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刚见到杨瑞,正想着怎么给他穿小鞋呢,结果没想到,他还没出声说话,杨瑞这个眉清目秀的家伙直接就跪了。
杨瑞看着李倓脸上的意外之色,连忙开口说道:“殿下,我是真没有惦记郭殊姑娘的意思啊,知道郭殊姑娘爱慕倾心殿下,我是知道的,联姻的事都是右相一人的意见,真不关我事啊。”
说完,他小心的观察着李倓脸上来回变化表情,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见效了。
“你……”李倓轻声开口,沉默了一下,问道,“郭殊姑娘倾心我?你怎么知道的?”
“嗯?”
李倓的问题把杨瑞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这是郭殊姑娘面见圣人的时候说的啊。”
是吗?
李倓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承恩,小声的问道,“有这回事?”
“额……”张承恩想了想,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事的,开口说道,“好像是有的,奴婢当时没在意这个啊,只想着王妃要被抢的事来着。”
“哦。”李倓闻言,笑着点头。
一旁的李俶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听着三人的对话有点无语,这是关注点吗?
他轻咳了两声,开口提醒说道:“三郎,说正事。”
李倓也是正了正神色,打量着杨瑞,杨国忠的这个侄儿能屈能伸,说跪就跪,着实是有点出人意料。
他见自己直接就跪了,态度又这么好,所以该找个什么理由收拾他一顿,给杨国忠上点眼药呢?
想了想,李倓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觉得自己该有点皇室子弟,封建贵族嚣张跋扈的样子,找茬打人还要找个合适的理由,那可就太离谱了。
“杨瑞藐视本王,诋毁太子,拖下去,打他十棍子长长记性,怎么对皇室中人。”
“是。”张承恩得令,凶狠狠的带着几个太监走到杨瑞身旁,两人按住他的胳膊,他则是亲自拿着早就藏在雪地里的廷杖棍子朝着他的后背重重的打了上去。
“不……殿下,我冤枉啊。”杨瑞话刚说到一半,张承恩的棍子已经打到了身上,那股子痛入骨髓的疼让他顿时冒出了冷汗,疼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一棍子,李倓看着都疼,还好不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李厩丞。”李倓看向一旁低眉垂眼,安安静静当个局外人的李辅国,露出玩味的笑容,开口说道,“李厩丞也看到了,这杨瑞藐视本王,对阿爷不敬,我打他十棍子没问题吧?”
李俶见此,也是看向李辅国,目光透露着怀疑,三郎好像对李厩丞有些意见?
李辅国听到李倓的话,自然不会傻到以为他真的是在问自己的意思。
“殿下所行自有道理,太子殿下也有定夺。”
“嗯,希望如此。”
说话间,张承恩的十棍子已经打完了,两个按着杨瑞的太监松手,杨瑞便无力的直接扑在了雪地里,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微死了。
打死了?
李倓看了看张承恩,目光询问着是不是把杨瑞这家伙打死了。
张承恩则是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殿下,奴婢下手有分寸,死不了。”
“那就行。”李倓心里有数,目光扫过。
刚才杨瑞被打的惨叫吸引了不少人,一个个穿的暖和的达官贵人,裘皮锦缎的皇室子弟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不乏有人出声质问,但李倓压根不搭理,
直到,正主到场。
杨国忠在侍从的保护下终于是到了。
他一听到下面的人汇报说杨瑞被李倓给打了,心里顿时就火了。
此刻,嘴里也是念念咒骂。
“李倓这个黄毛小子,哪来的狗胆竟然敢当众打本相的侄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相爷,到了。”侍从出声提醒道。
不用提醒,杨国忠也看到了一脸胜券在握的李倓,还有他那个扑倒在雪地里,后背血红的侄儿。
“建宁王若是对本相有意见,那就对本相动手好了,何必要对本相的侄儿动手,仗势欺人,草芥人命,这就是你建宁王的行事作风吗?!”杨国忠直接化身国服喷子,对着李倓毫不犹豫的开大。
“右相,你这侄儿藐视建宁王,还诋毁太子殿下,难道不该打吗?念在右相的面子上,只是十棍子,小小的惩戒了一番,不过分吧。”李俶主动开口替李倓说道。
这话若是李倓说的,杨国忠自然有一百种话回怼,可眼下却是出自李俶的口,广平王可是正儿八经的王爵,太子李亨的长子,就身份来说比他尊贵多了。
杨国忠目光扫视了一圈,还注意到了李辅国,这个跟在李亨身边的人他是见过的,他在,意味着李亨也知道。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李亨的意思?
