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气不好,两人便存了打尖休息的心思,可是今儿个从早上离开了那个小镇子,奔波了一天,楞是没有见着人烟,就更别说有能让二人投宿的地方了。
“这北平郡怎么这般荒凉?”柳叶有些惊疑:“都说咱们乐陵县又穷又偏僻,但也不像这里啊,咱们今天总也跑了百八十里吧,居然就没有看到人烟啊!”
“要是热闹繁华,叔父也不会安排我们走这条道了!”赵铭道:“正是因为这里混乱,荒凉,正常人只会想着逃离这里,而不会往这里窜,所以咱们才能平安地离开啊!”
柳叶出了一会儿神,摇头道:“理是这个理儿,可听着总是怪怪的。混乱、凶险居然还成了咱们的护身符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赵铭笑了起来,拍了拍腰间的落雷:“真要有什么不开眼的找上了咱们,你说会不会让咱们的行囊更丰富一些?你的逐电也可以开开荤了吧?”
赵铭的刀被他命名为落雷,柳叶便将自己的那把短剑命名为逐电。
听着这话,柳叶便笑了起来,学了一身功夫,可在赵家村那地方,又哪里会有施展的机会呢?即便是在乐陵县,也不会有人招惹他们。
毕竟乐陵县拢共也就两万多人,赵家村这地方有能人,大家还是有所耳闻的。
而且在乐陵县像他们这种骑马带刀的少年,必然家里都是豪横之辈,招惹他们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毕竟乐陵县虽然偏僻,但却也是真的安宁。
“走的时候我看程叔父给了你一本小册子,他传了你什么高深的功夫?我看你一路上鬼鬼祟祟的偷偷地看。”赵铭道:“不能给我瞧瞧?”
赵铭不问,柳叶也懒得说,赵铭问了,柳叶却也不瞒他:“毒经!”
“啥?”赵铭瞪大了眼睛。
“毒经!”柳叶道:“二师父说,出门在外,要自己保护好自己,有时候功夫好,可不见得就能安然无恙,江湖之上可多的是魑魅魍魉之辈,奇奇怪怪的技能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呢?“
“所以二师父就把这毒经传给了我,说这是他一辈子用毒的心得,我只消学得其中两三分本事,那以后在你身边,至少可保你不会有中毒之虞!”柳叶认真地道。
“切,难道我不懂吗?”赵铭道。
“你跟着大娘子学的时候,看得更多的是医经,研究最多的是怎样修补体内暗伤,筋脉,大娘子也懂毒,你学了吗?”
赵铭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自己这些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偏好,居然被柳叶看出来了。
“这毒药,咱们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懂!”柳叶认真地道:“二师父没有给你,是怕你贪多嚼不乱,你还是专注于武道吧,毒这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可我听娘亲说过,在毒药之上浸淫过深,不但会影响身体,也会影响性子的!”赵铭有些担心:“你浅浅学一点便罢了,可不能因小失大。”
柳叶展颜一笑,“赵铭,想不到你也会关心我吗?我还以为你只会气我呢?”
“怎么会?”赵铭一挑眉道:“其实我很关心你的。”
“没看出来!”柳叶哼了一声。
“是在心里关心的嘛!我是大男人,难不成还事事儿都挂在嘴说,这岂不是显得我很轻浮没有城府?”
柳叶大笑起来,“你一张嘴,真是骗死人不赔命,虽然知道你在骗我,但我也很开心啊,赵铭,你以后不妨多在嘴上关心关心我!“
“你怎么这么浅薄啊!“
“我是个小女子啊!“柳叶扬手一鞭,打在赵铭胯下马儿的马股之上,那马儿无缘无故地吃了一鞭子,仰头长嘶一声,四蹄发力,嗖地一下便窜了出去。
“圣人说得没错,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赵铭上身猛地后仰,一挺腰坐直了身子,看着身边如同闪电一般窜出去的柳叶,咬牙大叫着。
“来追我啊!”前方,柳叶笑着回过头来。
“来就来,还怕你不成?”脚跟轻嗑马肚,马儿加速向着前方猛追而去。
少男少女的笑声在黄昏的天空之中回荡。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大道之上你追我赶的两个少年也将速度慢了下来,视线不好,这道路也不知多久没有人修缮过了,要是不小心折了马蹄子,那可就不值当了。
两人策马缓缓而行。
“你叫叔父二师父,他不生气吗?”
