,”无忧摇头道:“却要看他自己情愿不情愿了。”

在场诸人,觉得无忧的意思,是说尉凌云是否肯断绝对聂千千的交系。日君听着很不乐意,便嚷嚷道:“只有方舞情那种不知羞耻的娘们才会用下毒这类的手腕来管约男人……”

无忧霍地站起来,她面色微红,冷笑道:“方舞情是不对,她不该滥伤无辜,她的毒应该下到负心人身上才对!我呢,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我是没给人下毒的胆量,也没这个能耐。尉凌云身上的毒,总不是我下的,这罪名,总不能栽给我吧?”她平素极少说话,谁也没料到她会在此时如此伶牙利齿,当下几个老人都呆住了,眼睁睁地瞧着她大步走出去。

在她将要出门的那刻,月君骤然大声叫道:“郡主,他人真要是没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无忧身形略微一顿,拂袖回首,冷然道:“他要是活着,我又有什么好处?”

众人愕然,只得眼睁睁地看她离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寒冰门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议论纷纷,自然有说无忧对的、有说她错的。寒冰门建立的由来,就是一番情场风波中失利者绝望无功的反击,没想到百年以后,又近乎相同地演绎了一次。只是,大家都以为,尉凌云不会当真就这么死了。无忧只是赌气而已,气总有消的一天。

然而白昼一日短似一日,窗下的冰棱越积越厚,渐渐地都进了冬月,大家也只看到尉凌云在长老们勉力支撑下,终于能偶尔让芸姑扶着踱出门来晒下太阳。他浑身瘦得不似人形,面孔惨白,而且时常无缘无故地出血,眼睛也似乎总看不清人。半年前甚至还没长大的少年,如今却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十步,十一步……”

“小心!”芸姑冲上去扶住尉凌云,尉凌云大口喘息着,眼前天旋地转。他心中烦躁,很想一把推开芸姑,然而听到她焦虑的呼唤声,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曾经在体内流转如意的神功,曾经敏捷有力的身躯,曾经清朗的眼神,真的都不会再回来了么?很多东西,本以为是天生就属于自己的,然而现在却变得遥不可及。

他象个废人一样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除了让大姨伤心师尊们劳力以外一无用处。他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然而假如不是一天、而是一年、两年、十年呢?他还活着干什么?

“云儿你听姨一句吧!”芸姑劳累了这许多天,声音也变得暗哑很多。“你就跟无忧认个错吧!”

尉凌云没说话,只是倚着墙,喘息不已。

“喔,有人做错事了?”无忧扶着坠儿,盈盈地走近来。

尉凌云倚墙昂起头看她,他虽然略能活动,然而眼睛模糊的症状却日益严重了。离得略远点,他便只能看见她纤丽的身影,却瞧不出她的表情。

“大姨,坠儿,你们离开一会。”

她们走后,尉凌云道:“无忧,你来做什么?”

“不能来看看你吗?”

“看我?”他摇摇头道:“看一个废人作什么?”

“反正也没别的事好做,”她似乎在无声地笑:“门里上上下下,不是在忙着你的伤势,就是谋划着重入中原……这些,我又插不上手。”

尉凌云骤然抓住无忧的袖子,这一抓所用的力气已经让他微微喘息。“其实……你应该出去看看人间的,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以为天地就这么大,就只有这么几桩事、几个人……”

“然后变成你这样子回事?”无忧反问道。

尉凌云语塞了一会,还是道:“然而我并不后悔。以前我身子康健,然而心思混沌,全不明白为什么而活,现在我是个废人,然而我心里却有想做的事……”

“你还想着去救她?”