“这个老东西终于是要装够了。”
“咳咳。”杨瑞咳嗽了两声,后背传来的痛感让他直打哆嗦,擦了擦脸上的雪,也注意到了杨国忠。
“右相。”
“还右相呢,你这孩子,没事吧?”杨国忠扶起杨瑞,眼里有些心疼,整个杨家,就他最让自己满意,聪明机灵,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唯一的问题就是不太听话,有官不做,就愿意在翰林院里舞文弄墨。
“殿下教训的是,此事是我的过错,还请殿下恕罪。”
杨瑞说完,在场的人包括杨国忠都愣了一下。
这是……背下这口锅了?
李倓的目光带着沉思,重新的认识了一下杨瑞,这真是个狠人啊。
“瑞儿,你……”
杨瑞摇了摇头,默默的挣开杨国忠的手,一个人狼狈的离开。
见当事人都走了,杨国忠冷哼一声,放了两句狠话也是转身离开。
晚上。
西狩的队伍来到了一个叫平常驿的驿站,今夜就在这里休整一晚。
圣人行在。
白天吃了瘪的杨国忠不出意料的过来跟李隆基打小报告了。
“圣人,那建宁王就是太子派出来打臣脸的,臣那侄儿,杨瑞乖巧懂事,向来话少,在翰林院当职也从不惹事,圣人您是知道的啊,这绝对是太子的陷害。”
杨国忠的这些话,李隆基已经听一下午加小半个晚上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国忠啊,这事朕知道了,你都重复小半天了,喝口汤,暖和暖和,歇一会。”李隆基说完,摆了摆手,一个小宫女就端着碗热汤送到了杨国忠的面前。
“臣……”杨国忠本不想停,但是闻着热汤的味道,口舌生津,着实无奈,决定浅尝过后再说。
见杨国忠闭嘴,李隆基顿时感觉耳朵边上清静不少。
心里却是对这件事认真思量起来,他总觉得自从离开了长安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掌控,就比如李亨和李倓。
可还没想清楚,行在外的喧哗争吵声就传了进来。
他眉头紧锁,看向一旁的高力士。
高力士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走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此刻,行在外面,一大群穿着盔甲,拿着刀兵的龙武军士兵们正围着几口铁锅和做饭的伙夫破口大骂。
“连一口东西都不给吃,你们是打算饿死老子啊!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是不是克扣伙食了?!”一个粗矿的壮汉拿着碗,指着瘦弱的伙夫大声骂道。
大汉的话顿时引起一众将士的附和。
“怎么没吃的,这不是有还有米粥么。”伙夫弱弱的开口说道。
“米粥?”另一个士兵指着那个看不见米粒煮粥的铁锅,出声质问道,“你管这东西叫粥?这你娘的就是水,连一点米香味都没有。”
说完,那个壮汉一脚就踢翻了煮粥的铁锅,哗啦一声,粥水浇在火堆上,他一把抓起伙夫的衣服领子,破口大骂道:“说,老子们的吃的哪去了?叫谁贪墨了?老子一路逃出长安,背井离乡,眼下连一碗粥都不给喝,啊?!”
