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了袖口,那缕黑烟贴着皮肤往上爬,冰凉如蛇。柳红绡一把攥住我手腕,指尖发烫,蛛丝从她袖中疾射而出,缠住那股烟气,尸油凝成的丝线瞬间泛黑,冒起青烟。黑烟挣扎,扭曲,像有意识般缩向内侧,却被蛛丝死死勒住,最终“嗤”地一声燃尽,只余一缕腥甜气味飘散在空气里。
她松手,喘了口气,指尖微微发颤。那气味,和怀中药丸散发的一模一样。
我摸出药丸,它还在跳,像一颗被活埋的心脏,贴着布料搏动。蓝光从指缝透出,映在她脸上,照出她眉心那点朱砂的暗影。她盯着药丸,舌尖微动,那只常含着活蛛的舌头此刻缩在唇后,一动不动。
“同源。”她终于开口,“黑烟、药丸、慧空体内的蛊虫——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药丸放在掌心。它比刚才更热了,蓝光不再柔和,而是忽明忽暗,像在回应什么。
她割破指尖,一滴血落向药丸。血珠未及触碰,药丸表面蓝光骤盛,那滴血竟被吸了进去,毫无滞碍。紧接着,药丸内部浮现出细密纹路,如血管般蔓延,蓝光勾勒出一幅微缩图——一道狼形红痕,自心口盘绕而下,终点在左腿。
和我身上的狼纹,一模一样。
更确切地说,是起点相同。那纹路的开端,标记着两个字:烈风。
我盯着那两个字,喉咙发紧。
她低声说:“你师父的血,是源头。”
我猛地攥紧药丸,想捏碎它。可就在掌心合拢的刹那,药丸突然悬浮而起,蓝光暴涨,映出一道虚影——一个男人被铁链贯穿琵琶骨,倒悬于血池之上,四肢扭曲,皮肤泛青,胸口插着一根桃木钉,钉尾刻着“烈风”二字。
是我师父。
他没死在山门,是被吊在这里,放干了血。
耳边响起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低语,断续而沉重:“……血不可弃……陈九……回来……”
我拔刀。
断水刀出鞘,刀锋斩向虚影。刀刃穿体而过,没有阻力,可就在那一瞬,我手腕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虚影碎裂,药丸落地,蓝光转为暗红,搏动减缓,仿佛受了伤。
柳红绡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匣,表面刻满蛊纹,边角已有裂痕。她将药丸放入匣中,盖子未合,匣内突然传来“噼啪”声响——几只蛰伏的蛊虫瞬间枯死,蜷缩成灰,唯有一缕血丝从虫尸中抽出,缠绕在药丸上,如脐带般搏动。
她看着我,声音很轻:“这不是蛊,也不是毒。是‘种’。”
我盯着她。
“他们用你师父的血造了第一代试验品——慧空。可慧空不稳定,会疯,会失控。他们需要更纯粹的载体。于是……他们用他的血,再造了一个孩子。”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
我站在原地,没动。
“这药丸,是你师父最后的血。他们封存它,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唤醒你。你是他儿子,也是他们计划里最完美的‘容器’。慧空临死前说‘你要毁了它’,不是让你毁掉狼计划——是让你毁掉你自己。”
我低头看怀中纹身,它开始发烫,不是灼痛,而是像有东西在皮下苏醒,轻轻叩击。
我抬脚,想踩碎药丸。
她突然扑来,蛛丝如网,缠住我双臂,力道大得几乎撕裂筋骨。我挣了一下,她嘴角溢血,可她没松手。她另一只手抓起药丸,塞向我嘴。
我咬牙,牙关紧闭。她指尖一挑,蛛丝绞住我下颌关节,力道精准,逼我张口。药丸抵在唇缝,我猛地偏头,可她另一根蛛丝缠住我后颈,狠狠一拽。
药丸滑入。
我呛咳,喉咙痉挛,想吐,可那东西像活物般顺喉而下,没给任何反抗的机会。
她松手,踉跄后退,一掌撑地,口吐黑血。血里带着碎肉,还有几截断裂的蛛丝。她体内的蛊虫在反噬,因为她强行压制了药丸的排斥反应。
我跪在地上,喉咙火辣,胸口像被铁钳夹住。忽然,一股热流自胃中炸开,顺着血脉冲向四肢。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蓝纹,自心口蔓延,爬过右臂,逼近掌心纹身。
耳边响起低语。
不止是师父的怒吼,也不止是狼嚎。
是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从极深处传来,又像是从我骨头里长出来的。它们在叫我的名字,用不同的声调,不同的语气,有的哀求,有的狞笑,有的……像在呼唤同类。
我低头看手。
掌心纹身滚烫,可手指还能动。意识还在,没丢。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醒了。
它在我体内,呼吸着。
柳红绡靠在骨缝边,喘息微弱,嘴角却扬起一丝笑。她抬起手,指向我,声音断续:“它……认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也是……下一个……狼……”
话未说完,她手臂垂下,蛛丝尽断,整个人滑倒在地。
我跪在祭坛中央,右臂的蓝纹尚未褪去,皮下有东西在缓缓游走。我抬起手,掌心朝上,纹身灼热如烙铁。
远处,慧空的尸体仍在爬行,手指抠进骨缝,一寸寸向前。头颅滚在血泊中,嘴巴开合,无声。
我听见了。
它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