“是的,”尉凌云语气平静,“也许早就太迟了,我也还能为她报仇,还有别的很多人很多事……”刚刚醒过来的那些天,他为聂千千忧心如焚,然而现在时间无奈地过去,他的焦灼慢慢淡了,化作一种更为深沉刻骨的忧愁。聂千千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满足了秦少陵,这两个结果他不清楚哪个更糟些。他也不知道聂千千是希望他半死不活下去,还是希望他与无忧结合,过一种比较正常的生活。

“你和我都知道,不拿解药给你,只需要靠这山间寒气,和每日清寒汤药,你也不会很快就死,只会象我曾祖母一样,日益衰弱。当年我曾祖母拖了二十多年,你身有寒冰门武功,体质远比她强健,你活的时日只有更长。你一日有毒在身,一日就得呆在这冰山雪域。你以为你当了这几天的废人就很痛苦么?其实我从生下来就是个废人了。现在,最少有你在陪着我了,我会好好地照顾你,我们能在这山上相伴二十年、三十年,就如同当我曾祖父母一样。”

尉凌云手指抽搐着,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扯破了无忧的衣袖。那一瞬间他不知是恐惧更多些、还是怜悯更多些,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个与自己相伴十多年的女孩儿,他竟从来不知道她心里真实的想法,不,或许她流露过很多,然而自己都没有认真对待过。

“你知我为什么喜欢你么?”无忧的手指缓缓划过他的面庞,轻柔得象一道冷风吹在他肌肤上。“我觉得你和我一样,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你还记得那年的上元夜吧,大家都很开心,满院都是晶莹剔透的灯笼,我本来也想自己做一个的,可是手一会就被冰棱割伤了,然后大家就让我歇一边去,埋怨我不该动手。那个时侯我就觉得,这一院的繁华都和我没关系了。我一个人往僻静的地方走呀走,后来就绊在你身上了。你身上盖着一层雪,一动不动的,可是我知道你没死。我看到你的眼睛了,睁得大大的,很奇怪是不是?然后我就觉得,你是和我一样的人。然而你长大了,你要离开我了,你下山的那天夜里我就知道你会离开我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什么办法都没有。然而上天又把你送回来了。你就算不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了,我也不会治好你身上的毒,你注定要在这里陪我一生一世。”

“我不会一生一世呆在这里的,不会!”无忧走了很久以后,尉凌云用低得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砰出这几个字来。

尉凌云向星君讨来了一片上等的纯白水晶,他很用心地打磨了许久以后,用那个东西看字,比以前清晰许多了。从那以后他成日成日地呆在千琅窟里面,专门翻阅当年沈慕庭退居雪原后写下的手札笔记,还有所有与医药有关的记录。按规矩,芸姑是没有资格进千琅窟的,因此她只能一日复一日地在门外守着,尉凌云时常是满面鲜血地被看守的弟子搀扶出来。

不知从哪一日起,扶他出来的人变成了无忧。

尉凌云在千琅窟找书时,无忧便陪在他身边,不作声也不干扰他。每日三餐茶饭、每日汤药都亲手奉上,有时他寻觅半天不得,回过头时,那书常常被无忧默不作声地放在几上。尉凌云心平气和,无忧的表现亦可算温良敦厚。两个人的相处似乎回到以前的岁月,然而他们身边的人都能体会到那种两军对垒般的紧张……

尉凌云誓不罢休,无忧胜券在握。

鲜血再次弥漫了他的视野,尉凌云赶紧伸手去抓身边的铜盘,然而盘子已经递到了他面前。从嘴里鼻子里眼睛里喷出来的鲜血滴滴嗒嗒地在盘中汇聚,没多大会,已然满了。冰凉的毛巾捂在他面孔上,被鲜血浸透后又换了一方,换到第五回时,出血才终于止住。

“今天不早了,明日再来吧!”无忧道。

“不,我要把这一年的看完。”

