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阁后园总浸在桂香里，像块泡了蜜的桂花糕。尘见君抱着《玄天剑谱》站在青石板台阶上，黑胡子被风掀得翘起来，盯着东厢房的方向吹胡子：“尘心！再不起床练剑，把你藏的桂花糕全给碧鳞当狗粮！”
回应他的是一声滚下床的闷响，紧接着七杀剑“叮”的一声砸在门槛上——尘心抱着枕头缩在门后，头发乱得像鸡窝：“爹！我梦到阿阮阿姨的桂花糕成精了，追着我跑！要练剑也等我吃完桂花糕再练！”
“没门。”尘见君用剑鞘敲了敲门框，“要么现在去后园站桩，要么我把你绑在桂树上练。”
尘心立刻蹿出来，叼着块桂花糕就往外跑，七杀剑拖在地上划出道浅痕：“我选站桩！我要当剑庐最稳的小剑君！”
尘见君教的第一个桩功叫“剑心桩”——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握剑垂于身侧，要“站如青松，心如止水”。
尘心站了三分钟就开始晃：“爹！桂树在晃！我跟着晃不算输！”
“桂树是风刮的，你是腿软。”尘见君抱着剑谱坐在石凳上，端着茶碗似笑非笑，“再晃，罚你抄《剑经》二十遍。”
“二十遍！”尘心哀嚎一声，突然灵机一动，往桂树干上一靠——嘿，刚好借着力稳住身子。
这一靠就出了事。
桂树被他压得晃了晃，枝桠上的桂花“簌簌”落下来，刚好堆在他头顶，像戴了顶金灿灿的桂花帽。尘心低头看了看，眼睛一亮：“爹！你看！”
尘见君放下茶碗，用剑鞘敲了敲他的膝盖，“站直！不然把你头上的桂花都摇下来喂碧鳞！”
尘心赶紧挺直腰杆，可没坚持五秒，又偷偷往桂树那边挪了挪——反正剑见君在看别处。
就在他以为能蒙混过关时，脚边的小石子突然滚了一下。尘心反应极快，用脚尖勾住石子，手腕一甩，七杀剑“咻”地飞出去，正好挑中正在廊下打哈欠的碧鳞的尾巴。
碧鳞瞬间炸毛，庞大的身躯扑过来，吓得尘心绕着桂树跑：“独孤小蛇的蛇！碧鳞你饶了我！”
“尘心！”尘见君气得吹胡子，“放下剑！不许用剑招惹碧鳞！”
“可是它要咬我！”尘心边跑边回头，七杀剑还插在碧鳞的尾巴尖上，像根会发光的狗尾巴草。
最后还是独孤桀听见动静跑过来，把碧鳞抱走：“我说尘老头，你家娃又拆家呢？”
“要你说！”尘见君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还蹲在桂树下的尘心吼，“过来！重新站桩！”
尘心磨磨蹭蹭走过去，这次学聪明了——他把脚埋进桂树底下的泥土里，这样就算晃也不会倒。尘见君看着他，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再骂，只是端起茶碗，掩住了笑意。
站桩练了三天，尘见君终于肯教剑招了——第一式“剑扫落叶”。
他示范的时候，七杀剑斜斜划过地面，剑风卷着满院的桂叶，精准地堆成个小土堆，连旁边的三叶草都没碰歪。尘心拍着手喊：“爹你好厉害！像扫大街的老爷爷！”
“……这是剑招，不是扫大街。”尘见君扶额，把剑递给他，“挥剑的时候要沉肩坠肘，用腰力带动手腕——不是用胳膊抡！”
尘心理解得很到位——他抡得太用力了。
第一剑扫下去，刚好把阿阮阿姨刚种的青菜苗扫倒一片。阿阮阿姨举着锄头从厨房冲出来，声音都能掀翻桂树：“尘心小祖宗！你又毁我菜地！”
“阿阮阿姨我不是故意的！”尘心赶紧蹲下来，用剑挑起菜苗，“我帮你种回去！保证种得直！”
结果他所谓的“种得直”，是把菜苗插得东倒西歪，有的还露着半截根在泥土外。阿阮阿姨看着那片“菜苗坟场”，哭笑不得：“算了算了，你还是去练剑吧，别帮倒忙。”
“可是我想帮忙！”尘心撅着嘴，摘了朵桂花插在阿阮的发间，“这样阿阮阿姨就像桂花仙子啦！”
阿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真是个小调皮。”
尘见君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底的冷意化成了柔波——这臭小子，也就对阿阮阿姨没脾气。
接下来的“剑挑晨露”更离谱。
尘见君说，这招要“以剑尖挑取清晨的露水，滴入茶杯，要稳、要准、要轻”。尘心练了半天，要么把露水抖得满地都是，要么直接滴在自己的鞋尖上，把白袜子染成淡蓝色。
最后尘心灵机一动——他掏出自己的小葫芦，蹲在桂树下接露水。等葫芦装满了，他拧开塞子，“哗啦”倒进茶杯里：“爹！你看！这样也算剑挑晨露吧？”
