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欸!你轻点!”
“嘿呦,堂堂李大将军,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屁股上破点皮就嗷嗷大叫了?”
“叫你挨一百板子试试看?头儿,我就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要整我?”
“整你又怎么了?本来好好的仗,让你拉队伍出去,全给破坏了。”
“我不主动杀出去,牵制金贼,蒲阴县城早已被狗鞑子攻破了。”
沈放拿着棉签在李子云屁股上用力一抹,疼得李子云哇哇叫。
“还不服气啊?早知道就让贾平敞开了打,打到你皮开肉绽为止。”
“疼疼,头儿,我服了。”
沈放收起了笑脸,本来还想板起脸的,想想李子云又看不到,于是又放松弛了,道:“子云,这次咱们真的要小心应对了,金军来意不善,且打的比之前更有章法了。”
“兀术在元氏槐水河边估计被气得不轻,他们两路元帅本来有些嫌隙,现在看来好像化解了。这个世界上最怕敌人拧成一股绳,团结的军队能爆发无穷无尽的力量。”
“你就瞧瞧西军吧,不受朝廷约束,钱粮兵器衣甲自给自足,仗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才将强大的金军击败了。”
李子云插话:“头儿,你现在还认为金军强大吗?”
“嗯,强大。”
“你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啊!”
“子云,有些事你估计还没琢磨透,有个伟大的开创者说过一句话,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战略上要藐视敌人’。”
“什么叫战术,什么又叫战略?”
“呃,这个嘛,就好比咱们如果哪天要攻打河间府。咱们最终的意图是攻下它,那攻克河间府就可以视为发动这场战争的战略。”
“而在发动攻击时,它可能会分很多步骤。比如先攻下金军布置在城外的侧翼军队,或者伏击来援的军队,甚至筹备粮食、辎重,发动侦查等等,都可以视为一个个小的战术动作。”
“这些局部的战斗或者准备功夫都可以视为战术,最终都是为拿下河间府这个总战略服务的。”
沈放的口水病又发作了,极其详细的将一场战役决胜的关键因素都说了出来。
李子云听得如痴如醉,忘了屁股上还在火辣辣的疼。
他不爱笔墨爱舞枪,也读过不少兵书,可是任何兵书上都从未记载沈放嘴里冒出来的那些新鲜词汇。
在沈放眼里,一场战争包罗万象,哪怕是一个偶发因素,都能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难怪,头儿能每战必胜,他的脑子里装着太多的东西了。
难怪,他要当众羞辱自己,与他对战争的理解和执行相比,自己还是个三岁孩童,只知道一味杀敌。
帐篷外面,一个形同骷髅一般的猥亵身影躲在火光之下的阴影中,同样听得如痴如醉。
贾平的震撼比李子云尤为过之。
沈放预言了许多事,包括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康王若称帝,年号必建炎”。
而现在,贾平算是彻底服气了。
沈放心胸之宽广,谋略之深远,放眼古今,怕是能排上号的。
……
“闪开,闪开,紧急军情!”
杨得志挥舞着一面大旗,风驰电掣般的闯入军营。
“全军列队,全军结阵!”
杨得志的警示声,将在帐篷里的踏白士都惊醒了,这儿是蒲阴县,刚刚才将围城的金贼击退,又是黄昏之后的戍时,敌人随时可能摸上来发动夜袭。
数以万计的士兵陡然闹腾起来,大鼓拼命的擂,铁甲铿锵的响,城头火盆一盏接一盏的点燃,长弓硬弩伸出了垛口,更多的士兵正匆匆攀上城头。
战马嘶鸣,一队队踏白骑兵从破损的城门冲了出去,迅速结阵。
唢呐声声,此起彼伏,传至了远处。
这是西军独创的飞声传警,只有负责吹唢呐的人才听得懂传警的军令是什么。
敌人闯阵了。
城外驻扎的真定镇守军、归德军、龙卫军营地几乎同时反应,诸军将士齐齐披甲上阵……
沈放冲出帐篷,与正闯入的贾平撞了个满怀。
“贾参议,你怎么跑这儿了?”
“太尉,传警一起,下官就来了……和衣而卧啊。”
“什么情况,金军还不死心,准备夜袭吗?”
贾平也是纳闷:“应当不会啊,咱们的夜哨撒至五里之外,若有警,早就触发了,怎么会到城门口才报警?”
“不管了,随我登城去!”
