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节的喧嚣渐渐沉淀,乾坤阁的日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却又隐隐多了一丝不同。这不同之处,源于剑庐那对璧人。
尘见君的剑庐,一如既往的清净,只是桂树的影子似乎比以往更加绵长。林小柔怀着身孕,孕吐反应不大,只是变得比以前更能吃了,也更爱粘着尘见君。
“剑君,我闻到桂花香就想吃桂花糕。”
“剑君,我站久了腿有点酸。”
“剑君,棉花糖又胖了,你帮我看着它别偷吃我的桂花蜜。”
尘见君依旧话少,但行动却变得无比细心。他会提前将林小柔需要的药材和食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会用七杀剑的剑气将院中的石凳烘烤得暖烘烘,再让她坐下;他甚至会笨拙地学着熬制安胎的汤药,结果自然是糊了一锅,被林小柔笑着罚他去给花园里的每一株植物道歉。
这天午后,林小柔又在桂树下打瞌睡,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尘见君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刚从江慎那里讨来的安胎符,神情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忽然,林小柔动了动,揉着肚子坐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惊喜:“剑君……我好像……又有喜脉了。”
尘见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他握住林小柔的手,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颤抖:“小柔,我们……有个孩子了。”
消息传到乾坤阁议事厅时,江慎正戴着那顶被他压得服服帖帖的黑帽子,试图掩人耳目。林小柔则挽着尘见君的手臂满脸幸福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恭喜。”独孤桀面无表情,但碧鳞却兴奋地从他袖子里钻出来,对着林小柔吐了吐信子。
古月娜微笑着,指尖凝聚出一颗水元素润喉糖,递给林小柔:“补充体力。”
只有尘见君,默默地走到林小柔身边,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给她,然后走到江慎面前,低声道:“阁主,属下……想暂时卸任一些巡查任务。”
江慎看着他,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剑君,此刻眉宇间竟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他拍了拍尘见君的肩膀,笑道:“准了。好好待在剑庐。”
日子在期待中一天天过去。林小柔的肚子越来越圆,尘见君的世界却仿佛缩小到了剑庐那一方天地。他不再是那个醉心于剑道、四处游历的侠客,他的剑,守护的范围从万里河山,变成了妻子腹中的一声心跳。
他会扶着林小柔在园中散步,教她感受肚子里孩子的胎动;他会在深夜林小柔因噩梦惊醒时,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和心跳安抚她;他甚至开始对着肚子说话,虽然说的都是些“剑招要稳”、“心法要正”之类的剑道术语,惹得林小柔咯咯直笑。
“剑君,宝宝在肚子里踢我了!”林小柔靠在他怀里,满脸幸福。
尘见君低下头,感受着那轻微而有力的动作,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的微笑。他轻抚着妻子的发顶。
临产的那天,依旧是乾坤阁的桂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林小柔被送入产房,尘见君守在门外,手心全是汗。他一生面对过无数强敌,但这一刻,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紧张的气氛。门开了,稳婆笑着抱出一个的男婴。
“恭喜剑君,母子平安!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尘见君冲进房间,看到脸色苍白却笑容温柔的林小柔,和她怀里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弄疼了他。
“他……很像你。”尘见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小柔笑了:“像你才好,以后肯定也是一个剑道奇才。”
江慎、古月娜等人也赶了过来,看着那小小的襁褓,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个总是吵吵闹闹的乾坤阁,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
几天后,剑庐的桂树下,尘见君抱着襁褓,坐在摇椅上。林小柔依偎在他身边,晒着太阳。小婴儿不哭不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剑君,给他取个名字吧。”林小柔轻声说。
尘见君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想了许久,轻声道:“就叫……心。让他早些清楚自己的剑心,别像我一样如今三十多岁还未找到自己的剑心。”
林小柔笑着流泪:“尘心……很好听的名字。”
一月后。
尘心的满月酒办得比美食节还热闹。
江慎特意命人拆了那块“乾坤弯”招牌,改成“尘心百日宴”的红绸横幅——美其名曰“沾沾小公子的福气”。结果王大锤举着锤子喊:“阁主,横幅歪了!”江慎瞪他:“歪的是你眼神!”转头自己踮脚调整,帽子又滑下来,露出半撮白毛,被古月娜抓拍,当晚就上了乾坤阁“今日糗事”墙。
林小柔裹着软缎襁褓,把尘心放在竹篮里,任他蹬着小胖腿。小公子生得浓眉大眼,偏生一张嘴总抿成小括号,活像在思考“人生大事”。独孤桀凑过来瞅了一眼,碧鳞突然从他袖子里窜出来,对着竹篮“嘶”了一声——小尘心居然“哇”地哭出声,小拳头攥得死紧。
“这蛇成精了?”林小柔乐了,“我家心儿这是嫌它丑?”
