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震彻山野,雷光爆散,电蛇狂舞。
待光芒稍歇,只见那朵黑云已被彻底震散,万邪上人师徒二人颇为狼狈地自半空跌落在地,周身电弧噼啪作响。
万邪上人面色苍白如纸,浑身焦黑,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记雷霆叫他真炁损耗大半,更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身旁那年轻弟子倒是未受直接冲击,只是被那近在咫尺的天威与师父的惨状吓得魂不附体,呆立当场。
何星身前那张符箓,在爆发威能后,灵光尽失,悄然散作无数细碎纸屑。
场中一时陷入寂静,只有哗啦啦的雨水声响。
姚颖与那魁梧男修岳山面面相觑,心中满是后怕与震撼。
他们虽知师尊所赐符箓非同小可,却未曾想竟有如此骇人威力,连筑基修士都能一击重创!
而万邪上人心中更是翻起惊涛骇浪,又是惊怒,又是骇然。
那道符箓蕴含的,分明是金丹真人的神通法力。
既然这四人能有金丹真人耗费心力炼制的符宝,那么他们绝对是有着金丹的师承!
筑基与金丹,虽只一境之隔,却有云泥之别。
再精纯雄厚的真炁,也绝无可能与金丹修士的法力相抗衡。
这一点,他作为筑基多年的修士,再清楚不过。
陈怡乐语气不善,咄咄逼人道:“家师恭轩真人赐下护身符箓,共计四张,如今我等手中尚存三张。
前辈若执意再进一步,便请试试这三张符箓,是否入得尊眼!”
话音未落,她已自乾坤袋中拈出一张符纸。
那符纸呈淡金颜色,以丹砂勾勒的古篆,灵光流转。
姚颖与岳山亦是心领神会,同时自怀中取出各自符箓。
三张符箓形制一般无二,皆都是有一股莫名威压隐隐而出。
万邪上人面色阴晴不定,胸中怒意翻腾,却硬生生压下。
他心知肚明,方才一击已受创不轻,若这三张蕴含真人法力的符箓齐发,自己今日绝难生离此地。
他干笑两声,语气缓和下来:“四位小友何必如此紧张?”
“方才本尊不过是见这位小友根骨清奇,一时兴起,出手考较一番,纯属同道切磋,绝无恶意。”
四人面色依旧冷峻,并不接话。
万邪上人暗骂一声,面上却不显露,转而岔开话头,道:“方才听闻几位小友言及地脉异常,莫非诸位也是为此地机缘而来?”
陈怡乐心中猛地一沉。“也?”
她不动声色道:“前辈此言何意?”
万邪上人侧首示意,“暮胜,将那舆图呈上,让几位小友一观。”
身旁那年轻修士闻言赶忙上前几步,又立刻停住,不敢再向前去,只是回头望着万邪上人,满是求助神色。
他显然是被刚才那符宝吓破了胆子。
万邪上人脸色阴沉,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一脚将其踹飞了数丈,狠狠栽在了陈怡乐面前。
“没出息的东西,简直要将为师的面子给丢尽了!”
暮胜连忙起身,将脸上泥污抹去,而后恭敬地展开一张舆图。
他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低眉顺眼道:“道友请看。”
陈怡乐垂眸扫去,但见那舆图与自己怀中那张竟分毫不差!
事已至此,隐瞒已是徒劳,对方显然已将几人话语听在耳中。
她索性坦然承认:“不错,我等手中,确有一张相同的舆图。”
“哼!”万邪上人冷笑一声,语带讥讽。
“果然,鸥柯那老鬼贪婪成性,竟将这同一桩机缘,允诺给了这么多人!我等皆是着了他的道!”
正待陈怡乐脑中思考之时,远空忽有破风之声传来,一道流光迅疾如电,由远及近。
“哈哈哈哈哈!如此热闹,怎能少了老夫?”
声至人至,只见一顶轿子光华缭绕,徐徐降下,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轿帘微动,一名道人缓步而出。
他身着锦绣华服,头戴紫金芙蓉冠,足踏黄绦无忧履,周身珠光宝气,打扮得贵气逼人。
目光扫过场中众人,道人朗声笑道:“看来诸位道友,皆是为此间机缘而来?”
