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看着半空中燃烧的梁化凤,祖永烈赶紧下令开炮。
这一幕是对士气的摧残。
我大清八旗也罢绿旗军也罢,当然不会因为梁提督的惨死满腔悲愤,他们只会感到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
堂堂我大清江南提督被人抓去,当着数万清军的面活活烧死,而且还是以这种可以说诡异的方式。
那他们这些小卒以后会怎样?
再让这个妖魔这样玩弄下去,这里的三万清军士气就崩了。
伴着祖永烈的吼声,一门门仓促架设的红夷大炮随即开火,呼啸而出的炮弹直奔灭虏军防线,然后撞在后者的沙袋护墙上。
都一天一夜了,杨丰还不至于连沙袋都堆不起来,古代玩不起沙袋是因为麻袋同样也很宝贵,以至于欧洲那边都是用藤编,一个个藤编的大筐堆叠,同时往里面装土。但杨丰的船上塑编袋多到足够他用到天荒地老,这东西一个集装箱都能装十几万条,所以手下可以尽情使用,他们在防线外围迅速堆起一道两米高的五重沙袋墙。
一枚枚红夷大炮的炮弹撞击在外面,然后被里面的沙子阻挡,最终消失在里面。
至于掠过沙袋墙的,当然也无法击中就躲在墙后的灭虏军。
而沙袋墙后面,一门门臼炮早就已经完成架设,在举着望远镜的指挥官用望远镜完成测距后,迅速调整臼炮角度,装入铝制开花弹,紧接着一枚枚炮弹飞向清军炮兵。
虽然没有经过提前测算,炮弹落点偏差较大,但那一个个炸开的璀璨焰火也让祖永烈心惊肉跳。
他懂啊!
就冲这些炮弹炸开的焰火,在泥土中依旧能维持短时间燃烧,就知道一旦落在火药桶上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给刘芳标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用骑兵。
毕竟仅仅一道矮墙而已。
刘总兵很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带着所部三营宁夏骑兵的他,悍勇的举着刀,他身后骑兵们嚎叫着,在狂奔中迅速冲向灭虏军防线,但后者并没有开火,所以迅速接近的骑兵,紧接着在转向狂奔中横切防线前方,最先靠近的战马上,一个个骑兵很招摇的站起,一手缰绳一手兵器,在战马掠过沙袋墙的瞬间纵身跃起,从马背上直接扑落沙袋。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那上面是铁丝网。
为了节约刀片刺绳,没有一卷卷布置,而是和最初一样,一根根拉长,然后固定在沙袋墙里面的一根根木桩上。
当然,也没这么简单。
第一个扑落的清军骑兵直接落在刀片刺绳上,紧接着就像被放在案板的鱼一样颤动着,在颤动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而他旁边同伴因为落点问题,本能的抓住一根刀片刺绳,但在抓住的同时发出一样的惨叫,整个身体还在如同飞机腿的乌龟般挺直。与此同时后续一个个骑兵也在狂奔的战马上站起,悍勇的嚎叫着纵身跃起,紧接着不断落在沙袋上,然后以同样姿势挂在铁丝网上,铁丝网瞬间变成绵延的挂网,一条条进网的清军如鱼一样抖动着……
后面的骑兵终于清醒,惊恐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的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颤抖着不顾一切的掉头。
然后骑兵的洪流自杀般,在沙袋墙的正面横向而过。
而沙袋墙内,一个个炮口从预留的射口伸出,紧接着无数道火焰喷射。
横切而过的骑兵就像摆在前面的靶子,而且因为是横向而过,还是目标最大的靶子。
还是层层排列的靶子。
间隔三米一门的钢管炮,以恐怖的火力密度向外喷射霰弹。
因为射口较深,这些钢管炮的炮口都在射口里面,所以外面的骑兵甚至没有任何察觉,等他们注意到自己身旁可能也就两三米距离,突然喷出火光和硝烟时候,已经被密集的霰弹击中,无论人还是战马,统统在这一瞬间在血肉飞溅中倒下了。
里面打完一轮的灭虏军以最快速度更换炮管将炮口伸进射孔,甚至都顾不上看外面的情况就再次开火。