“你松手!!!”伙夫挣扎了一番,结果还是被拎着下不去,所幸也就认命了,很是无奈的说道,“真不是不给兄弟们吃,全军上下都没有粮食吃,你看看,我们不也吃的这个么。”
壮汉看向伙夫身后的桌子,碗里也是看不见米的米粥。
可就在此时,不知谁出声喊道:“你他娘的放屁,老子今天还看到伙房杀了好几只鸡送到杨国忠的马车上,那鸡毛还在那呢。”
这一句话,直接让刚要冷静下来的龙武军士兵们更加愤怒了。
他们直接就把几个伙夫暴打了一顿,然后更是把伙房直接砸了。
在不断有人出声拱火的作用下,所有人都将怒火转移到了杨国忠的身上,将他奸臣的形象彻底坐实。
龙武军的将士们直接把杨国忠的帐篷拆了,结果没找到人,在得知杨国忠在圣人行在后,便一股脑的又向圣人行在涌了过去。
“殿下,成了。”
穿了一身龙武军甲胄的张勇跑回来,站在李倓身旁满脸都是完成拱火任务的骄傲。
“嗯,干的不错。”
李倓笑着看向李隆基的行在,此刻那里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看样子,马嵬驿之变是要提前了。
“三郎,不是说好只是跟阿爷去灵武吗?你这是?”李俶皱着眉头看向行在的位置。
“啊?”李倓瞪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李俶,“阿兄,这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没干啊,最多就是帮龙武军的兄弟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李俶嘴角一抽,好一个什么也没干。
“再说,我也是听从阿爷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阿爷啊,李泌先生,你说是不是?”
“嗯?”
一旁刚从江淮赶回来正在装死的李泌懵了,看着李倓疯狂眨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俶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圣人行在。
龙武军的士兵们围了上来,嘴里喊着口号。
“圣人,我们要见圣人!”
“杀了杨国忠这个奸贼!”
“……”
从行在出来查看声音来源的高力士一看眼前乌泱乌泱一大片披甲执锐的士兵都傻了,再听着他们口中大逆不道的话,饶是以他的经过了大风大浪此刻见这阵势也是腿肚子发软。
龙武军兵变了!
这是他脑子里最先的想法。
“圣人,不好了!”高力士脸色煞白的冲进行在里。
见高力士如此少见的失态,李隆基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连忙开口问道,“安禄山的叛军打过来了?”
“不是。”高力士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颤抖,“圣人,龙武军兵变了。”
李隆基的手里的汤碗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同样的还有杨国忠。
“什么?”杨国忠一脸不可置信。
“力士,你所言当真?!”李隆基不愿意相信的问道。
“真的,外面全都是龙武军的士兵,吵着要见圣人您。”
“陈玄礼呢?他去哪了?”李隆基想起陈玄礼连忙开口问道,“他在不在?”
“没看到。”高力士摇了摇头。
就在李隆基天都要塌了的时候,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此刻才姗姗来迟,拦在了圣人行在前。
他一出来,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陈玄礼大声呵斥道。
“将军,我们要找圣人讨个说法!”一个领头的士兵开口说道。
“说法?你们这是要说法吗?你们就是逼宫,这是造反?!”
造反?!
这两个字一出,在场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脸色都变了。
“造反又能怎么样,我们已经过不下去了,吃的东西没有,穿的东西没有,这么冷的天兄弟们还有好多没有厚衣服穿,而且我们的家人现在在长安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士兵说道。
“好了。”陈玄礼挥手,让士兵们安静下来,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很苦,可没办法,安禄山造反,咱们不走就都得死,跟着圣人走还有一条活路,至于其他的,圣人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说完,见士兵们安静下来,才掀开帘子向行在里面走去,看见了一脸惊恐的李隆基。
“圣人恕罪,臣护驾来迟了。”
见到陈玄礼,李隆基比见到自己死去的亲爹都高兴。
他连忙跑过来,扶起陈玄礼,开口说道:“爱卿快起来,外面怎么样,龙武军是不是真的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