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低矮的建筑前,池铭脚踏飞剑悬停半空,面色古怪地打量着下方。
他从善功堂接了任务,一路不停,直奔这火锻堂而来。
只是,眼前这建筑实在忒不起眼,近看更是平凡无奇。墙体低矮,砖瓦残破,说是凡俗间的普通民房也并无违和之处。
莫说与灵食坊门前那气势骇人的天夔兽头骨相比,便是较之接引堂、善功堂等殿宇,也显得颇为寒酸。
虽说此前跟着孙怀安曾远远看过一眼,但远没有此时近距离看得更为磕碜。
若非那两扇被烟火气熏得发黑的大门上方,还勉强悬挂着一块写有“火锻堂”三字的牌匾,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
池铭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这才降下飞剑,缓步落在门前。
伸手推开略显沉重的大门,内里景象更是出乎意料。
只见其中空空荡荡,莫说三进三出,连个桌椅陈设也没有,唯有一条黑黢黢的石阶,笔直地通向幽深的地底。
他哑然一笑,眼中好奇之色更浓几分。
“这火锻堂倒还真是有趣,别人的楼都是越建越高,恨不得钻进云里、插进天里,只有它,反倒是一门心思往地里钻。”
摇了摇头,池铭施展出光照术,在指尖凝聚出一个小小光点,这才拾阶而下,往地底走去。
石阶盘旋,深入地下。寻常深入地底的阶梯难免阴冷潮湿、青苔遍布,此处却异常干燥,连一丝水汽也无。
不仅如此,越往下行,周遭温度反而逐渐升高,隐隐有热浪自下方翻涌而上。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光亮。再行一段,石阶尽头豁然开朗,赫然是一间不算宽敞的石室。
石室深处地底,光线难免昏暗,唯有四壁镶嵌着散发淡白荧光的月光石,借此昏蒙光线,隐约可见几条幽深的甬道由此延伸开去,不知通向何方。
池铭探头向几条甬道内望去,只能看出甬道连着一间间密闭的石室,除此之外,竟不见半个人影。
“有人吗?”
池铭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甬道中越传越远,不断回荡,似乎有无数个自己正在呼唤。
他静静等待了半晌,这才有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从其中一条甬道里传来,由远及近。
不多时,一道高大身影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此人年纪不到四十,身高近两米,上身赤裸,下身着一条灰色长裤。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晶亮汗珠,肌肉虬结鼓胀,充满了力量感。
更重要的是,此人修为竟是达到了练气五层,不容小觑。
池铭见状,连忙拱手行礼:“这位师兄。在下池铭,新接了炼丹弟子的杂役任务,特来此报到。”
大汉默默打量了他片刻,点点头,却是一言不发,转身朝另一条甬道内走去。
池铭挠了挠头,只当对方性情内向,不爱说话,便也按下疑问,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甬道不断向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汉在一间石室前停下了脚步。
借着月光石的光线看去,只见石室门上刻着“库玄字叁号”的字样。
大汉看了池铭一眼,确定他跟在自己身后,这才举起拳头,重重敲在门上。
“咚咚咚——”
这声音不似肉石相撞,倒有几分类似金铁相交,委实奇怪。
池铭心中一怔,不由得对这大汉愈发好奇起来——结合对方这一身肌肉,此人莫非是传说中专修肉身的体修不成?
正在出神间,石门应声而开。还未看清里面的景象,已有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令人闻之不觉心神一荡。
池铭皱了皱鼻子,朝门内看去。
池铭循香向内望去,只见室内空间颇大,四壁从地面到顶棚皆是由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抽屉构成,排列得整整齐齐。
再看石室中间,一名身着灰衣的女子正背对二人,仰首望着满墙抽屉,手指凌空虚点,似乎正在清点核对。
池铭心下疑惑:记名弟子衣青,外门弟子和执事衣黑,内门弟子衣白,筑基长老衣赭,却不知这灰衣是何说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却见此女身材婀娜,一头鸦羽般的乌黑长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绾起,除此以外倒是看不出什么。
他悄然探出神识,却惊讶地发现此女气息深沉内敛,竟无法感知其具体修为。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恭敬行礼,再次说明来意。
然而,那女子仿佛全然未闻,依旧专注于手头的清点之事。
池铭尴尬地静候了几秒,心中哭笑不得。
“火锻堂的这两个人,一个‘不说话’,一个‘听不见’,当真是古怪得很。”
腹诽之际,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大汉,却见此人一脸平静站在原地,毫无表示。略一思量,池铭也只好定下心神,垂手静立一旁,耐心等待起来。
又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女子这才放下手臂,缓缓转过身来。
待见到此女正脸,池铭不觉呼吸一滞。
女子年不过二十,浅灰色宫装的领口处露出内里素白中衣。腰间一根两指宽的黛色宫绦,束起盈盈一握的细腰。如天鹅般的颈侧,几缕青丝垂落,更衬得肌肤洁白如雪。
再看那张俏丽的脸蛋之上,眉比远山含黛,目似寒潭映星,鼻若昆仑脂玉,唇如浸冰胭脂,虽是微微蹙眉,恰好似褒姒难笑、蔡琰吹笳,平添几分清冷之色。
见池铭怔怔望着自己,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轻轻哼了一声。
池铭猛然回神,顿觉失态,连忙收敛目光,再次恭敬行礼道:
“在下池铭,道友有礼了。”
这女修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理会,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健壮大汉,轻启玉唇道:
“明峰,紫阳精、清瑶竹、木鲎花的库存所剩无几,你去灵药园寻祝师兄再取一些来。”
女子声音悦耳,好似空山响玉、春涧流泉,如其人一般清冷。
名为明峰的大汉闻言,恭敬抱拳一礼,旋即转身大步离去,消失在甬道黑暗中。
见大汉离去,女子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池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蹙,语气平淡无波:
“你就是新接了杂役任务的炼丹弟子?”
池铭不敢怠慢,连忙应道:“正是。在下今日特来拜见火锻堂的陈师叔,还请道友代为引荐一二。”
“陈师叔?”
女子闻言,柳眉微抬,看向池铭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古怪之色,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竟比方才的清冷更添了几分动人。
池铭看得目光又是一滞,尚未完全回神,便听得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我便是你要找的陈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