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一名修士却与在场诸修格格不入。
这人身着玄色水云长袍,革带束腰,配一柄木鞘长剑。
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警惕、反感,不停地与其他人进行攀谈。
对于这种人,沈钰自然是敬而远之,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保持距离。
但那人见沈钰站定,便急急走上前来,将沈钰截住,打了个道稽。
在他眼中,沈钰周身气机幽渺高远,气势堂皇,定然修了品秩极高的真炁。
而与这等人一同进入地渊,得到机缘的概率无疑是多了不少。
他笑意盈盈,道:“在下许明堂,见过道友。”
沈钰同样回礼,但真炁已然是将发不发,防备极深。
许明堂见状呵呵一笑,继续道:“道友器宇不凡,想必也是为此地机缘而来。”
“眼下局势纷乱,筑基前辈亦不在少数,你我若单打独斗,恐难有作为,不若结伴而行,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届时机缘当前,亦可同心协力,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沈钰淡淡道:“小道独来独往惯了,道友还是找别人问问去吧。”
这番话语似乎并不出乎许明堂所料,他也不气恼,只是拱了拱手,便转身朝着其他修士走去。
沈钰若有所思。
那许明堂与在场诸多修士攀谈,神色从容自若,全然不惧旁人暴起发难,若非身怀极其厉害的保命底牌,断不敢如此行事。
待到争夺机缘的关键时刻,恐怕难免要与此人碰上一碰。
就在沈钰心念电转之际,地渊周边的修士已然十去七八。
他不再迟疑,周身真炁流转,化作一道凝实气罩护住全身,随即纵身一跃,身形轻若鸿毛,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徐徐飘落。
青岗山体魄巍峨,这道新生的地缝更是深不可测。
随着沈钰不断下落,周遭光线愈发暗淡,直至彻底被黑暗吞噬。
沈钰在其中下降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双足一顿,踏上了坚实地面。
到了底部,反倒是有一些光线,周围事物虽说模糊不清,但也总归是可以看个大概。
举目四望,这地渊之底极为开阔,黑沉沉的瘴疠之气缭绕不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腐味。
不远处,几具修士的尸体横陈在地,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显然刚毙命不久。
“连宝物的影子都还未见着,便已厮杀到如此地步了?”沈钰眉头微蹙。
但转念一想,便也释然。
不知多少炼炁修士触到瓶颈,困于某个小境界多年,已成心魔。
若不得机缘突破,此生便注定止步于此,筑基无望。
而一旦突破,或许便是海阔天空,道途坦荡。
更遑论那些尚在开元境,连真炁都未能炼出的修士,其心中焦灼更是可想而知。
为此搏命,实属寻常。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呼喝声自前方幽深处传来。
沈钰收敛气息,沿着通道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一座极为宽阔的地下洞府呈现于眼前。
洞府穹顶高阔,无数钟乳石倒悬而下,石乳汇聚,点点莹莹清光闪动。
这些灵乳即便不是千年之久,也定然有百余年份。
灵草、灵植自岩缝之中钻出,茁壮生长,虽然不得日光,但自身都是发出幽绿光芒。
洞府之中,零星分布着数个白玉石台与石桌,而就在这些石台之上,赫然陈列着不少宝物。
或氤氲如霞,或锐利如芒,或温润如水,将昏暗的洞府映照得流光溢彩。
而中间玉台之上,正有一盘三枚果子横放其中。
沈钰细细瞧去,那物灵机喷薄,圆润似球,通体为白色,白里又透着片片粉霞,煞是好看。
香甜气味弥漫而出,直叫人想将其囫囵吞下。
几方人马牢牢将其围住,隐隐对峙,成掎角之势。
其中一方,正是陈怡乐、姚颖与岳山三人。
他们修为并非最高,但陈怡乐手中捏着的一张符箓,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使得几名筑基修士不敢轻易上前。
其余四人分别是一名身着华贵锦衣,头戴紫金冠的道人,一名周身缠绕阴邪之气的邪修,一名身材魁梧、筋肉虬结的巨汉,还有一名身形瘦小干枯的老道。
这几位筑基高手相互牵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任何人若想率先出手攫取玉台上的宝物,立时便会引来其他人的联手阻拦。
沈钰一进入这洞中,便寻了一处角落站下。
他冷眼旁观场中局势,并未轻举妄动。
环视一周,除了那八面玲珑的许明堂外,倒都是陌生面孔。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洞窟一处阴影角落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然闪出。
正是先前被他一路追杀的那名左道修士!