话声未止,一骑狂奔而至,杨得志翻身下马。
杨得志显得很是慌张,眼色躲闪,他感觉闯大祸了。
“杨得志,是你发的警?”沈放几步上前,抓着杨得志的胳膊。
杨得志吞吞吐吐:“是……是倒是,可是怎么你们反应这么大?城外的诸军怎么都点火了。”
“放屁,有警还能蒙头大睡?”
“嘿……嘿!”
沈放见杨得志这副怂样,一脚就踢了过去。
杨得志不敢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有屁快放,怎么回事?”
杨得志见贾平一双狼眼死死的盯着自己,毛发都竖了起来,这老东西不好惹啊。
杨得志踌躇再三,将沈放拉至一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话。
沈放的眼神一变再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沈放一拳擂在杨得志胸口,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挺有创意嘛!准了!”
贾平警惕的凑了过来,谨慎的问:“太尉,何事如此机密?”
沈放凑近贾平耳边,尽量压低嗓门,笑道:“李子云要娶媳妇了,警告你啊,全军谁都能知晓,就他李子云不能知,懂吗?”
贾平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放扭过头,低声对杨得志吩咐:“你马上派几个人,交代他们将刚才说的话,传至城内踏白军和城外的龙卫军等,保持肃静,待我一声炮响,整军结阵祝贺。”
杨得志大喜,屁颠屁颠的上马而去,剩下贾平一头雾水。
沈放也不藏着掖着了,对贾平低声说道:“茂徳帝姬深夜探营,这是拉拢和瓦解赵构营阵的大好机会,咱们今晚就大张旗鼓的办一场隆重的婚礼,替李子云把婚事办了,懂吗?”
贾平灵台清醒,马上就悟到了沈放的意图,能让天下人知晓,大宋第一帝姬心向西军,无异于向赵构的伤口撒盐。
接下来的开闸放水若是行事得当,将给应天府伪朝廷最为致命的一击了。
贾平连忙躬身:“太尉,下官这就起草致辞。”
“去吧,哈哈哈!”
……
马车轱辘轴咿呀咿呀的响,如月与赵福金、杨珠珠、范金梅四人挤在车内,空间显得有些局促,但是温暖。
车帘都用厚实的棉帘裹紧,不教冷风吹入,所以,马车内漆黑一片。
杨珠珠忍不住小声问:“二夫人,这漆黑隆咚的,会不会撞上鞑子兵?”
“放心吧,杨将军是踏白军副指挥使,这一路上早已派出骑兵去侦查过了。”
“况且,西军在无极县和蒲阴县打了大胜仗,早把鞑子的胆吓破了。”
“可是,这都行了三日了,怎么还没到,李郎君的伤能拖得起吗?”
杨珠珠想到李子云皮开肉绽的模样,望着赵福金,吃笑起来:“主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赵福金叹了口气:“担心又有什么用。”
如月握着赵福金肉嘟嘟,软绵绵的手,笑道:“姐姐,你放心,西军每次出征,都有随军郎中,指不定现在李郎君能跑能跳了呢。”
赵福金还是愁眉不展:“妹妹你说的轻巧,李将军还要指挥军队作战,哪儿能安下心来休养。而且,奴家听闻,西军都是长官冲在最前面。”
“呦,姐姐你这些话从哪儿听来的?”
范金梅插话进来:“主子,原来你都听进去了啊?”
杨珠珠与范金梅相视一笑。
“能不听吗,你们一人一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赵福金已想通了,逐渐恢复了往日说话的神态。
“看来,主子心里早就装了人呢。”
赵福金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珠珠又想起一事,皱眉问:“二夫人,李郎君说,军营里女子不能进,沈太尉那么严厉的人,要是被他知晓了,会不会更为严厉的惩罚李郎君?”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有杨将军在前面照应,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个车队还押送着辎重,又不是就这一辆马车。”
“哦,仗打完了,路上会不会……看到死人?”
如月隔着赵福金,拍了拍杨珠珠的手,道:“西军是一支纪律严明的仁义之师,每次打完仗,只要有可能,不管是敌人的尸体还是西军将士们的遗体,全部掩埋,立碑为记。”
“特别是西军战死的将士,都会妥善整理仪容,体面安葬。”
“你们有所不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措,才凝聚了数十万西军将士的心,大家都愿意追随沈太尉,随他一起杀金贼。”
“他不是很凶的人么?”