独孤桀面无表情拎走碧鳞:“它护主。”
“得了吧,”古月娜端着桂花酿走过来,龙角上挂着小鳞编的铃铛,“分明是你家蛇怕小孩哭——上次我家小银被闻君哭得躲在房梁三天不敢下。”
众人正笑闹,江慎突然板起脸:“都严肃点!今日是小心儿百日宴,本阁主要宣布件事。”
众人瞬间噤声。江慎清了清嗓子,摸出块刻着“剑心”二字的玉牌:“此乃当年我随人皇旗征战时的佩饰,今日赠予尘心。望他……”
“望他别他爹一样三十岁才找到剑心!”林小柔突然接话,怀里的尘心配合地“咯咯”笑。
尘见君的老脸一红:“胡闹!”
“知道知道,”古月娜憋着笑递茶,“望他早开窍,别让剑庐堆满糊掉的安胎药渣。”
尘见君抱着竹篮,听着这通闹,嘴角却悄悄翘起来。他低头看儿子,小家伙正抓着他的衣襟啃,口水把绣着“七杀”的剑纹都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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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心的“开蒙”仪式比想象中更像灾难。
按规矩,三岁孩童要由长辈赠礼,启智开慧。江慎挑了柄迷你木剑,刻着“人皇旗”纹路;古月娜送了颗水元素凝成的夜明珠,说“照见本心”;独孤桀硬塞了颗蛇胆,美其名曰“百毒不侵”——被林小柔偷偷扔给了王大锤,后者当场吐了半宿。
轮到尘见君时,他沉默着拔出七杀剑。剑鸣清越,却在离尘心额头三寸时,小公子突然伸手抓住剑脊,“当啷”一声,七杀剑竟被他生生掰弯了。
全场死寂。
尘见君瞳孔地震:“这剑……淬了玄铁……”
林小柔憋着笑:“心儿这是嫌你剑太凶,要给你掰软乎点?”
江慎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看来小公子天生反骨,和你年轻时一个样。”
尘见君耳尖泛红,默默捡起弯剑,用剑气一点点掰直——结果力道没控制好,“咔”地又断了。
小尘心却拍着小手笑,口水滴在断剑上,竟“滋啦”一声把剑锈蚀出个小窟窿。
“祖宗哎!”尘见君捧着断剑欲哭无泪,“你爹我练了三十年剑,还不如你啃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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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麻烦是从尘心会爬开始的。
剑庐的桂树成了他的“冒险基地”。第一天,他爬到树杈上,揪着桂花瓣往嘴里塞,吃得满嘴金黄,被林小柔拎下来时还冲她笑:“甜!”
第二天,他发现了尘见君的剑匣。七把废剑被他拖出来,排成小火车,自己在后面推,结果撞翻了丹炉,半炉凝神丹滚了一地。他蹲在丹药堆里啃,吃得直打嗝,身上冒起淡金色灵气——倒也没闹肚子,反而睡了个格外香甜的午觉。
第三天,他盯上了古月娜送的夜明珠。那珠子挂在梁上,他搬来小凳子,摇摇晃晃爬上去,攥着珠子就从凳子上摔下来。众人冲进来时,他正趴在地上,珠子滚到墙角,而他摸着自己后脑勺,委屈巴巴地哭。
“不哭不哭,”林小柔抱起他,“娘给你吹吹。”
“吹什么吹?”江慎黑着脸捡珠子,“这是月魄石!能照见百里内的灵物!你家心儿当弹珠玩呢?”
