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第316章 水猴子

作者:秃笔画方圆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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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在这东平湖边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威风凛凛,军纪严明的军队。”

刘老汉一边替许延包扎伤口,一边不住的感叹。

“这些年,梁山的老少爷们活的猪狗不如,先是李彦那阉贼祸害八百里梁山水泊,联合些恶吏狗官围了水泊,横征暴敛,绝了郓州百姓的活路。”

“后来出了个宋江,本以为随他杀恶吏,除霸王,百姓们的苦日子当到尽头了。”

“谁知朝廷派大军来围剿,就地征粮征丁,我那痴儿也被抓了去。”

“我儿脑瓜子不灵,可是人畜无害呀!征入军中后一个伺候不周,被军中恶霸一刀砍了脑袋,还污蔑我儿谋逆。”

“你说我那痴儿犯了何罪,至于一刀砍死吗?”

“宋江转战他方之后,这梁山水泊就从未安宁过了,一拨接一拨的大王聚众成匪,官府应付不了,干脆衙门不出,城门也不开。”

“这地肥鱼美的好地方,从此变成了人间地狱喽。”

刘老汉说着,眼眶里又是老泪纵横。

“高托山的望仙山义军,张仙的敢炽军先后流窜梁山水泊,年少力壮的年轻人全被裹挟着走了,不走不成呀,肚皮都填不饱,横竖一个死。”

“待他二人被朝廷剿灭,回到郓州地面的年轻人不足二成,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呀!”

“老天爷还是不睁眼,又来了孙列、杨天王、徐进、刘大郎,一拨接着一拨的打,这东平湖底都快被白骨铺平了。”

许延望了一眼绿汪汪的东平湖,肚子剧烈的痉挛着。

“唉……”刘老汉绝望道:“老天爷是要我刘家绝后了。”

许延没有插嘴,只静静的听着,他知晓,刘老汉这一辈子的苦水,都等着这一刻在宣泄。

“我那儿媳相貌平平,又是个残疾,老汉看势头不对,就给她穿了男儿衣裳,糊黑了脸,免遭罪。”

“谁知杨天王那天杀的,有日派人寻老汉,想请老汉去给他弄几副金创膏。”

“老汉我外出寻草药,我那儿媳正巧在湖里洗梳,被那些狼胚子发现是个娘子,一窝蜂涌上去……”

刘老汉哽咽不能言,许延只好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拍着。

“事后,我儿媳回屋,抱着一岁多的孙儿,头也不回的投到湖里去了。”

“天哪!”刘老汉仰起头,怒吼一声,“老汉只恨自己双腿两拐,走路都不稳当,若是有许将军这等威风堂堂,早入博州城宰了杨天王那畜生东西了。”

许延被刘老汉的悲催遭遇震惊了,也悲伤了。

噗通!

许延突然跪了下去。

“许将军,你这是为何?”刘老汉回过神来,惊诧的问。

“刘老爹,我许延一家老小都死于鞑子之手,如今也是个孤儿,若是老爹你不嫌弃,由我许延给您养老。”

刘老汉异常惊讶,连忙扶着许延的双臂,却哪里能将身形魁梧的许延扶起。

“老爹,你若认了我这干儿子,那做儿子的替老爹报仇,不就合适了么?”

刘老汉惊讶道:“你想寻哪个报仇?”

“杨天王!”

“杨天王?”

“对。”

刘老汉指着湖里畅快洗漱的百余士兵:“就凭这些人马?杨天王可是有数万喽啰呀!”

“嘿嘿,老爹,西军打仗从不单枪匹马,待我杀至博州城,说不准援兵已铺天盖地的涌来了。”

“可是,你如何入城?杨天王那贼人精得很,博州城囤积的粮食又多……”

“粮食?”许延两眼放光,“对了,老爹你是入过博州城的,可知他杨天王囤了多少粮食?”

刘老汉叹了一口气:“这杨天王开始也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招揽义士,可没多久完全走了样,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这方圆百里都给他抢了遍,稍有抵抗之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抓。”

“杨贼子曾吹嘘,他城中的粮食,够他三万弟兄吃三年。老汉曾进过他霸占的城隍庙,庙里头菩萨都砸了,堆满了酒缸,光酿酒坊就有十余个呢。”

许延点点头:“如此便好,咱西军将士在北地抵抗着金人,他们这些败类却在后方欺压百姓,天道好轮回,这回定然不教他们有好果子吃。”

刘老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许将军,你可要当心了,杨贼子与齐州城的孙列,水鼓山的刘大郎可是拜把子兄弟,他们若是合为一伙,可有五万之众呀。”

“老爹,先不管那些流寇,不值一提。这郓州城和梁山水泊是什么人在把持着,极是厉害!”

刘老汉将许延的衣袖翻了回去,道:“原本是郓州本地的一个豪民李太子在把持,后来听说城内混了一伙官兵进去,将李太子等几个首领杀了,夺了城子。至于到底是什么人物,老汉我也不清楚。”

“可是阳谷县里的孔彦舟?”