陈怡乐眯起双眼,心中有股不祥征兆,此番想要顺利取宝,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
另一边。
沈钰驾驭飞舟,与那旁门道士一追一逃,不知不觉间已闯入一方水汽弥天的地界。
但见暴雨如天河倒泻,狂暴雨帘将天地连成白茫茫一片。
那道士亡命奔逃,其间已接连激发了不下十张遁符、障符。
此刻面色蜡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显然精元损耗过度,已是强弩之末。
他咬牙硬撑,目光死死盯着远处一座巍峨青山轮廓。
只要遁入山中,凭借对舆图的烂熟于心,借助复杂地势,或可有一线生机。
毕竟那图中每一处地势他都反复揣摩过百遍,而沈钰对此地陌生,定然不如他这般如鱼得水。
远处,一座巍峨巨峰刺破雨幕,拔地而起。
山体在滂沱大雨中若隐若现,恍如一头蛰伏于天地之间的洪荒巨兽。
道士心中大喜,催动体内所剩无多的灵机,一头扎向那幽深山林。
后方,沈钰一直紧紧吊在道士身后,见他慌不择路遁入山中,便操控飞舟悬停在半空。
此人连日奔逃,不断燃烧精血与自己保持距离。
遁入此山,想必是欲借地利负隅顽抗。
或许此地便是那舆图所标示之处?
他凝望雨幕中的巍峨山峦,暗自盘算。
自身真炁尚且充盈,即便那道士在山中布有什么后手,他也自信足以应付。
略一思忖,沈钰便催动飞舟,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没入山林。
然而,飞舟深入不过数里,沈钰却急急停住。
他隐隐感觉到此山之中透露着几股强横气息,修为恐怕还在他之上。
“这山中竟有他人?是那道士的同伙?”沈钰心头疑云顿生。
但那道士逃窜的方位,与这几股气息所在并非一处。
就在沈钰迟疑不定之际,天边竟又接连划过数道流光,投向青岗山中。
“竟然还有人?知晓这桩机缘的,恐怕远不止那左道修士和苍澜派众修。”
沈钰眉头紧锁,身形一坠,轻飘飘落下飞舟,反手将其收入乾坤袋中。
转而催动体内真炁,化作一层无形气罩包裹周身,悄然降在青岗山上。
方一落地,他立刻将外放的真炁尽数收入体内,周身灵机随之封闭,气息内敛。
此法虽非敛息之术,但若非有心人以神识细细探查,绝难察觉其存在。
沈钰并未打算就此离去,反而决定在这愈发混乱的山中探寻一番。
一来,那旁门修士必须除去。虽不确定对方是否知晓玄穹宝塔之事,但此等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宁可错杀,也绝不容有一丝泄露的风险。
二来,他也对这引得众人争夺的机缘生出几分兴趣。若是对自己修行有益,说不得也要出手争上一争。
未过多久,青岗山高空果然爆发了激斗。
轰鸣声、呼啸声自多处传来,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各色道法灵光此起彼伏,将雨幕渲染得光怪陆离。
沈钰将身形隐于一棵虬枝盘结的古树阴影之下,借助茂密林木与昏暗天光藏匿行迹。
他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不多时,便接近了一处战团。
只见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将一名开元境修士逼至山岩角落,杀气腾腾,显然欲下死手。
那男修凶光毕露,厉声道:“小子,如今与你师姐失散,看你还往哪里逃!”
“不若束手就擒,跟姐姐回了洞府,也好享那合欢之乐...”那女修目光灼灼,盯着面前修士。
何星面目狰狞,披头散发。
他的脸庞之上尽是污泥与血渍,此刻正目光不善的盯着面前二人,狠狠啐了一口,“就算道爷死在这,也休想动我一根手指!”
