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趴在老旧的课桌上，视线穿过锈蚀的窗框，超越低矮破败的楼房，凝视远处铁黑如崖的城墙。
半轮残阳没入城墙，将天空染上一抹猩红。
城墙上的武器如一根根刺向天穹的长矛，不时有火光闪烁，远空出现爆炸火光，随后有黑点坠落。
少顷，叶辰转头看向室内，四十多名中学生鸦雀无声，焦躁的气息已经压缩到极限。
都在等待最后的审判——毕业。
毕业成绩直接决定“宇宙脑修行”的“资格”，改写命运。
宇宙脑修行，是“末日天灾”前的最高科技成果，是科学修行之法。
修行资质，便是学习能力；检验方式，就是考试。
灰扑扑的挂钟叮咚一声，显示：13:30温度24℃湿度34%。
电子黑板缓缓亮起，显示：
【荆江城文山社区中学2023届毕业成绩】
第一名叶辰702分，第二名赵甜甜662分…
前30名被加粗、标红。
看到成绩，压抑的气氛爆发了，有学生崩溃大哭，有兴奋尖叫，教室一片混乱。
叶辰默默看着，忽然肩膀传来点点温柔的触感，猫儿似的，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又怕拒绝。
叶辰转过头，是赵甜甜。昏红的阳光染红了少女的俏脸，微风撩起几缕调皮的发丝。
少女崇拜地看着叶辰，又在叶辰的目光下羞涩垂首，娇声细语：“叶辰哥好厉害哦，比人家多了整整40分呢。”
少女的情丝如红霞里的细雨，每一滴都是未出口的告白。
忽然有班主任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青春的躁动：
“同学们，毕业成绩出来了，接下来是就业考试；前30名可报名，报名费1980元。
报名的，明早七点来教室缴费并考试。
剩下的，三天后返校领取毕业证。
去年有18人报名，成功签约‘星级’俱乐部、企业的是15人。
三星级合同2人，分数线636分；
二星级合同4人，597分；
一星级合同9人，568分。
好了，放学。”
大屏幕关闭，教室里落针可闻。
忽然有欢快的声音刺破了寂静：“叶辰哥，明早见哦。”
赵甜甜神采飞扬地掠过叶辰。
叶辰挥手，随后闭目凝神，“看到”脑海里有一颗形似梧桐子的种子。
这是两年前出现的，之后学习突飞猛进，考试都得藏拙。
“就业考试，我要爆发了！”
叶辰脚步轻快地走出学校，走过公交站台，天空突然传来警报声：“警告，有青铜级殖装战士越狱，悬赏一万元，普通人退避。警告……”
目送无人机远去，叶辰叹气，转身走向公交站台。
等了几分钟，一辆老旧的公交车靠站。弹簧铰链结构的“轮胎”碾过泥土，翻起一个又一个锈蚀的子弹壳。
叶辰上车，“到蓝星小区。”
“五毛。”
叶辰将一枚磨得发光的硬币给了司机。
前进五六百米，遇到隔离带，更有零星的枪声传来，公交车只能绕行。
半小时后，公交车抵达蓝星小区，叶辰快步冲下公交车、冲入小区，身影似归燕，超越一座座斑驳的矮楼，冲到一座筒子楼前，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叶辰如雷击顶。
父亲回来了，躺着的，躺在一个染血的担架上；母亲瘦弱的身影跌坐地面，花白的头发凌乱如杂草。
周围满是嘈杂的声音，叶辰听到：塌方、地穴蜘蛛、不应该、辞退、诊所、钱不够等字词。
一个邻居叔叔抓着叶辰的肩膀，声音急切：“辰辰，你爸还有救。只是医疗费至少要四万。”
脑海中的“种子”忽然浮现，玄妙的气息冲破了迷障，叶辰瞬间清醒、冷静，对周围躬身说道：“叶辰恳求各位长辈援手。我毕业考试第一名，必定会签约三星级合同，今天借四万，明年还八万。”
可马上就有人摇头叹息，无奈地说道：“辰辰啊，大家都是三五百的工资，哪有余财。这事得找你堂三叔，他可是大老板。”
母亲看到叶辰，似乎有了主心骨，在邻居搀扶下，颤巍巍起身，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去。”
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远去，叶辰慢慢蹲在父亲身边。父亲的右臂殖装被硬生生撕掉，肩膀处断裂的线缆、碎骨、筋肉、凝固的血液交织，狰狞可怖。
握着父亲冰凉的左手，叶辰声音坚定有力：“爸，一切有我。”