刘老汉摇摇头:“不像。杨贼子曾与李太子一道,和孔钤辖多次拼杀,那些官兵一碰就逃,之后再也不敢踏过景阳冈一步。”

许延听了很是纳闷。

昨日黄昏埋伏在运河边上的军队不是孔彦舟的人,又会是谁呢?

那伙人战斗力极强,手段也高明,若不是顺州军久经沙场,上下齐心,还真给他们包了饺子了。

看来,张琼说的对,要想解开谜团,必须攻入郓州城才行。

此前沈宋的斥候兵已探知,水泊入口一带,唯有郓州城一座城池。

林指挥使他们入了水泊之中,情况会更为凶险,能在八百里梁山水泊讨生活之人,水性必然了得。

正在此时,茅庐外面的湖中响起了惊呼声。

许延一凛,丢下刘老汉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水猴子,他娘的水里有水猴子,弟兄们快快上岸!”

“怎么回事?”

“水里有邪性玩意儿……”

许延跑至湖边时,骑兵们正拼命的往岸上跑,战马受惊,在浅水区里不停的跳腾,“咴咴”不断嘶鸣,搅得湖水水花四溅,浑浊不堪。

副将孙彬跑过来,喘着气大叫:“这湖水里有邪性东西,有弟兄被拖着走,幸好人多,拉回来了。”

许延惊异道:“什么邪性东西,该不会是将士们闹着玩吧?”

“不会,那东西拖着一名弟兄的腿,快速的向深水中拖,湖水都扯出一串水花了。”

“可知是哪位弟兄,唤来瞧瞧他的脚。”

孙彬想想有道理,又折返回去,大声呼喝着寻人去了。

许延猛然想起刘老汉说的“湖底里铺满了白骨”,大白天的太阳底下,手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直娘贼,该不会大白天都爬上来吧?”

许延正喃喃自语,身后响起了刘老汉洪钟一般的嗓门。

“樊家兄弟,别闹腾!他们不是坏人!”

刘老汉的声音实在是响亮,顿时把顺州军骑兵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刘老汉叫唤了两声,又低下头,捡了块石头,用力的向湖中投去。

别看刘老汉一甲子的年纪,一块石头丢得比青壮小伙子还远。

就在众将士怔怔的瞧着刘老汉时,十几丈开外的湖面上水花突起,两颗脑袋同时窜出了水面。

原来水里有人!

许延不由暗暗吃惊。

这一片湖面无遮无挡,湖边都是大片的滩涂。那两人想躲过一百余骑兵的眼睛,悄悄潜入湖中,再潜至骑兵们洗澡的位置,绝对不能是这几十丈的距离。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二人从湖中央潜来。

这憋气功夫得多恐怖啊!

许延还在猜度,湖中两人已有一人大声应答了。

“刘叔,他们是啥人?这地儿不太平,到处都是贼兵,小心他们使诈!”

刘老汉又大声吼了两嗓子:“兔崽子,真要是贼子,你叔这双眼睛白瞎了呀?他们是真定府来的西军,大英雄!”

湖中一人疑惑:“西军?他们怎么会在此?”

刘老汉呵呵大笑:“你兄弟二人甭管那么多了,叔给你引荐一下许将军。”

湖中二人犹豫片刻,对视了一眼,一个猛扎子潜入水中。

才喘息之间,浅水区里荡起两条优美的直线水纹,好似两条大鱼在水里急冲一般。

孙彬忍不住喝一声:“好俊的水上功夫!”

众骑兵也跟着大声喝彩鼓掌起来,忘了刚才被他二人拖入水中,饱饱的喝了一嘴泥浆水。

两个精壮的赤条条的汉子在临近岸边时,猛然窜起,脚下发力,人直接“飞”上了岸。

许延只能用飞来形容,湖边浅水区水不过一尺深,两个大活人没有露头露背的常人动作,真像鱼冲岸一般,飞了上来。

抬眼望去,两人身材不算壮实,却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下身只穿一条裹裤,全身都是紫铜色的皮肤。

两人上岸的位置,正好是刘老汉站立的湖边,与离得最近的许延还有两丈余的距离。

瞧他二人的架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是准备捞着刘老汉一起下水了。

刘老汉心情大好,挽着二人的手,向许延行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一手挡着刘老汉,迟疑的望着许延。

许延自然看出了他二人的疑虑,爽朗的笑着拱手道:“在下西军许延,今日能结识二位英雄,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刘老汉见他二人还是褪不了戒备,干脆甩开了那只挡着他的手,朝许延笑道:“这兄弟二人,哥哥十八岁叫樊乾,弟弟十六岁叫樊坤,乃我至交好友的一对儿郎。”

“弟兄二人常年在水泊里戏耍,习得一身水上好功夫。”

“刚才许将军军中弟兄惊呼‘水猴子’,顿时提醒了老汉,这弟兄二人啊,还真被咱们这一带人称为水猴子呢!”

许延紧走两步,托住了刘老汉的手臂,道:“老爹,你不是说年轻娃儿都被土匪抓了去吗?”