“此人竟也摸到了此地?当真胆大包天。”
“一会便要找机会将这人斩杀!”
沈钰目光微寒,依旧将主要注意力放在场中对峙的几位筑基修士身上。
便在此时,万邪上人阴恻恻一笑,打破了僵局:“几位道友,这玄玉果确是难得,可惜仅有区区三枚。看来今日,注定有人要空手而归了!”
锦衣道人道:“万邪道友所言极是。
与其我等大打出手,不若提前商量一番,将这宝物分配,如此各位也省得大动干戈。
依贫道浅见,不若就请这位持符宝的小友,以及枯乌老前辈,将此果让与我等,洞中其余宝物,便由二位先行挑选,如何?”
身旁那光头巨汉声若洪钟,立刻附和:“金玄道友此言大善!若两位肯割爱,我甘熊绝无异议!”
万邪上人也顺势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甘道友所言,正是本尊之意。只要两位愿意退出玄玉果之争,其他宝物任君选取。”
三人言语往来,顷刻间便已达成默契,联手之势初成,意图再明显不过,显然是想将五人之中最弱的两人剔除。
那枯乌老道闻言,顿时气得一吹胡子,怒道:“哼!这洞中其余宝物又有何用?便是全部加起来也比不得一枚玄玉果价值。
莫非三位是欺我小老儿年迈体衰,道法不精了?”
说着,干枯手掌之中碧芒一闪,一把羽扇顿时被他拿在手中。
感受着那气机波动,三位筑基修士皆都是眸光闪动。
这柄羽扇,分明是一件上品符器,而且即便在同阶之中,也属威力极强的精品。
与此同时,陈怡乐也是开口,声音清冷:“三位前辈说笑了。家师有命,这三枚玄玉果,我等必须带回一枚。”
她微微催动符宝,一丝精纯磅礴的法力气息泄出。
虽只一缕,却让几位筑基修士瞬间如临大敌,神色凝重。
尤其是锦袍道人金玄,嘴角更是微微抽搐。
他乃筑基三重修为,在场众人中境界最高。
原本并未将陈怡乐这炼炁小辈放在眼中,初至此地时便想出手压制,岂料这女修竟身怀符宝这等大杀器!
先前短暂交锋,符宝激发的一击,不仅瞬间削去他大半护体真炁,更逼得他一件护身秘宝当场碎裂,才堪堪抵住,未受重创。
他自问如果这女修不管不顾再要给自己来上一下,恐怕自己定要吃个不小的苦头。
这还算好的,他可是亲眼见到,早前另有一位筑基一重同道光是因为言语冒犯此女,便被符宝之威生生打烂了半边身子,如今早已不知遁到哪里去疗伤了。
更何况,此女背后还站着一位金丹真人,若其弟子在此真有闪失,那位真人震怒之下,自己焉有命在?
一时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万邪上人、金玄道人与甘熊,都陷入了沉默。
三人目光在符宝与羽扇之间游移不定,显然各自忌惮,谁也不愿去当出头鸟。
洞府中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
未过多久,异变陡生。
一名一直徘徊在外围的灰衣修士,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身形暴起,扑向边缘玉台上的一块灵石。
那灵石通体晶莹,内里灵光氤氲,赫然是一块罕见的上品灵石。
他这下出手极其突兀,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在场众人竟无一及时反应。
待他五指触及灵石,一把将其攫入手中,周遭才响起数声惊怒呼喝,数道符器、道术袭来。
然而那灰衣修士早有准备,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如鬼魅般几个扭动,竟将诸多攻击尽数避开,随即在一声得意狂笑中窜出洞府,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竟是真让他成功得手!