“二师父你可不像你这么小心眼儿!还夸我不忘本呢!”柳叶歪着头看着赵铭的侧脸,从侧面看,赵铭显得更英俊一些。“二师父说,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忘本的人,师父替我洗筋涤骨,又教我武道修行之法在前,二师父授我毒经在后嘛!再说了,这就是一个称呼,在我心里,他们都是不可替代的!”
“叔父不生气就好,他啊,可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儿的人,你真要惹他生气了,他必然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说二师父坏话,再见着他了,我要告状!”
“小丫头想要用这个拿捏我,门儿都没有!”赵铭正自笑着,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抬头看天,立时便有更多的雨点打在了脸上。
“下雨了!”柳叶道。
赵铭抬首四顾,眼前却是突然一亮,指着左前方道:“柳叶,你看,那里有亮光!”
柳叶眯起了眼睛,“不但有光线,还有炊烟,天啊,跑了整整一天,终于看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了,走,咱们去投宿!”
半柱香功夫过后,两人的视野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荒芜的村子。
绝大部分的房子都已经倒塌了,断壁残垣之间,居然还能看到有白骨露于其外。
先前在远处看到的灯光已经没有了,炊烟自然也没有了,整个荒村里一片寂静。
但二人的目光,都落在村子偏西处的一幢还算完整的房子里。
灯光,炊烟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估计是听到了马蹄声,看到了他们,所以吓得立即熄了灯,灭了火。
“大概是怕我们!”柳叶小声道。
赵铭点点头,刚刚他看了村子里那些暴露的白骨,很明显不是正常死亡,好几具都是被刀斩首而亡,大概率,这村子是遭了匪。
如果还有人活下来,恐惧那也是应当的。
牵着马走到了那幢房子前,伸手叩了叫紧闭的房门:“有人吗?我们兄弟从东平郡那边过来的,天黑了又下雨,实在找不到宿头,能行个方便吗?我们兄弟不会亏待主人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赵铭有些失望,如果内里的人不开门,他也没有准备破门而入,村子里房子虽然大都垮塌了,但找一个能遮蔽风雨的屋子,还是能找到的,包裹里也还有干粮肉脯,生起火来自己做便是。
只不过好不容易碰到了人,赵铭更想在一个有人气儿的地方住,而且还可以打听打听这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走吧!”赵铭无奈地冲柳叶摊摊手,主人不欢迎,他也不好做客。
柳叶也懂他的心思,两人转身,刚刚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了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两人回过头,便看见门框里,两张满脸苍桑的脸庞正带着有些惊恐的神色看着他们。
赵铭大喜,从马上褡裢里取了一贯钱,想了想又扯断了绳子,拿了大约百来文捧在手心里,走到门口,对那明显是两口子的夫妇道:“我兄弟二人错过了宿头,荒郊野外的,又下起了雨,只好来打扰主人,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迟疑片刻,那男的伸手,又缩手,最终却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几十文铜钱。
“客人,我们家啥也没有!”
赵铭笑着道:“无妨无妨,只需要烧点热水,我们兄弟洗个澡,吃的嘛不必在意,能吃就行,出门在外,无非就是填饱肚子就行了。”
听到这样说,堵在门口的两人终于侧身让开了路。
啪哒一声,一盏油灯重新被点燃了,屋子里空落落的,除了一张桌子两条板凳之外,当真是家徒四壁。
“客人,这间房子原来是我家儿子儿媳的房间,只是很久没有人住了!”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故事,所以赵悦也不会再多嘴问上那么一句。
“不要紧!”赵铭笑着提起了马上的包裹走进了房间,“我们自己带得有行礼,就是要麻烦主人为我们烧些热水就好了!”
“好的,好的,热水有的,有的!”两人点头哈腰的退出了房间。
赵铭将行礼扔在了床上,走到门边,透过门张缝看向外边的两人。
“有蹊跷!”柳叶小声道:“屋子里肉香味,也有馒头味,这两人没说实话!他们日子过得可不差!”
“也许今天刚弄了一点肉,却正好被我们撞上了!”赵铭笑着道。“别疑神疑鬼的。”
“就是觉得这两人有些装!”柳叶皱眉道:“你没有看他们的眼睛吗,对了,还有牙齿!”
赵铭笑了笑:“左右不过休息一晚,他们不寻事,那就没事,他们要寻事,那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