当然,也看不见。
毕竟全都是硝烟。
但这没什么关系,外面是超过两千横过的骑兵,这种情况下,完全用不着考虑什么瞄准。
只要打出去就肯定能命中。
不过天空中的杨丰看的很清楚。
他看到的是在这道防线前面,洪流般横切而过的骑兵们,正在像割草般一片片倒下,沙袋墙前方弥漫的硝烟中,是无数倒下的身影,在垂死的挣扎中恍如迷雾沼泽里的虫子。但因为硝烟也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倒是在迷雾之外,那些狂奔而过的骑兵,正在侧向呼啸而至的霰弹打击中,密集的倒下,然后被躲闪不及的同伴践踏而过。
然后那同伴也在霰弹打击中以同样的姿势倒下。
一匹匹重伤的战马在垂死的悲鸣,被它们压住的骑兵,带着身上的伤同样哀嚎着。
其中包括他们的总兵。
刘总兵真的有点托大,毕竟对于骑兵来说,灭虏军的沙袋墙高度,简直都可以说他们的最爱,对于骑术精湛的骑兵来说,这种高度连爬都免了,在马背上站起,直接就跳上去了。但他不知道跳上去的要面对铁丝网,不过铁丝网还不是最狠的,因为那是通电铁丝网,这种晴天那些光伏板闲着也闲着,继续发电然后通到距离只有四千米的防线上正好。
说到底铁丝网不通电,就像吃面不就蒜一样总是让杨大都督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死尸堆积中的刘总兵从自己心爱的战马下面,艰难的把断了的腿抽出,扶着至少挨了十几发霰弹的战马,在后者的抽搐中,茫然的站在那里,就像疯了的一文字秀虎,看着几乎转眼间就覆灭了的部下。
然后转身看着那道仿佛在嘲笑他的矮墙,还有风吹散硝烟后的矮墙上,那一个个挺着飞机腿的部下。
蓦然间一声炮响。
那矮墙上火光一闪。
一个几乎肉眼可见的黑色圆球撞在他胸前。
他整个人随着撞击倒飞出去,同时在半空喷出一口内脏尽碎的鲜血,然后砸在地上和他的战马一样抽搐着。
而在他不远处,残余的少量骑兵正在惊恐的逃离。
两千骑兵,最终逃过一劫的不足一半。
而一千多骑兵的覆灭,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
关键就在于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沙袋墙前面横向而过,并在同时一个个跳上沙袋墙,直接攻入防线,但没想到第一批落在了通电铁丝网上,后面的被这诡异一幕吓懵了,眼看着这超出他们认知的死亡,让他们的勇气瞬间消失,根本就没敢再尝试,而是继续向前以转向离开,骑兵军团的转向需要足够的距离,这东西突然转向只能被后面撞翻践踏过去。
尤其是这种大队骑兵。
但他们这个转向过程,却正好给钢管炮形成完美的射击角度,一门钢管炮前面可能是十几个交错冲过的骑兵。
霰弹直接没有浪费的。
而且这些骑兵进攻的全速冲锋已经严重消耗了马力,这种冲锋战马能维持的距离就是几百米,再撤退就只能减速。
但钢管炮对骑兵的杀伤距离可是两三百米。
同样一分钟里,一个炮架的钢管炮可以换好几根,打出几百发霰弹,间隔三米一门的密度,就像索姆河的马克沁一样形成覆盖区层层重叠。
“我说我是神明,你们为什么不信呢?”
杨丰在半空中一脸装逼的悲悯,真就像俯瞰众生的神明般,看着一片死寂的清军。
蓦然间巨大的爆炸震撼战场。
清军炮兵中,一朵壮观的蘑菇云冉冉升起。
他们的一处火药集中点被开花弹命中,十几桶火药爆炸的威力,瞬间就掀飞了附近四门红夷大炮,包括上百清军士兵。
祖永烈默默的看着他,然后再次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他其实完全不明白刘芳标部下为什么放弃往沙袋墙上跳,毕竟他那个距离就算有望远镜,以这时候望远镜水平,他能看到的也只有刘芳标的少量部下,都趴在沙袋墙上,怎么死的他当然不知道。在他看来这场惨败就是刘芳标带着部下试图跳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跳了,反而以骑兵最脑残的方式,在对方阵型前横向通过。
然后就被打了。
换他也不会错过这种打靶的好机会。
但关键就在于,他们为什么不跳了,他们明明已经开始跳了,完全莫名其妙啊!