洞府核心区域,几位筑基修士对此番骚动却恍若未闻。
他们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玄玉果,显然对这些外围的普通宝物不屑一顾。
但其他修士可没有这般定力。
灰衣修士的成功,瞬间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
就在诸修被吸引了注意力时,又一名紫衣修士抓住机会,身形疾掠,扑向另一处放置宝物的玉台,伸手便抓!
“找死!”
旁边一名修士反应极快,怒喝声中,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骤然暴起,如白虹贯日,精准无比地掠过紫衣修士的手臂!
“噗嗤!”
血光迸现,紫衣修士的半条臂膀应声而断,惨叫声凄厉响起。
几乎同时,另有修士施展隔空取物之术,抓向玉台上的其他宝物。
“滚开!”
场面彻底失控,乱作一团。
怒骂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道法轰鸣声不绝于耳,方才还维持着微妙平衡的洞府,顷刻间乱作一团。
沈钰目光微凝,趁着这片混乱,悄然挪动脚步,向中央那存放玄玉果的玉台靠近。
然而,他刚移动数步,猛地窜出一名神色仓皇的修士,其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古朴的青铜小鼎,显然是刚从某处玉台夺得。
此人身后,另有三四名修士紧追不舍,杀气腾腾,目标显然也是那青铜小鼎。
这逃窜的修士慌不择路,竟直直朝着沈钰撞来。
沈钰侧身欲避,那人却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不管不顾地还要往他身后躲藏。
沈钰眉头一皱,眼中寒芒乍现。
既然避不开,那便无需再避。
心念动处,灵鸣剑倏然祭出!
“铮——!”
一声清越剑鸣响起,若青鸾唳啸,压过了所有嘈杂。
紧接着,平地起惊雷!一道凄冷寒光当空划过,整个洞穴亮如白昼。
剑光过处,那名抱着小鼎的修士,连同追得最近的两名修士,身形猛地一僵。
残肢斜飞,血雨当空,当场毙命。
还有一名修士站位稍偏,侥幸未被剑光直接斩中要害,但一条腿已被齐根削断,倒在血泊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沈钰面色不变,一步踏前,将这几名修士身上的储物袋、法宝尽数搜刮一空,极为利落。
随后才拾起那只引发争端的青铜小鼎,略一打量。
“不过是一尊药鼎而已,也值得以命相搏?”
他摇了摇头,随手将小鼎收入怀中。
对于地上那名仍在哀嚎的修士,他看也未看,反手一剑,便结果了其性命,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狠辣果决的一剑,瞬间震慑全场。
陈怡乐一双美目睁大,愣愣地望着沈钰,对他这半道杀出来的修士,极为好奇。
方才那一剑,若是她不动用符宝,也定然是抵挡不住。
那几位筑基修士纷纷侧目,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沈钰身上,重新审视着这个不起眼的修士。
沈钰坦然回望,目光平静。
既然实力已然暴露,便无需再隐藏。
他身形一动,主动跃入战团之中。
符剑化作游龙狂蛇,在众修之间梭巡游走,每一次跃动,必有一人溅血倒地。
不停有怒骂声、威胁声在耳畔响起。
沈钰充耳不闻,所过之处掀起一阵血雨。
就这般来回冲杀数十次,原本拥挤的洞府变得空旷起来,场中修士被斩杀得七零八落,幸存者无不胆寒,纷纷避其锋芒。
而沈钰主要的目标,那名左道修士,好似滑不留手的泥鳅。
每次沈钰将要得手,就会被他以一种诡谲身法给躲开,后来更是趁着沈钰与别人对招,溜出了洞穴,早已不知所踪。
一直在外围观察的许明堂也是目瞪口呆,此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沈钰的实力竟然还在他的预料之上!
先前自己竟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前组队,若是惹恼了此人...
许明堂看着满地尸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又自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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