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汾河更往北的某处
王辅臣策马立在一处土丘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就在刚才,他麾下的几名“夜不收”狼狈地退了回来。据他们回报,前方河谷中发现了流贼的哨骑。双方隔着百十步互射了几箭,流贼的骑术颇为精湛,但斗志似乎不高,一触即退,很快便消失在了南面的烟尘中。
“跑了?”王辅臣摩挲着下巴上那层青硬的胡茬,心中升起一丝疑云。
这不像是流贼的一贯作风。而且让他更觉得不安的是,从昨日开始,静乐县城那边的士绅就像死绝了一样,再也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将军,”身旁的老家丁低声提醒道,“流贼退得太干脆了,小心有诈。而且静乐县那边断了联系,会不会是流贼主力已经赶到了?”
王辅臣皱了皱眉。他是个在刀尖上打滚的人,对危险有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此刻从内心的直觉上他也觉得很不对劲。
那要不就此撤退?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
“就算流贼主力真的到了静乐城下,那也是去攻城的。我估计我们碰到的就是他们遮蔽北面的哨骑”王辅臣冷笑一声,指着前方,“静乐城防空虚,是软柿子;咱们手握千余精锐,还有三百重骑,是硬骨头。流贼哪有放着软柿子不捏,先跑来硬啃咱们这块骨头的道理?那不是舍弱战强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三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家丁骑兵,心中的底气十足。
“再说了,只要这三百骑兵在手,战场的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若是流贼人少,咱们就冲垮他们;若是人多,咱们想走也没人留得住!知道了我们要南下后,该头疼的是流贼那边,我们怕什么?”
他内心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理由,他是姜瓖麾下有数的猛将,要是带着一千多精锐南下,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几个哨骑吓得退兵?这要是传回大同,他王辅臣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
“传令全军!”王辅臣不再犹豫,大声下令,“河谷东侧山路难行,咱们走西侧!那里地势开阔,正好利于咱们骑兵驰骋!全速前进,直扑静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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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些时候,顺军预设阵地。
孙有福正带着工兵部的辅兵们,在河谷正面的狭窄处疯狂地忙碌着。他们将数十辆偏厢车推到预定位置,首尾相连,又用麻袋装满沙土堆在车轮下,甚至还打下了木桩加固,硬生生将这道临时防线建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矮墙。
但这还不够,在矮墙的前方部分战兵也在配合孙有福的指挥,挖出一些浅壕,这些“矮墙”和浅壕的目的不是为了真的阻断姜瓖援军的进军路线,而是尽可能限制姜瓖骑兵的冲击路线,降低正面防守的压力。
中军大帐内,李来亨盘腿坐在地上,韩忠平、陈国虎、崔世璋等将领围坐一圈,一干人等都神情紧张地等待着哨骑回报姜军的动向。
“都尉料事如神!”负责侦查的刘兴先兴冲冲地走进来,“姜逆的前锋果然选择了走河谷西侧的开阔地!咱们的诱敌之计成了!”
众将闻言,皆是精神一振。
“既然客人已经上桌了,那咱们这道菜,就得好好做。按照原定计划,韩掌旅的第一司依托加固的偏厢车阵,在河谷正面硬顶住敌人的冲击;陈掌旅的第二司,埋伏在西侧的丘陵后面,等敌人被缠住后,从侧翼高处杀出!”
“没问题!”陈国虎拍着胸脯答应,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都尉,刘兄弟的骑兵队本就归属我第二司的建制,这次也得归我指挥!到时候整个第二司从侧翼冲下去,一个照面就能将姜逆的叛军凿成二截!”
“不可!”
还没等李来亨说话,崔世璋便断然反对。“陈掌旅,你只想着冲得痛快,却忘了姜逆那边可是有不少骑兵的!”崔世璋指着正面的防线,神色严峻,“虽然不知敌将底细,但其既然敢孤军南下,必有所恃。一旦他在步兵进攻受阻后,孤注一掷,动用优势骑兵冲击我军正面,若是出了差错,那就全都完了!”
“我说老崔,昨天可是你说靠一个部就能挡住对方的,现在韩掌旅可是足足一个司的兵力摆在前面,你跟我说挡不住?”陈国虎听崔世璋这么说也有点发火。
“此一时彼一时,昨天只要有一支兵力卡在这里,让姜逆的叛军不能全力南下即可。今天都尉的目标是什么?是要全歼敌军,那在你的第二司下山前,第一司必须牢牢将姜逆的主力拖住。
韩掌旅的第一司虽然靠着偏厢车,但毕竟全是步卒。若无己方骑兵在侧后策应,万一被对方骑兵撕开了口子,轻则姜逆的骑兵突出重围到了静乐城,那我们面对的困局和昨日是一样。而且你别忘了,都尉这次也在这里,要是姜逆的骑兵破了第一司正面的防御后,如果真的跟我们破防沉舟冲着都尉的将旗去了,到时候,你侧翼冲得再猛,搞不好也是全线崩溃的结果。”崔世璋只是语气平静地将他想到的理由讲了出来。
韩忠平也点了点头,沉声补充道:“老崔说得对。而且第二司侧击能不能成,关键不在于你们多不多这一两百多骑,就算刘旗总给到你,两侧是什么地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怕是在山上走的还没有步兵快。
而且此战胜负的关键确实在于我正面的第一司能不能死死咬住敌人的主力!只要正面不崩,把敌人的骑兵缠住了,你那边全是步兵也能把他们的后卫部队砍瓜切菜般的放到!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姜逆的部队必败无疑”
陈国虎被两人联手反驳,一时有些语塞,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那……那也不能把好钢都用在盾牌上啊……”
“好了。”
李来亨抬起手,制止了争论。他看着陈国虎,语气虽然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掌旅,这一仗,我要的是全歼,更要的是稳胜。咱们输不起。崔部总和韩掌旅说得对。正面战场的压力最大,也是此战成败的关键,我不能拿第一司几百弟兄的性命去赌。”
“传我将令!”
众将齐刷刷地站直了身子。
“这次刘兴先所部骑兵,交由韩掌旅统一调度!我自己的亲兵哨在后压阵,不管怎样,都要把姜逆的主力黏住。”
“陈掌旅,你率领第二司的步兵,按原计划执行侧击任务!我这边会尽全力给你创造侧击的机会,但何时下山,陈掌旅你要自己把握好时机,我相信你的判断。记住,一旦决定下山,就要给老子像下山的猛虎一样冲下去,把敌人的腰给我斩断!”
“属下明白,必不负都尉所托!”陈国虎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来亨深深吸了一口气,“诸位,咱们打起精神,给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送一份大礼!”
“诺!”众将一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