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大顺不转进 第24章 天明

作者:墨舞青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02: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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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翠儿抱着儿子,在土炕上睁着眼,捱过了一整夜。

五月初十一这一夜,是自打顺军开进承安镇后,最长、最骇人的一夜。

头一天夜里,当那黑压压的兵马涌进承安镇时,整个镇子都像是死了一样。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吹灯拔蜡。翠儿和她男人王磐石合力顶死院门,又费力挪来石磨死死抵住,一家三口缩在屋里,听着外面杂沓的马蹄声和凶蛮的呵斥,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镇东头好事的王二麻子偷偷攀上墙头张望,下来时脸无人色,牙齿咯咯打颤地对邻里嘀咕:“瞅那装扮…怕不是好路数…像是…像是关外来的鞑子兵!”

“鞑子”两个字,就像一盆冰水,把全村人的心都浇得透凉。翠儿的娘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县城,前些年鞑子入关,她听逃难的亲戚说过,那些留着金钱鼠尾、说鸟语的鞑子兵,杀人放火,抢女人,凶悍得赛过阎罗殿里的恶鬼。

一时间,镇子里到处都是压抑的哭声和低低的祈祷声。翠儿死死搂着儿子,竖耳听着外头任何风吹草动,只觉得天塌地陷,末日临头。

可第二天白天,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机。那些兵丁并未挨家户户地抢掠,只是征用了几处空置的院落和祠堂。有胆大的男人出去探了探,回来时脸上竟带着几分喜色——来的不是鞑子,是闯王李自成麾下的大顺天兵!

“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个儿歌,翠儿是听过的。据说他们是杀官济贫的好汉。果不其然,过了晌午,就有几个穿着褪色青布号褂的顺军老卒,抬来几袋小米杂麦,在镇口设摊分发,说是大军暂驻,叨扰乡亲,略表心意。

虽然每家分到的不多,也就一小捧,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吃的便是天大的恩情。镇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下来,甚至有人开始觉得,这大顺军,兴许真是咱穷苦人的队伍。

然而,这丝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当天下午,一群士兵便闯进了她家的院子,不容分说,便要拉她男人王磐石去修筑工事。

王磐石讷讷地想分说几句,领头的军汉把眼一瞪,手按刀柄,他便吓得噤了声,再不敢多言。翠儿躲在屋门后,眼睁睁看着自家男人被连推带搡地押走,心中又惊又怒,暗自咒骂:“说什么仁义之师,到头来还不是强拉壮丁……”可她终究只敢在心里嘀咕,半个字也不敢吐出口。

第三天上午,更可怕的消息传来——鞑子真的来了!镇子被围住了!想逃都逃不掉!几个想从镇西小路溜走的村民,被那些当兵的硬生生用长枪给逼了回来,还打伤了两个人。翠儿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她明白,她和儿子,还有那个被拉去修工事的男人,都已成了困在这镇中的瓮中之鳖,成了顺军抵挡鞑子的肉盾。

然后,喊杀声从黄昏时分响起,便再也没有停歇过。起初只是远处传来,如同沉闷的雷声。但随着夜色渐深,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火光将窗纸映得通红,爆炸声、惨叫声、兵刃的碰撞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翠儿的心上。

她既担心在外面修工事的男人王磐石是否还活着,又害怕那些凶神恶煞的鞑子兵会杀进镇子,冲进她家。她只能无助地抱着身边同样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三岁儿子,用颤抖的手死死掩住他双耳,不让他听见那些地狱般的声音。

她就这么睁着眼,抱着儿子,在无尽的恐惧中,熬过了一整夜。她把屋里唯一一把生了锈的柴刀紧紧攥在手里,决定若是真有鞑子冲进来,她就……她就跟他们拼了,至少不能让儿子落在他们手里。

天,终于亮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子时,外面的喊杀声也奇迹般地平息了。翠儿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呼喝声和伤兵的呻吟。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输谁赢。她只知道,她要去找她的男人。

她把熟睡的儿子安顿好,用被子裹紧,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打开了那扇紧闭了一天一夜的院门。

街道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血迹、折断的兵器、燃烧后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焦臭味。几名顺军士卒正面无表情地拖拽着尸首,往镇外预备好的大坑里抛。翠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踮起脚尖小心翼翼避开满地狼藉,朝着昨日征夫军官所在的中心广场挪去。

路过镇东头王二麻子家门口时,她看到王二麻子直挺挺地躺在自家门前的血泊里,胸口上还插着一支羽箭。他那双平时总爱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此刻正无神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

翠儿的心猛地一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上来,她的男人,在外面修了一天一夜的工事,刀枪无眼,又会怎么样呢?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起来。

她听人说,这支队伍里最大的官,是那位年轻的“李都尉”。她想,要求个准信,只能找最大的官。然而,当她战战兢兢地来到广场旁那个被士兵们层层守卫的院落前时,却被两名手持长枪的亲兵拦住了。

“站住!中军所在,不得靠近!”

翠儿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军……军爷,民妇……民妇不是来捣乱的。民妇就是想……想问问,我男人……我男人昨天被征去修工事了,他叫王磐石,不知他现在何处?是死是活?”她说着,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亲兵见她是个普通村妇,神色也缓和了些,但依旧摇头道:“都尉鏖战一夜,刚刚才歇下,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且回去等着吧。”

“军爷,求求您……”翠儿还想哀求。

“回去!”亲兵的语气又严厉了起来。

翠儿知道,再求也无用。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心中一片茫然。就在她准备失魂落魄地离开时,一个念头闪过,她又回过头,对那亲兵带着哭腔说道:“军爷…军爷行行好,劳您记一下,民妇赵翠儿,我男人叫王磐石…若…若有了他的信儿,求您发发慈悲,使人来告诉我一声…”那亲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应下了。

赵翠儿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心中已不抱任何希望。在这乱世里,死个把民夫,又算得了什么呢?或许,她再也见不到她那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了。她回到家,看着炕上熟睡的儿子,悲从中来,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几分怯弱的呼喊声:

“翠儿……翠儿,开开门,是俺……”

赵翠儿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连滚带爬地冲到院门口,颤抖着手拉开门栓。门外站着的,正是她的男人王磐石!他虽然满身尘土,一脸疲惫,但身上并无伤痕,正一脸后怕地看着她。

“当家的!”赵翠儿再也忍不住,扑进丈夫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莫哭了…莫哭了…都没事了…”王磐石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声音也带着哽咽,“李都尉开恩,把我们这批民夫都放回来了。还有个姓方的书办老爷,多给了俺们小半袋杂合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布包着的、还带着他体温的干硬馍馍,递到翠儿面前,憨厚地笑道:“俺还偷偷给你和娃藏了一个馍……”

夫妻二人,相拥而泣,仿佛隔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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