叶辰絮絮叨叨，父亲的呼吸渐渐平稳。
十多分钟后，母亲冲了回来，身后还有两人。
一个是堂三叔，衣衫整洁，右臂殖装，戴着金丝眼镜，意气风发；
还有一个独臂老人，是三爷爷。
三爷爷蹲下检查后，叹道：“伤得太重了，若算上后期疗养，至少得七八万。”
叶辰母亲讷讷说道：“我们攒了三千，矿场补了一万……”
叶辰上前，冷静地说道：“三爷爷，您知道我学习好，毕业成绩更是第一名。我一定能签订三星级合同，今天不管借多少，以后都能加倍偿还。”
三爷爷掏出一个鎏金的一体式烟盒，叼出一支华丽的香烟点燃，狠狠地抽了两口，冷漠地说道：“辰辰，你知道的，学习好却一事无成的太多了。”
叶辰沉默了。学习好，只是修行的第一关，仅此而已。也就是说，叶辰的还债能力，要打个问号。
三爷爷继续抽烟，面容在烟雾中朦胧扭曲，声音愈发低沉：“钱难挣，屎难吃。你三叔也是给人装孙子，才得了点施舍。
当然，我们是一家人，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呢……”
叶辰心中一紧，闪过一个成语：图穷匕见。
三爷爷眼神深邃：“你堂弟成绩不太好。你们兄弟身高长相类似，明天你替他考试如何？”
“不行！”母亲尖叫一声，声音凄厉，如疯魔般挡在叶辰面前。
叶辰勃然变色，可看看父亲，深呼吸数次，冷静地安抚了母亲，而后声音低沉地说道：“一口价，二十万。”
三叔无奈地开口了：“三叔全部身家也不到二十万。替考还要打点。
我们先做手术吧，之后再补两万。康复后三叔安排个轻松的活儿，工资两百以上。”
周围也传来各种杂音：
“小辰啊，现在矿上死个人也就赔万把块。”
“我家小子也去替考了，就给了八千。”
“小辰啊，你知道二十万是多少吗？下矿井也才一千多工资。”
“多亏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要是外人，谁管你们家死活。”
“小辰啊，替考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死。”
“对啊，替考的人那么多，给你机会你得接着。”
“上个月的杀人犯知道吧，最后就赔了五万块，城主府现身担保。”
“救命要紧，你爸撑不住了。”
…
一声声的指责，如一道道利刃，刺入叶辰的心扉。
偌大的小区内，竟无一人为叶辰说话。因为小区内有不少人在三叔叶义海手下打工。
叶辰几乎咬碎了牙齿，声音嘶哑：“那就…十万吧，工作就算了。现在全部到账，明天替考！若不行，我就找班主任老师问问！”
关键时刻，叶辰唯一能想到的，竟然是班主任。
“好！”三叔咬牙应下，又小心地说道：“成绩也别太高了，六百五六十分就行了。”
这句话，差点让叶辰暴走。可看着命悬一线的父亲，还是忍住了。
几分钟后，在宗族诸位长辈的见证下，叶辰在协议上签字按手印，笔尖划破纸张。
等救护车远去，叶辰软软地贴墙滑坐，双拳握紧又一点点松开，呆愣愣地看着那永远升不起来的昏红太阳，心中满是苦涩。
这里是曙光星，一颗被潮汐锁定的下等殖民星：
半边永昼区，无尽的光明炙烤着大地，烈日流火，海枯石烂；
半边永夜区，永恒的黑暗笼罩了苍穹，寒风扫雪，冰封万古。
只有狭长的晨昏线勉强适合人类生存，不足星球表面积的3%，所谓命悬一‘线’，不过如是。
晨昏线上，太阳永远挂在地平线上，无昼夜交替；热浪与寒潮交相侵蚀，生态脆弱，“本土虫兽”繁多且极具攻击性。
末日天灾之后，曙光星与外界联系断绝，又出现“域外异兽”，有摧城拔寨之威。
晨昏线之外的广袤大地，渐渐沦为异兽的乐园，人类不得不建立高墙以求自保。
其间又有垄断集团崛起，民生愈发艰难，普通人的上升通道近乎断绝。
就业考试，本应是叶辰改变命运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现在，没了。
忽然，叶辰心中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还好，至尊骨还在。”
叶辰摸了摸脑子。自从有了“种子”，就经常出现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最近越发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