刘老汉笑得脸上沟坎纵横,道:“什么人能逮得着水猴子呀?除非他兄弟二人晚上在铺里睡觉,要不然,只要下了水,谁也没本事碰他二人一根手指头。”

许延看去,兄弟二人似乎稍稍放下了些戒心,于是又拱手道:“樊乾、樊坤,扭转乾坤呀!二位英雄休要担忧,我已认刘老爹为义父,正商量着打下博州城,宰了杨天王替义父报仇呢。”

高个些的樊乾终于走至跟前,目光望向刘老汉,问:“刘叔,当真?”

刘老汉乐呵呵道:“那还有假,叔瞧人错不了!他们与孔彦舟、李太子、杨天王都不是一类人,骨子里的天罡之气是扮不来的。”

樊乾与刘老汉侧身说着话,许延这才发觉,樊乾后背一条尺余长的刀疤,从肩胛骨位置划到了肋骨部位。

樊乾回过头来,抱拳致歉:“小子樊乾鲁莽,请许将军责罚。”

许延笑应:“我为何罚你?”

樊乾望向注视着这边的顺州军骑兵,道:“若不是我叔发声,我兄弟二人横竖得拖几个人下水。”

许延哈哈大笑:“这算什么罪过,无知者无罪。”

笑过之后,许延回头,望向孙彬等骑兵,喝令:“孙副将听令,整顿鞍马衣甲,随时准备出发!”

孙彬应命而去。

刘老汉惊讶道:“许将军,你准备开拨了?”

许延牵着刘老汉的手,道:“老爹为义父,就不能改改口么?”

刘老汉有些局促,终于还是开了口:“延儿!”

“老爹,不瞒你说,这次我西军吃了败仗,六千将士在入水泊的运河口被人伏击,死伤不少将士。可直到今日,还摸不准敌手是谁?”

“儿还有一千余骑兵驻扎在离此五里的湖边,后边估计还有追兵,耽搁不得呀!”

“另外,顺州军指挥使领着船队入了水泊,”许延望了望尾随来的樊家兄弟,“樊家兄弟的水性如此了得,这梁山水泊怕有不少水性好的敌手。儿的长官林良肱若是入了水泊,局面更是凶险啊。”

沈放在军中极力宣扬整饬水军,军中将领都知晓了望北镇水战之事,许延多多少少还是知道水鬼的厉害。

樊乾突然插话,道:“许将军,你们进入水泊的船有多大,有多少?”

许延一愣,随即应道:“领头的是车船,高两丈,长三丈有余。其他的有大小海船、舢板快船十余艘。”

樊乾又道:“许将军可知他们泊于何处?”

许延摇摇头:“我与林良肱指挥使在入水泊口遭到伏击,骑兵是经过血战之后才得以脱身。船队如今在何处,我真不晓得。”

“那遭了,”樊乾若有所思道:“运河入水泊口是大片的蒲草塘,河道很浅,宽窄不一,若是不识水道,这般的大船极易搁浅。”

“一旦大船搁浅了,很难脱身。若是有人从蒲草塘里撑快船围攻,你家长官命休矣。”

许延听了大惊,道:“林指挥使估计还剩有两千兵力,都是久经沙场的好手,不至于被几个蟊贼给收拾吧?”

樊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许将军有所不知,郓州地面上,就算普通割蒲草的百姓,凭一块木板都能在水泊上飞驰,你家长官是龙困浅滩,浑身长手也应付不来鱼叉没日没夜的袭击啊!”

“果真如此?”许延瞪大了眼睛。

“骗你作甚?”

许延听了连忙朝刘老汉一拱手:“老爹,儿这就辞行,待我救下林指挥使回头再接你至军中。”

刘老汉伸手一拦:“延儿,你想用骑兵去水泊里救人?”

许延也知道荒唐,却依然斩钉截铁道:“儿就算下马,爬入水泊,也要救林指挥使。这是西军的铁律,但凡有丢弃友军畏难、畏敌、避战者,斩立决!”

许延一声“斩立决”,将刘老汉与樊家兄弟都吓了一跳。

许延常在军中,这一声斩立决,容不得半点含糊,威严霸气。

刘老汉叹了口气,扭头对樊乾、樊坤道:“你兄弟二人听出了味儿来了吧?”

樊乾立马拱手道:“许将军,樊乾恳请将军赐马二匹,由我兄弟二人先去水泊里探探风。”

刘老汉也急道:“延儿,你只须将他兄弟二人送至梁山水泊,剩下的事就莫要管了。”

刘老汉望了望天,道:“不需等至日上三竿,他兄弟二人必然带回消息。”

许延望向樊乾,樊乾马上应道:“这水里的活儿,我比将军在行。”

许延深深的一躬身,朝樊乾拜道:“许延代表西军,先谢过二位英雄了!”

刘老汉一惊,连忙一把将樊乾推开:“延儿,你这是作甚?你老爹遣个子侄助你,何须见外?”

樊乾拉着弟弟直接朝许延跪下了。

“许将军,你认我叔为义父,我兄弟二人只剩我叔一个亲人了。你我不就是兄弟了?此行就当我兄弟二人投西军的进见礼,可成?”

许延眼含热泪,一双铁臂将二人拉起,激动道:“成!二位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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