古月娜摸摸小尘心的头:“没事,月魄石认主,他摔不坏。”
“认主?”尘见君突然紧张,“他刚才摔了珠子,会不会……”
“会什么?”古月娜挑眉,“会把你这当爹的比下去?”
尘见君低头看怀里啃手指的儿子,小家伙冲他露出没牙的笑。他突然不紧张了——反正这小子,迟早要把他的剑庐拆成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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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头疼的是喂饭。
林小柔奶水不足,得搭着米糊和肉泥。尘心天生挑食,看见青菜就吐,闻到药味就哭,唯独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是尘见君的剑穗,二是江慎的白发。
“心儿乖,吃口胡萝卜。”林小柔举着勺子。
小公子扭头就往尘见君怀里钻,抓着他的剑穗啃。
“这不行,”尘见君把剑穗藏在身后,“剑穗是兵器,不是玩具。”
“那吃这个!”江慎摸出根自己的白发,递到小公子嘴边,“尝尝?纯天然无添加。”
尘心眼睛一亮,张嘴就咬。江慎疼得倒抽冷气:“祖宗!这头发养了十年!”
“哈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林小柔擦着笑出的眼泪:“看来我家心儿随他爹,专挑贵的咬。”
后来大家发现规律:只要拿剑穗或白发逗他,小公子能乖乖坐半小时,边啃边流口水。江慎的白发因此短了一截,不得不天天戴帽子;尘见君的剑穗换了三根,最后干脆把七杀剑的穗子拆了,编成小绳子给儿子当牙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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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心两岁那年,做了件让全阁震惊的事。
那天江慎在议事厅训话,批评王大锤又把铁锅炸了。小尘心摇摇晃晃走进来,手里攥着块桂花糕,仰头问:“江伯,你头发为什么是白的?”
江慎老脸一红:“……老了。”
“那你会死吗?”
议事厅瞬间安静。江慎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小尘心却把桂花糕塞给他:“我娘说,吃甜的就不会死。给你吃,你不许死。”
江慎蹲下来,摸摸小公子的头:“好,江伯不吃白发,吃甜糕。”
从此,江慎的帽子彻底退休。他每天顶着半白半黑的头发招摇过市,还得意洋洋:“这是小公子给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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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尘心终于对“剑心”有了自己的理解。
他在剑庐外的空地上挖了个坑,埋下半块桂花糕、一片龙角(古月娜送的)、一根蛇蜕(独孤桀的碧鳞掉的),还有他爹的断剑碎片。
“剑君,”他仰头问尘见君,“这是什么?”
尘见君蹲下来:“这是……你的宝藏?”
“是剑心!”小公子挺胸抬头,“我娘说,剑心不是藏在剑里,是藏在心里。我要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埋在这里,等我长大,用它们铸一把最厉害的剑!”
林小柔靠在门框上笑:“我家心儿的剑心,是桂花味的。”
尘见君望着儿子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剑冢寻剑的日子。那时他总觉得剑心是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如今才明白——
剑心或许是一块桂花糕,是一片龙角,是孩子眼里不掺杂质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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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乾坤阁的桂树更茂盛了。
尘心在树下追着棉花糖跑,古月娜的龙角上挂着小鳞编的新铃铛,独孤桀的碧鳞们趴在他脚边打盹,江慎戴着那顶半旧的白帽子,看尘见君教儿子练剑——当然,小公子把剑舞成了风车,尘见君在一旁扶额,嘴角却藏不住笑。
林小柔端着桂花茶走过来,递给江慎:“阁主,当年你说怕头发白了丢面子。”
江慎喝了口茶:“现在觉得,丢什么面子都行,别丢了这群麻烦鬼。”
林小柔靠在他肩头:“包括我们的小麻烦?”
“当然。”江慎望着不远处追猫的尘心,轻声说,“最珍贵的麻烦。”
风掠过桂树,落下细碎的金黄。乾坤阁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剑与爱,都找到了最温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