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可能。”闵黑肩当然不会驳斥了兄弟的面子。
维稳的基本盘虽然重要，但是如今以诸侯国为界形成的国族认同已经开始逐渐覆盖。
就像是那个说烂了阳虎和周人、商人和东夷分别会盟这事，揭开了东方诸侯们虚弱的真相是因为民族不同，可实际上也说明了诸侯国在弥合内部民族争论，取而代之的诸侯国的国族认同。
“一邑就是四井一百四十四户，给你家一井，剩下的三井有没有人能够吃下？”
闵黑肩的一句话直接让展黄都呆了。
他本来以为这闵黑肩是给自己面子，没有想到闵黑肩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周人。
“你咋想的啊？”展黄顾不得占便宜，先伸手摸着闵黑肩的额头确认这发小没有烧糊涂了，这才是后知后觉的说道：“这可都是周人！”
“可我要的是鲁人！”闵黑肩目光扫过一边正在发呆的壹，这小子自打见到这些周人之后就开始彻底下线装死。
和展黄、竖牛这种正规的下士不一样，壹是闵黑肩的贰车之士，算是正儿八经的家臣，这事理所应当归他管。
可他一个东夷人管一帮周人，不说闵黑肩，但凡是这一路上的晋、齐、鲁贵族看见了都少不得一场血雨腥风。
索性还是装死的更好。
可闵黑肩这个“鲁人”一说出口，壹的目光明显就是亮了不少，看向闵黑肩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
“鲁人？”展黄一个鲁国公族之后，正儿八经的鲁国权贵打心眼里面还是认为自己是周人，听着这话的时候面色还是相当的诧异。
倒是另外一边，不忿于闵黑肩坑他一把，知道真正建功立业机会在明年，而彻底挂机的竖牛听着闵黑肩这话，则是楞了好久。
“就你展氏，还有什么亲朋故旧吗？”
竖牛这话说的很直白，到底是释放了少年的意气，竖牛有点被压的太多，反弹的也太狠，说起这话的时候一点不顾及展黄不把他当野种看。
“你！”展黄当即就有些炸锅，他平时和善为人不代表着他没有血气。
春秋尚武，公子偃敢偷偷出阵，一辆革车就直冲宋军大阵；鲁庄公能够亲自射箭擒获宋国猛将南宫长万；鲁闵公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去武闱狩猎。
真正哀叹自己“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的鲁哀公那都是三桓掌权后的君主。
就如今的鲁侯午，年仅十二岁，但是年年从齐鲁之地往三晋跑，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物。
“好了，”闵黑肩一手把展黄的佩剑压下去，一边却是朝着竖牛翻了一个白眼：
“都是公族之后，你怎么就不能亲睦？”
“谁和他是……”展黄虽然是被发小压下佩剑，但是还是压不下反击的冲动，只是被闵黑肩双手握住，还不至于对着发小动手。
倒是另外一边竖牛虽然被闵黑肩这么一番笑骂，心中却是满意的很。
他最不甘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疑似野种的私生子身份一直困扰着他，就算是未来他抢班夺权成功了也只能拥护叔孙豹的其他庶子，也不能窥探叔孙氏家主的宝座。
而闵黑肩这一句“都是公族之后”，展黄明显是那个公族之后，那么那个“都”包括的就只能是竖牛。
闵黑肩就是现代人不习惯搞那些血统论的思维，随口说的一句话，却是让竖牛相当的受用：“这个确实是我冲动了，这点我道歉。”
从闵黑肩那获得了认同，竖牛也不在乎那点颜面。
展黄这人本来就是在乎这点颜面，得到竖牛的道歉之后也就摆摆手没当回事。
可竖牛的下一句话就是彻底让展黄跳脚。
“这一邑给我叔孙氏怎么样？我们书孙家直接拿三邑来换。”
下士食一井，中士翻倍就是两井，上士再翻倍是四井，下大夫再翻倍也就是八井（两邑），竖牛直接拿三邑鲁人换一邑周人，任是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竖牛这横插一脚，还提供了更高的报价，一下子让展黄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点燃了：
“你叔孙氏虽强，但也不能连我们谈好的生意都毁了！”
可转头看着闵黑肩，展黄却还是理智在线：
“你就答应他的，谁叫他出价高。”
展黄不愿意做阻碍朋友发展的坏人，但是也不愿意受这窝囊气，闵黑肩当然也不是小人：
“我和展黄的交易是先达成的，所以我会先以一井周人换他两井鲁人，至于说剩下三井，换六井鲁人怎么样？”
闵黑肩没有占那么大便宜的打算，竖牛虽然出身叔孙氏，但是他代表不了叔孙氏。
事实上闵黑肩更好奇这三井周人，竖牛换了，是留在自己手中，还是给叔孙氏？
竖牛听着闵黑肩这话的时候，本来冲动的性子又冷静了下来。
多年以为在曲阜的泥潭之中挣扎，他当然是知道主动退让很少意味着怯弱，更多的……
是有更大的图谋！
面对竖牛审慎的目光，展黄也是有点无奈，都啥年头了，还在纠结周人、商人、东夷的身份？
三百年后，一个被周公从曲阜附近迁移到关中的西方强国横扫一切，你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关东人。
能换更多的当然更好，可真要是因为价格更高就卖了，那就是被人说没有眼光，见小利而忘大义。
可竖牛给了高价，闵黑肩还是愿意按照之前的价码来算的话，这事就不一样了。
周人会有所诧异，但是三桓一侯们既然已经开始构筑国族认同，绝对会赞同；
商人虽然会嗤之以鼻，但是也会觉得闵黑肩不拘泥于民族之见；
东夷这边——看看壹就知道了，这个被压迫最深的民族，做梦都是想要一个不那么祖宗华夷之防的封建主，来给压在他们身上的负担松松绑，在封建秩序中开辟一条新路子，可以一步步的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