如月摇摇头:“别看太尉在战场上威震四方,杀敌无数,其实,平日里,他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
如月话题一转:“李郎君脾气比太尉好了更多,别看他年纪不大,却会疼人。咱们女人家,一辈子吃多少穿多少都是注定的,遇上个能疼人的夫君,就是一生的幸福了。”
赵福金没有参与聊话,她脑子里不断的涌现着身体冰冷,马上要窒息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一把捞着的场面。
自己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奢求什么?
如月说的没错,能够遇上一个真正在乎自己,不嫌弃自己的男人,不就是女人一生的幸福吗?
马车外似乎透进来一丝光亮,渐渐的,外头说话声音也越发响了。
“姐姐,到了蒲阴县城了。”
赵福金想伸手去撩棉帘,却被如月摁住了手。
“姐姐,脸不可露出去,待会儿值岗的将士瞅见了说不通呢。”
赵福金顺从的将手收回,整整齐齐的摆在膝前。
杨珠珠与范金梅却忍不住,悄悄的掀起棉帘的一角,露出一条缝向外望去。
杨珠珠窥了一阵子,忍不住问:“二夫人,外面好多士兵列队呢?都大晚上的,他们不睡觉吗?”
范金梅也疑惑:“远处也灯火荧煌呢,这是又要打仗了吗?”
“你们想什么呢,这是西军出征的老传统了,夜不熄灯,轮番值岗,那是值守的士兵。”
范金梅还是不解:“需要这么多人值守吗?婢子瞧着,士兵们是在列阵呢!”
如月轻轻的敲了敲范金梅的脑袋,嗔道:“都说了别掀太大的口子,一会儿给检查辎重的士兵瞧出来了就麻烦呢。”
范金梅听了赶紧放下帘子,生怕有士兵突然就伸进脑袋来。
外面的马蹄声,询问声越来越响,透进来的光线也越来越多,马蹄的嘚嘚声更为明显,这是马蹄踏在砖石上的声音。
如月见赵福金有些紧张的抠着手,便轻轻的握着她的嫩如青葱的荑子,安慰道:“姐姐放心,杨将军已提前入城,将你来军营之事告诉李郎君,李郎君欢喜得紧呢。”
“待会儿马车会停在李郎君大帐前,闲杂人等全部清走,偌大的帐篷只有你与李郎君呢。”
如月麻利的将放在一旁的创伤膏递给赵福金,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吩咐道:“这膏药是外搽药,只要轻轻的抹在伤口上,沁凉如冰水,再疼的伤口也不觉得疼了。”
“姐姐你从未服侍过人,”如月凑近赵福金耳边,呢喃细语:“可李郎君是你男人。这事儿吧,只要轻轻的撩开那层纱,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刚才妹妹也反复说了,李郎君会疼人,他不会让姐姐你尴尬的。”
说完,如月吃吃的轻笑。
这种事,只有女人家能懂,赵福金听了脸红耳赤的,却不拿话反驳。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本来透亮的火把也跟着熄灭了,变得稍稍暗淡。
如月麻利的弓着腰下马车,回头还叮嘱:“珠珠和金梅,你二人留在马车上别动,待我安排一番,姐姐下车后,你二人随我去他处。”
说完,如月下了马车。
赵福金一颗心嘭嘭直跳,一股热流从脑门直贯脚底,扰得她周身发烫。
是的,贵为大宋第一帝姬,她从未服侍过人,今天却要对着李……郎君的臀,上药了。
这一声默念“郎君”,叫人心慌了。
赵福金本是个很有教养,举止娴雅,落落大方的贵胄千金,这会儿却局促得不知手该往哪儿安放。
李子云的大帐门布被掀起,如月大大方方的进去了。
李子云本是趴在羊绒毡床上“晒太阳”的,扭头一看是二夫人,一个激灵,身子腾空反转,将他的猴屁股藏在羊绒毡下。
“二夫人?你咋不声不想跑我大帐来了!!!”
如月见李子云龇牙咧嘴的,知道他这一翻身,肯定遭老罪了。
如月径直来到李子云榻前,咯咯笑了。
“李指挥使,你听好了。”
李子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的问:“啥叫听好了?二夫人你这是啥意思?”
如月使劲的憋住笑,一脸严肃道:“一会儿会有人进来,无论如何,你给伺候好了,但凡出了一点差池,大夫人绝饶不了你!”
李子云满头的黑线:“这又……又关大夫人什么事?”
“别废话,就问你听好了没有?”
李子云:“听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