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贼 第1章 身世

作者:枪手1号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01:3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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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中的云层越来越低,仿佛随时都能压到人的头顶之上,风渐渐的狂暴起来了,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地上沙尘被卷了起来,与那些落叶一起,在空中狂舞。

云愈来愈密集,愈来愈黑暗,雷声愈来愈响亮,一道道闪电似乎将天空撕出了一道一道的缝隙。

赵铭背靠在一株粗大的树干之上,抬头看着天空,喃喃地道:“虎叔,要下雨了!”

方擒虎坐在赵铭的身边,拿刀割开了自己的裤管,大腿之上,小半截箭杆随着肌肉的颤动而晃动着,先前逃命,只是简单地挥刀斩去了箭杆。

拔出了一柄小刀,咬咬牙,猛地插了下去,一刺一剜一挑,箭头从肉内跳了出来,掉在地上石头之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赶紧洒上金创药,撕下布条紧紧地裹出伤口,饶是方擒虎是一条硬汉,此刻也是痛得额头之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下雨好啊,最好下得大一些,能够将我们逃跑的痕迹完全掩盖掉,这样我们脱险的机会就更大一些了!”方擒虎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几步。

“虎叔,真会有人来救我们吗?”赵铭颤声道。

方擒虎肯定地点了点头:“阿铭放心,一定会有的。”

“虎叔,那些恶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跟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赵铭盯着方擒虎,前几天那一场雨夜袭杀,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我家只不过是有点薄产的乡村小地主而已,那些人到底是谁?我听到有人叫他们绣衣司。”

太多的疑惑在赵铭的心中无法开解。

这几天的经历,完全颠覆了他这二十年来的所有认知。

自家守门的那个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卢老头,自己曾经无数次的恶作剧过他,可他每次都只是看着自己慈详地笑。但昨天的雨夜之中,老卢头手执着大棍,棍起棍落之处,连门口的几个拴马石柱也被击打得粉碎。

那根棍子赵铭认得,一直作为门闩在用着呢。

厨房里胖乎乎的胡大婶手里握着不再是锅铲,而是那柄她平常用来剁骨头的砍骨刀,赵铭看到一个黑衣人被胡大婶削成了人棍。

还有花园里的钟老头,喂牲口的丁瘸子……

平素看来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他们,那一夜却如同来自地狱的神魔恶煞,将冲进来的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击毙在院子里。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更多的黑衣人冲进来,而赵铭熟悉的这些家人们却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

永远都笑咪咪的自诩为读书人的父亲竟然穿上了铁甲,似乎做不完针线活儿的母亲也一身劲装,手里握着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

“虎哥,带阿铭走!”

说完这句话,父亲便提着刀便向外走去,母亲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跟着父亲向外走去,他们两人堵在了门口。

方擒虎没有多说一句话,老鹰抓小鸡一般拖着赵铭打开了室内的密道,钻了进去。

从密道之中钻出来的时候,赵铭看到,村子里的村民们举着火把,正在冲向自家的宅院。

绣衣司!

这是赵铭听到父母亲、听到老卢头胡大婶他们不约而同地喊出来的三个字。

虽然赵铭基本生活在乡下,最远也不过是在县城里去听听话本,但绣衣司这样大名鼎鼎的所在,他还是知道的。

那是属于大凉的一个极其恐怖的衙门,乡间小地主赵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与绣衣司发生任何的交集。

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方擒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掩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在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绣衣司都找上门来了,那么赵铭的身份,已然暴露无疑。

“阿铭,赵济不是你的父亲,当然,胡三娘也不是你的母亲!”方擒虎低声道。

赵铭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三分,紧闭着嘴唇,定定地看着方擒虎,好半晌才道:“那我是谁?他们又是谁?”

方擒虎叹了一口气:“阿铭,你的父亲是大夏镇北候赵程,赵济、胡三娘还有我、家里这些人,都是候爷过去的部曲,我们这些人的使命是保护阿铭你,,让你能平安喜乐长大,快快乐乐生活!”

赵铭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一下窜起来太快,热血上涌,脑袋顿时一阵晕眩,摇晃了几下,猛然伸手抓住了身边的树杆,这才稳住了身形,没有倒下去。

“你说我是镇北候赵程之子?”他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问道。

镇北候赵程,大夏四大候之首,镇守大夏北境青州,麾下雄兵十数万,以一己之力为大夏挡住了北方大凉国的威胁,是大夏当之无愧的顶梁柱之一,当然,也是手握大夏命脉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说是权倾天下,亦不为过。

“我既然是赵程之子,为什么要隐名埋姓地呆在这个山沟沟里?”赵铭红着眼睛问道。

方擒虎低下头,嗫嚅半晌,似乎有难言之隐。

“虎叔,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今天,你瞒着我又有什么意思?”赵铭怒道。

“阿铭,那绣衣司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突袭而来,只怕是想抓住你来威胁候爷。”方擒虎道:“绣衣司应当不是想杀你。”

赵铭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道:“看起来我的身份是见不得人的,要是暴露出去,对镇北候的名望会是重大的打击,说不定还会给候爷在朝堂上的政敌制造攻击的机会,而落在绣衣司手里,便会成为凉国威胁镇北候的人质,所以,我只能被藏在这个小乡村里,当然更加不能落在对方的手里,是不是?”