尉凌云面前正翻着的,是沈慕庭四十八岁那年,即退出中原二十年后的笔记。退出中原后,与萧飞燕体内的十日情作斗争似乎已经成了他唯一可做的事,后来渐渐成了一种执著的乐趣。二十年来,他在不明十日情成分的情形下,通过每日为萧飞燕运功驱毒,断定那是一种与盅有关的热毒,这种毒是活着的,寄生于人体脏腑五脏。他开始试图用各种温凉药剂克制毒性,疗效总是不佳,后来他认为除非以毒攻毒,根除那些寄生于萧飞燕体内的盅毒,否则绝无良效。他阅过的医药书批上,录下无数千奇百怪的想法,每次随笔记事间亦不时出现鲜为人知的秘闻异草,尉凌云看得津津有味,对这位祖师爷充满了钦慕之情。然而沈慕庭的冷酷亦随处可见,尤其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叹恨,手中并无十日情的成药,否则可弄些人试验诸等疗法,可取其有效而不伤身体的,给萧飞燕试用。

然而那之后手札里面似乎缺失了许多天,然而只言片语中隐约有所透露。比如这一年的七月,沈慕庭写到“不意为燕所知,甚不忍,啼泣终日,幸已有所得,遂罢此举,封窟而己。”

萧飞燕为何“啼泣终日”,有什么“不忍”之事,与他的先前诸般想法印证之后,尉凌云想,他多大半还是配制出了“十日情”,然后活人身上试用过。这想法让他打了个寒噤,隐隐觉得当年各派与沈慕庭不共戴天之仇,来得并非无因。

然而又翻阅几页,突然间掉出一张纸来,纸张似乎被揉成一团,皱皱巴巴的,因为历时近百年,都有些发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看里面写着“十载心血,竟坠人计筹,欺吾太甚!太甚!”

反面又写着“非百年之誓,岂容此狡黠无耻之辈全尸焉?”字迹显然是在震怒之下写的,笔笔都似乎要透纸而出。尉凌云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无忧只是瞟了他一眼,道:“芸姑在外面等好久了,你该回去了。”

尉凌云略微苦笑了一下,只能存着这疑问,扶着书柜慢慢走出去。

无忧将他交给芸姑后,照常由坠儿搀着走了。尉凌云道:“大姨,我们今天先不忙回屋里,我去师父那儿。”

无涯老人屋子里,很意外地聚了许多人。三位长老自然是在的,还有多数叫得响名号的各堂司职门人弟子。见他进来,所有人都顿了一顿,问侯过后,他们又热烈地讨论起在洄洛岛新建的分舵,以及少林寺对此的反应。尉凌云在一边听了半晌后,发觉自己几乎成了外人。

有人随口说出一句“少林寺还有要紧人物在我们手上,我们……”

尉凌云微微一惊,他感觉到无涯老人和几位长老不安地目光,便装作精力不济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多次请求师尊放了叶笑天,后来无涯老人终于答应放他。叶笑天走时并未前来辞行,尉凌云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寒冰门对他实在不是什么友善的地方。此时他骤然间明白,师父压根就没放了叶笑天。同时也明白这并不是出于误会,实是因为对少林一派的防范和敌意。他想着叶笑天一路相护之恩,却不明不白地在雪葬窟中囚禁逾月,安伽多半也与他在一起,当真是郁闷之极。

诸弟子们议事退出后,无涯老人这才问道:“凌云,你有什么事?”

尉凌云道:“师父,我请师父与三位长老以四仪万象功为我打通经脉!”

“你找到解药了?”日君又惊又喜。

“不!”尉凌云沉声道,“然而弟子极想重获武功,还盼师父和几位长老成全。”

“胡闹!”无涯长老拂袖道:“若是能给你打通经脉,我们早就试了,还用得着你今日来么?然而你身上毒性缠绵已深,若是经脉一通,毒性必随真气贯入丹田,你就……”

“徒儿知道。”尉凌云垂下头去,接着道:“然而徒儿更知道,当年沈祖师传下四仪万象功时,同时传有百日忧一药,虽然此药不能根除毒性,却反用药性,能提聚中毒之人的灵识,百日之内,毒不能侵……”

“然而你也该知道,这药性只能维系百日……不,祖师传药至今,也并没有人亲身试过,或许维持不了百日……药效过后便回天乏术呀!”星君忍不住提醒他。

“徒儿明白!”