那女修面色当即一垮,“和姑奶奶同修乃是你三世都修不来的福分,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先前何星几人正与万邪上人对峙,不料又接连来了三四位筑基修士,皆是为这机缘而来,意图助门下弟子快速凝聚真炁。
亦有数名炼炁修士混杂其中,或为师门长辈助拳,或为增进自身修为。
人愈多,场面便愈发失控。
起初尚能维持对峙僵局,不知谁先动了手,混战便如燎原之火,瞬间爆发。
按常理,此类机缘不应引来如此多争夺。
也不知那鸥柯真人究竟将舆图拓印了多少份,四处散播。
“这老狗...”何星心中暗骂。
自身保命符箓已耗尽,又与师姐、同门失散,今日恐怕真要陨落于此。
面前男修不再多言,手臂一抬,一条由汹涌烈焰凝聚而成的火龙咆哮而出,直扑何星面门。
何星急祭出一面莹光流转的小盾,险之又险地将火龙挡下。
然而那女修觑得空隙,早已将一张银光灿灿、丝线纤细的织网抛出。
何星背靠坚实山岩,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网当头罩下,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二人面露狠色,显然不打算留活口,就要催动法宝结果了他。
何星已是心若死灰,此刻师姐被几位筑基修士牵制,没人能够来救他!
他紧闭双眼,坦然受死。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不知从何处骤然闪现,如切腐纸般轻易洞穿了那男修的咽喉,鲜血顿时如泉喷涌。
女修大惊失色,慌忙祭出一件玉盘符器试图格挡。
然而那寒光去势不减,竟连玉盘带女修的半个头颅一并削去,干净利落,毫无滞涩。
何星心脏狂跳,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形势逆转之快,让他难以置信。
沈钰摇头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玉盘,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可惜了这件符器,五百符钱就这么没了。”
这才转向被银网捆缚的何星,淡淡道:“说吧。”
四周并无他人,何星知他是在问自己,颤声应道:“前辈....说,说什么?”
“说说你的来历,还有这山中机缘,究竟是何物?”
何星被沈钰目光所慑,浑身一抖,不敢隐瞒,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
只是关于自家宗门根脚、同门详情,以及师父赐下的符宝等关键信息,皆含糊带过,未敢尽言。
“原来是助益凝聚真炁的宝物...”沈钰心中了然。
如此,这东西倒也值得一争。
以自己如今修为,对上筑基修士,支撑几个回合应当无碍。
他不再多问,将散落在地的几件符器,包括那捆着何星的银网,一并收起。
随后又从那对男女修士尸身上取下储物袋,塞入怀中。
最后朝着何星一伸手,语气平淡道:“你的呢?”
何星一时未反应过来,茫然道:“我的?前辈指的是何物?”
沈钰目光落在他腰袢的储物袋上。
何星顿时明了,慌忙将储物袋摘下,恭敬递到沈钰手中。
眼前之人虽救了自己一命,但行事莫测,此刻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这点身外之物,何星岂敢吝惜。
沈钰接过储物袋,看也未看便将其收起,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独留何星一人在雨中凌乱。
沈钰未行多远,脚下山体猛地一震,一声远比天雷更为雄浑的巨响自远处炸开,仿佛整座高山都要坍塌。
沈钰当即御空而起,极目远眺。
只见远处密林深处,大地竟豁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幽深漆黑,不见其底,仿佛随时要钻出幽魂厉鬼,择人而噬。
已有数道遁光不及细想,径直投入那深渊之中。
“机缘已现!”
沈钰毫不迟疑,周身真炁鼓荡,化作一道流光掠至那地渊之前。
此刻,这道巨大地缝边缘已聚集了不少修士,修为参差,自开元至炼炁不等。
见他落下,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立刻扫视而来,带着审视与谨慎之意,试图看穿他的深浅。
然而沈钰气息内敛如古井深潭,在场诸修竟无一人能窥其虚实。
接连又有几道身影自半空飞落,他们也只是警惕地瞥了沈钰一眼,便一言不发地纵身跃入地缝,显得急不可耐。
众人都是明白,若是这时候出手,那机缘定然是要落在别人手中,于是也都默契地保持一定距离,不愿意与别人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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