方擒虎默然片刻,道:“阿铭,赵氏扎根青州,是青州大族,但青州因为与大凉接壤,一直以来受大凉滋扰,穷困艰难,直到赵氏大公子赵程崛起。二十年征战,打得大凉国听到候爷的名字便退避三舍,而大公子也因为军功而封镇北候。”

“这些事情我都听说过,县里说书人讲得比你好听多了!”赵铭冷冷地道。

“候爷能有那样的战绩,除了候爷本身能征惯战,英勇无匹,算无遗策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候爷夫人的娘家的鼎力支持!夫人出身豫州李家,与青州相比,豫州地处中原,富庶之极,李氏又是豫州世家之首,可以说,这二十年,没有豫州李氏的支持,候爷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战绩!”

听到这里,赵铭哪里还猜不到原因?无非就是河东狮吼罢了,而自己母亲的出身来历,在大家看来,只怕是上不得台面的。

“我的母亲是谁?她人呢?”

“小夫人姓何,闺名燕,是青州医家之女。”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与候爷是一起长大的。”方擒虎道。

赵铭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这位候夫人肯定是容不得我们母子的,候爷又惧怕候夫人,也许候爷本身也没有把我当个捞什子,毕竟李氏的份量,岂是一个医家女能比的,所以便把我丢在了这个山沟沟里来是吧?”

方擒虎默然片刻,看着赵铭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母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为了她牺牲。”

赵铭瞪眼看着方擒虎,半晌突然一笑道:“原来我能在赵家村里默默地活着,还不是因为候爷大发慈悲,而是因为有像虎叔,爹,娘他们这些人力保吗?呵呵,呵呵呵!”

“所以阿铭的身份是绝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怎么可能被泄露出去引来绣衣司呢?”方擒虎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李夫人,也以为你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桩事情当中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铭道:“这天下,又哪里有当真永远也不会泄露的秘密呢,虎叔,我们走吧,我可不想引颈待戮。”

方擒虎苦笑一声,以刀拄地,道:“阿铭,我们进山去躲一躲,沿途我留下了青衣卫的暗记,绣衣司如此大规模地进入青州,青衣卫不可能没有察觉,只要我们躲过这一阵子,青衣卫便能找过来的。”

“青衣卫又是啥?”

“青衣卫是候爷组建的一支队伍,专门对付绣衣司的!”方擒虎道。“是青州十数万大军之中的精锐,人才济济!”

“我看也稀松平常,这绣衣司无声无息地摸到了我们面前他们也毫无所觉,算什么精锐?饭桶还差不多吧!”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啊!”方擒虎道。“这不是青衣卫应该有的水平啊!”

“这当然不是青衣卫的水平,公子,青衣卫更不是酒囊饭袋!这一次是一个意外。”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方擒虎惊得呛然拔刀,可下一刻,看到从一株树后转出来的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却又是喜形于色。

“夏候均!”他大叫了起来:“阿铭,这是青衣卫的统领夏候均夏候将军,夏候将军来了,你就安全了!”

黑色罩袍,淡青文士服的夏候均,外表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中年不得意的书生,一张标准的国字形脸庞棱角分明,端是一副美男子样貌,只是嘴角下拉,便让他看起来总是显出一副愁苦的模样,

夏候均冲着方擒虎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赵铭面前,躬身道:“夏候均见过公子!”

赵均侧转身子,却是不肯受他这一礼,只是冷冷地道:“山野小民,不敢当夏候将军大礼!”

夏候均微微一笑,知道赵铭心中有气,也不多加解释,赵家的的家务事,接下来候爷自然会好好处置,用不着他多管闲事,他只是来将赵铭带走而已,可没有义务来安抚对方小小的情绪,

在他看来,这样的情绪,完全是一种多余的东西。

他直起身子,对方擒虎道:“这一次绣衣司是拿到了极详细的情报,有备而来,事发突然,青衣卫这边毫无准备,我也是知道消息之后匆匆赶来,好在公子无恙,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方擒虎不解地看着夏候均道:“阿铭一直与世无争,知道的人更是没有几个,绣衣司从哪里知道他的事情的?这一次即便绣衣司真把阿铭抢走了,以候爷的性子,也绝不会向大凉屈服的,他们为什么如此大张旗鼓?”

“世子一个月前病逝了!”夏候均缓缓地道。“事发仓促,候府上下完全没有一点点准备,所以只能秘不发丧。”

一句秘不发丧的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的算计和较量。

方擒虎整个人都惊呆了:“什么?世子是怎么死的?”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绣衣司要如此地大动干戈了。

镇北候明面之上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镇北候世子赵宁。

如今世子赵宁死了,那镇北候便只剩下了赵铭这样一个养在外头的儿子,如果赵铭落在了绣衣司手里,那的确是奇货可居。

“暴毙!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原因,老虎,世子既然死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青衣卫本来已经出发在来赵家村接小公子的路上了!”夏候均道:“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你们。”

“夫人同意了?”方擒虎问道。

夏候均道:“夫人只有大公子赵宁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今大公子没有了,不把小公子接回来怎么办?夫人再不满,也得顾全大局,要不然怎么能安抚下面各路人马?”