月君轻抚手中琴弦,悒然问道:“云儿,郡主真有什么不好,能令你憎恶至此么?”

尉凌云苦笑道:“我与她的事,师父和长老们就不必问了。”

“唉,你当真想好了?四仪万象功强行为你疏松经脉,最多也只能恢复你五成功力,而且只能维持百日。我这些年来,一大半的精力用在你身上,难道……就要的是这么个结果?”无涯老人声音略为哽咽,向墙壁转过脸去。

“徒儿……有负师父和长老!”尉凌云走过去,深深俯地叩首。

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次日门中上上下下都得知,掌门与三位长老将闭关运功,为尉凌云疗伤。然而却没多人知道尉凌云此举后面的代价,他们很是乐观的议论纷纷,甚至开始筹划尉凌云和无忧郡主的婚事该如何办理,却没有多少人看到芸姑越来越憔悴的眼神。

七日后,当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时,冷冽的空气浸透了尉凌云浑身,久违的耀眼阳光和寒冷令他有种刚刚降生到世上的错觉。他十分清楚的是从这一刻算起,他的生命只有百日了,每一分一秒都异常珍贵。

“你略微休养两天,便与我们一起下山吧。”无涯老人道:“《炎黄录》一事如今引起的风波愈来愈烈,蜀山与百花宫,因为烈火剑宁婉儿之死闹了几个月了,天煞盟和少林寺之间也一直有纠纷,你身负宝书线索,下山后必然是众所矢之,你如今不比以前,需要多加小心。”

“是!”尉凌云垂首道。

然而片刻之后,他换了身戴着顶星晶冠,在厨子炉上抱了坛酒,去马厩觅了匹马便施施然出了门。守门的弟子见他轻衣简从,想当然的以为他伤势初愈,出门溜跶一圈而己。没人问过他前去何方,甚至见他抱酒无菜,还赶着送了一袋卤牛肉给他,他便也笑纳。

他紧赶慢赶,终于在晚饭时到了雪葬窟,他抬手将门打得“砰砰”乱响,惊得守卫弟子们操刀使剑各据一方。见到是他,警惕的神情去了七成,却换上七成尴尬。

“啊,原来是少掌门!”

“骡子,你不用这么大阵势来防着我吧!”

负责雪葬窟守卫的罗卫郴瞧着尉凌云大呼小叫着让人拿壶来温酒,又在一名弟子身上捶了一记,喝令他不许藏私,速将腊雪鸡取几只来下酒时,心情很是忐忑,还有点复杂。

他倒算是和尉凌云自幼一起长大的……其实整个寒冰门统共就那几个人,年岁相当的都是一起玩闹习武长起来的。只不过小时侯大人们都说尉凌云是个怪胎,他们都没人喜欢他,或多或少还打过几架。等大了些,尉凌云又成了无涯老人的宠儿,成天单独受教,就更难亲近。这同辈人里面,对尉凌云多少都有点羡妒、鄙夷和畏惧的心态,罗卫郴自然不例外。尉凌云这次受重伤而归,他幸灾乐祸的心思是有一点的,然而似乎他已经康复,那么这少掌门之位,铁定还是他的了,罗卫郴自然也不会有意去冒犯他。然而自上个月关进来那少林寺的汉子和少年时,掌门便再三叮嘱了,不许尉凌云上雪葬窟,从那时起他就在琢磨尉凌云假如来了的话该如何应付他。这一个多月都没事,他本来都松懈了的,结果这人竟然真的跑来了。

他正在琢磨如何在不伤尉凌云体面的情形下干脆地回绝他,然而突然间觉得鼻端酒香有些异样。再看座中弟子,已是个个面带痴笑。他自己霍然一惊,想去推开窗子时,却发觉自己向着地面摔了下去。