“……也算。”尘见君看着满葫芦的露水，哭笑不得，“下次不许用葫芦投机取巧。”
“可是葫芦接露更方便！”尘心晃了晃葫芦，“而且露水甜甜的，我能喝！”
“喝什么喝！那是用来练剑的！”尘见君抢过葫芦，刚要倒掉，尘心立刻扑过去：“爹我错了！我再也不喝了！”
结果两人抢来抢去，葫芦里的露水洒了一地，刚好浇在旁边的桂花苗上。晨露中的桂花苗晃了晃，开出朵小小的桂花，像在笑他们。
真正的大祸发生在练剑的第三周。
那天尘见君去主屋吃午饭，留尘心在后园练剑。尘心练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什么“剑随心动，心随剑走”，不如偷偷喝爹的桂花酿好玩。
尘见君的酒葫芦挂在腰间，翡翠做的，雕着缠枝莲。尘心趁没人注意，偷偷拿出来，拔开塞子闻了一下——哇，好香的酒味！他咬咬牙，喝了一口。
“咳咳咳！”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越辣越想喝，他又喝了一口。等尘见君回来时，尘心正抱着七杀剑在桂树下转圈，嘴里念叨：“剑仙！我是剑仙！”
“尘心！”尘见君脸色一变，冲过去抢他的剑，“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尘心摇摇晃晃地躲开，“我能挑飞花！你看！”
他挥了挥七杀剑，刚好砍中独孤博的发带——发带断成两截，飘在风里。独孤博从廊下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头发：“尘心！你又毁我发型！”
“独孤小蛇！给你戴朵剑花！”尘心笑着跑过去，把剑插在独孤博的发间，结果脚下一滑，撞翻了阿阮的粥锅。
“我的粥！”阿阮阿姨的尖叫划破长空，尘心赶紧跑开，一直跑到桂树下，抱着剑睡着了。
尘见君看着满地的粥渍，和醉倒在桂树下的尘心，扶额叹气。他把尘心抱回房间，用冷水洗脸，尘心醒了，揉着眼睛说：“爹！我刚才看见剑仙了！他穿白衣，拿大剑，教我‘剑挑桂花’！”
“剑仙教你什么了？”尘见君帮他擦脸。
“他说要挑最香的那朵桂花！”尘心爬起来，拿起七杀剑就要往外跑，“我现在就去挑！”
“先吃饭！”尘见君拉住他，“不然打你屁股！”
“那我要吃三块桂花糕！”
“两块！不能再多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尘心的剑招没多大长进，可拆家的本事越来越大——把阿阮的菜苗插歪，把独孤博的发带砍断，把碧鳞的鳞片用剑挑得发亮。
直到第四十二天的清晨。
尘见君像往常一样，让尘心练“剑扫落叶”。这一次，尘心没再抡胳膊——他沉下肩，坠着肘，用腰力带动手腕，七杀剑斜斜划过地面，剑风卷着桂叶，精准地堆成个小土堆，连旁边的三叶草都没碰歪。
尘见君愣住了。
尘心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爹！我学会了！我没扫倒菜苗！”
尘见君看着那堆整齐的桂叶，又看看尘心头上的桂花屑，嘴角终于翘起来：“……也就那样。”
“耶！我会剑招了！”尘心蹦起来，用剑挑了串桂花，递给他，“爹！给你吃桂花糕！”
尘见君接过，咬了一口——桂花糕还是热的，混着桂香，甜进心里。
傍晚的剑庐院子飘着桂花粥的甜香，尘心举着七杀剑，表演“剑挑桂花”。这次他没砍到粥锅，没扫倒菜苗，反而把桂花挑得满院子都是，像下了场金色的雨。
独孤博坐在廊下，吐槽：“幼稚。”可还是偷偷捡了朵桂花，插在尘心的发间。
阿阮阿姨笑着用画笔把这场景画下来——画里有桂树，有剑，有叼着桂花糕的小剑君，还有抱着剑谱笑的剑庐先生。
碧鳞趴在旁边，眯着眼睛，鳞片泛着淡绿的光。
尘见君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手里的剑谱不知不觉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剑者，心之刃也。心有糖，剑便有光。”
风掀起桂树的叶子，落下细碎的金瓣，落在七杀剑的剑身上，落在尘心的发间，落在两个男人的笑里。
原来最好的剑招，从来不是“剑扫落叶”“剑挑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