“也就是说李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方擒虎深吸一口气,道:“那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候爷的意思?”

“自然是候爷的意思。”夏候均道。“夫人如今是赵氏主妇,自当为整个赵氏考虑。她再不满,不甘,也得忍着。”

“你去过赵家村了吗?”赵铭看着夏候均,大声问道:“我父亲,母亲他们怎么样?”

夏候均看着赵铭,道:“公子,他们只是你的属下,不是你的父母亲。”

“我问你他们怎么样了?”赵铭怒吼道。

“他们都以身殉职了!赵家村的人也死光了。绣衣司这一次来的高手很多,我至少发现了两三个老朋友的痕迹!公子,节哀顺变吧!”

赵铭卟嗵一声跌坐在地上,再怎么想在夏候均这样的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眼泪还是抑直不住地淌下来,他死死地咬着牙,闭着嘴,却仍然从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哑的呜咽声。

那两个一直宠着他、惯着他,照顾了他二十年的人,就这样没了,他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夏候均叹息着拍了拍赵铭的肩膀:“人生自古谁无死呢?早晚而已,他们忠于职守并为此而殒命,并不是什么憾事。”

话说得轻松,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又如何能轻易便能放下呢?

哭了半晌,赵铭抹干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夏候均,问道:“我的行踪既然是隐密,知道的人便极少,那是怎么泄露的,夏候将军有什么眉目了吗?”

“这有什么可说的,必然是从我们内部泄露的!”

“不可能是我们这里!”方擒虎断然道。

“我知道,是从青州高层泄露出去的!”夏候均沉默了片刻,道:“有人不想小公子能够回家,所以在第一时间知晓了这件事情之后,便谋划着想要借刀杀人而已。”

“是谁?”方擒虎驳然变色:“这样的人,必然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夏候均却是又叹一口气:“有很多。”

“这怎么可能?”方擒虎大惑不解。

“这怎么不可能?”夏候均道:“大公子死了,候爷后继无人,不知有多少人欢喜不已呢!不说别的,京城那边只怕便兴奋不已,候爷没有了继承人,候爷本身也身体欠佳,这镇北军十几万精锐便群龙无首,近些年来朝廷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一下子便可以打开缺口了,但这个时候冒出来了小公子,你说朝廷高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方擒虎喃喃地道:“可镇北军真要散了,朝廷岂不是自己拆了自己在北方的屏障?”

“或者在朝廷看来,如今的镇北军比大凉国还要可怕吧!”夏候均淡淡地道。

“朝廷还真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方擒虎道。

“便是镇北军内部,也有人有动机做这样的事情啊!”夏候均道:“比方说副帅李儒,出身李家,手握大权,现在候爷身体并不好,候爷之后最有可能接手镇北军的,可不就是他吗?”

方擒虎打了一个寒噤,李儒本身文武双全,又有李夫人为后盾,还真有可能啊!

“再就是赵氏宗族之中也有可能啊!”夏候均接着道:“如果候爷没有了后人,是不是还有一个可能从赵氏其它各房之中过继一个人过来继承爵位,然后自然而然地接手镇北军!”

赵铭听到这里,却是冷笑起来:“如此说来,还真是洪洞县里无好人了,看起来没有人希望我活着呢!”

“还是有很多人的!”夏候均道。

“夏候将军你希望我活着吗?”赵铭问道。

“我听候爷的!”夏候均道:“候爷让我来接你,我便来接你,候爷要我对你忠心耿耿,我便对你忠心耿耿!”

赵铭看了他一眼,垂下头,不再说话。

“形势竟然如此险恶吗?”方擒虎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刀,青筋毕露,身子微微发抖,听了夏候均的介绍,他心中清楚,很多事情,并不是靠手中的刀便能解决的。

他们现在,甚至连谁是敌人也不知道。

“只要走到候爷面前,所有的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夏候均挥了挥手,道。“一切魑魅魍魉,在候爷面前,都将无法遁形!”

“是的,只要走到候爷面前!夏候将军,我们赶紧走吧!”无论是夏候均还是方擒虎,对于镇北候,显然都有着无以伦比的自信。

只是他们真能回去吗?

前方道路的尽头,忽然之间便多出了三个人,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簇拥着一个头戴幕苙,身材高挑的女子缓缓而来。

夏候均的脸色变了。

“原来是詹台郡主亲临?”夏候均一字一顿地道。

“好久不见,夏候将军!”女子微笑着抱拳行了一礼,“想要引将军现身可真不容易。”

“原来你是想一箭双雕?”

“自然,如果仅仅是为了杀小公子,在赵家村我们就杀了!”女子微笑着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自然要好好把握,如果能一并送夏候将军也上路,于我们大凉而言,可是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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