他清醒过来时,看到尉凌云蹲在吊篮转盘边上,指间扣着只杯子……似乎是给他灌解药用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尉凌云你好大胆子!”罗卫郴怒吼着。

假如生命不是只余下百日,尉凌云自然也没这么大胆子。尉凌云道:“你把我摇上去,还有,哪一把钥匙是开叶笑天那个门的?”他另一只手摊开,指间是本来别在罗卫郴腰间的钥匙。

“你休……”罗卫郴刚这么嚷了半句,就让尉凌云用杯子封了口,一股又腥又甜的液体直入他喉间。他眼角余光发觉那竟然是鲜血时,不由大惑不解。

“这是我的血。”尉凌云挽起袖口,给他看那道新鲜的血痕,耐心地讲解道:“有件事你大约请不知道,其实我的血里面十日情的毒根本就没祛干净。”

罗卫郴脸色刷地惨白。其实,他平素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然而十日情这个东西,对寒冰门的人来说,实在有如魔咒,就算被无意中提到,心尖上都会颤上几颤。

“你知道十日情的解药只有无忧有,可是你知道无忧只听谁的话不?”尉凌云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罗卫郴一个劲地点头。

“那就是了,”尉凌云摇了摇钥匙,再度问道:“是哪一把?”

尉凌云乘着吊篮如飞般升上崖端时,俯身看到罗卫郴满怀怨毒的神情,暗叹了声,其实十日情的毒,嗅入方才有用,服下去倒是无碍的。

尉凌云极少来雪葬窟,这日方踏上平滑如镜的崖顶,怔愣了一会才发现那个狭小的山洞入口。进去后发现这山洞里很多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开凿的穴室,都让厚重的铜门锁着,各不相通。他不知道关叶笑天和安伽的是哪一号门,只能一间接一间地探看过去。虽说是关禁犯事弟子和外来奸细的地方,可看了许多间,都是空荡荡的。当初也不知为什么在这绝境建了如许多的囚室,犯事弟子能有这么多么……

突然间尉凌云脑子里一动,想明白这里是作什么用的了。

十日情!

尉凌云脑子里突然响彻无数人的呻吟哀号的回声,二十年间不知有多少人,或许与寒冰门有怨、或许是完全是寻常百姓,被抓到这里来嗅入十日情的剧毒,然后又身历一次又一次异想天开的解毒疗方。尉凌云回忆起医书上沈慕庭的那些批注,冷汗淋漓而下。这时他突然想到宇文恺,沈慕庭与他是一样的人吧!

这个时侯,他终于听到了安伽的吵嚷声。

“寒冰门的畜生们,都给你小爷出来!”

尉凌云的面孔骤然出现在小窗前时,安伽惊得倒退去数步,结果绊到闭目养神的叶笑天身上,重重地栽了个跟头。

尉凌云赶紧开了门,也不及和他们多说什么,只简略地道了歉,就勿勿往外赶。谁知走到吊篮附近时,那绳子竟已经放下去了。伸手一拉,下面被拴得死死的。从这么高往下看,隐约能见到几个蚊蚁般的小人在指指点点,有人嗓门绝大,依稀是日君。

尉凌云这一惊非同小可,苦笑道:“看来我得留在这里了,也好,大家可以作个伴。”

叶笑天突然道:“这上面,似乎另有道路可以下去的。”

“啊?”尉凌云半信半疑,他自幼在寒冰门长大,从未听说过。

“我所居囚室往右三间,有一处地方必有机关暗道。这一个多月来我听到有机栝启动三四次之多,分明有人在出入山腹。”叶笑天很笃定地道。

“那就试试看去!”尉凌云一咬牙,带着两人勿勿奔到叶笑天所指的囚室,刚刚启锁开门,就听到有右侧石头磨擦的“卡卡”声。他不自觉往右望去,竟一眼看到无忧微微张开的嘴唇。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彼此都可以看到对方瞳仁上自己惊诧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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