但进攻还得继续。
他没有选择。
这个恶魔堵着的,是整个京城所有铁杆庄稼们,在这一年赖以活命的粮食。
其中包括他们祖家的。
在他的催促中,一个个正牌八旗,虽然是八旗汉军,推着一辆辆重型盾车开始向前。
这些都是八旗专用,十几厘米厚木板,加上铁板和牛皮,竖在前面,几个人合力推动几百公斤重盾车,后面跟着长矛和弓箭手火枪手,鸟铳子弹是肯定打不穿,弗朗机霰弹也没用。当然,钢管炮的霰弹也没用,我大清一向靠着这个在大规模野战中打败明军,毕竟明军就喜欢弗朗机加霰弹。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辆辆盾车恍如土坦克般向前,后面跟着猫腰的八旗汉军,因为数量众多,形成恍如鱼鳞阵。
他们就这样进入死尸密布的战场,不得不一边清理死尸一边向前,但对面灭虏军依然没开火。
清军就这样缓慢但不断的向前,逐渐接近着灭虏军防线。
然后……
他们就进入了气压炮的射程。
伴随着接连不断响起的嗵嗵声,一枚枚银色开花弹从灭虏军防线飞出,在清军惊愕的目光中,紧接着在他们头顶炸开,一朵朵璀璨的焰火,化作漫天火雨落下,已经在炮兵身上见识过这东西的八旗汉军,吓得不顾他们的盾车,惊恐的跑出火雨覆盖范围。
然后他们就面对了一支支呼啸而至的钢弩箭。
这东西为了获得尽可能的射界,甚至都抬到了专门的平台上,一个个射手坐在椅子上,一手离合档把一手握柄,就像高射机枪的射手般,在那里亢奋的瞄准着一个个出现在他射界的八旗汉军,然后迅速推拉档把完成发射和装填,甚至还在很嚣张的吼叫着。
旁边供弹手就像伺候格林炮一样,抱着巨大的箭匣随时更换。
同时气压炮继续不停发射开花弹。
八旗汉军头顶的天空中,一枚枚铝热剂开花弹不断炸开,恍如节日的礼花庆典。
可这是铝热剂。
山寨铝热剂也是铝热剂。
铁锈粉末混合铝粉镁粉用糖搓成一个个小球,然后装入铸造的铝制空心球,然后中间塞进火药,装上木管引信。
被打到天空炸开,火药点燃镁粉,镁粉点燃铝粉,一个开花弹里面几百个这种糖丸,化作漫天流星雨,落到任何东西上都持续的燃烧,甚至就是落在水里都一样燃烧,八旗汉军的布面甲被点燃,一个个火人在惨叫着狂奔,他们的盾车被点燃,什么铁板牛皮毫无意义,铁板一样烧穿,盾车变成熊熊烈焰。
为了躲避几乎无处不在的火雨,那些幸免于难的八旗汉军在惊恐的奔跑,然后被电动弩射杀。
甚至连之前那些骑兵和战马的死尸都被点燃。
熊熊烈火在战场上扩散。
“冲上去,冲上去,全都冲上去!”
祖永烈多少有些崩溃的吼着。
他突然发现一个很令人悲哀的事实,他至今没对灭虏军造成任何杀伤。
一个都没有。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无论多少他必须杀上部分灭虏军,不就是一道矮墙吗?
冲过去啊!
在他的吼声中,督战的八旗满洲开始向前,火海中的八旗汉军和配合他们的绿旗军也开始向前。
狂奔向前。
前面的确只有一道矮墙。
冲过去就能打赢。
“杀啊!”
“冲过去!”
……
清军步兵头顶着盾牌,潮水般在火海中汹涌而过,撞向前面的矮墙。
然后……
矮墙变成了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