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见君走出剑庐那天，林小柔正蹲在院角的桂树下捡花瓣。
她的月白裙裾沾了草屑，发间插着根竹簪——那是尘见君去年用断剑改的，刻着歪歪扭扭的“小柔”二字。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笑：“剑君，茶温了。”
石桌上的青瓷杯里飘着茉莉香，尘见君端起，指腹蹭过杯沿：“我不走了？”
“要走。”林小柔把装桂花糕的油纸包塞进他袖袋，“去风剑宗？”
尘见君的手顿了顿。风剑宗的消息是独孤桀传来的——那位八十七级的风剑宗宗主风浒，最近在北域放话：“能接我三招‘青风破’的，才配谈剑道。”
“不是找事。”尘见君把油纸包贴在胸口，桂香渗进布料，“是去……讨教。”
林小柔噗嗤笑出声：“讨教带桂花糕？”
“给你留的。”尘见君耳尖微红，转身去牵马。那匹乌骓马是冰蚕谷送的，性子烈，却被尘见君驯得服服帖帖——此刻它凑过来嗅林小柔的裙角，被她揉了揉耳朵：“乖乖等你回来，给你带风剑宗的甘草糖。”
马蹄声碎的时候，林小柔还站在桂树下挥手。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绣着并蒂莲的鞋尖，尘见君摸了摸袖中的桂花糕，忽然觉得“守心”剑的蓝光，比往常暖了些。
风剑宗的山门很气派，朱红大门上钉着鎏金铜钉，两侧的对联却写得歪歪扭扭：
上联：剑影随风不认路
下联：酒坛碰倒不认账
横批：爱咋咋地
尘见君看到这对联以他的逼格都差点笑出声。守门的小弟子叉着腰瞪他：“喂！哪来的？报上名来！”
“七杀剑尘见君。”
小弟子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师、师兄！剑痴来了！剑痴拿着断剑来了！”
尘见君：“……”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守心剑——剑身流畅，蓝光流转，哪里像断剑？
片刻后，风剑宗的演武场聚满了人。为首的男子穿墨绿长袍，束着银冠，眉峰斜飞，手里还攥着个青铜酒壶。他眯眼打量尘见君：“你就是尘见君？”
“是。”
“听说你断了霜龙斗罗的龙爪？”风浒把酒壶往石桌上一砸，“来，先接我三招‘青风破’。”
话音未落，他身形动了。墨绿武魂“青风剑”附体，八十七级的魂力掀得演武场的落叶漫天飞——第一道风刃劈过来，带着裂金碎玉的威势！
尘见君抬剑。守心剑的蓝光涌出，像一层柔软的纱，居然将风刃裹住，慢慢揉成了个小纸团。纸团“啪嗒”掉在地上，展开是片完整的枫叶。
演武场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笑声。一个小弟子指着风浒的酒壶喊：“师兄！你的风刃被做成枫叶了！”
风浒的脸黑了三分：“笑什么笑！第二招！”
这次是三道风刃，呈品字形袭来。尘见君剑指轻弹，守心剑的蓝光化作三道细流，分别缠上风刃——风刃的速度慢下来，最后居然变成了三只纸蝴蝶，绕着尘见君的剑穗飞。
“哇！是蝴蝶！”那个小弟子扑过去抓，被风浒一脚踹开：“没规矩！”
尘见君看向风浒，剑眉微挑：“前辈，还要继续吗？”
“你耍诈！”风浒瞪着他，“用魂力化软劲？”
“不是。”尘见君的剑穗动了动——那是林小柔编的，里面塞了她晒的桂花，“是小柔的桂花，沾了温柔。”
风浒愣了愣，忽然笑了。他把酒壶灌了一口，抹了抹嘴角：“有意思。第三招，我用全力。”
青风剑的气势暴涨，风浒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色闪电，直扑尘见君！这一次的风刃不再是实体，而是带着切割空间的锋锐——换做之前的七杀剑，恐怕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守心剑不同。
尘见君不退反进，蓝光从剑脊涌出，像一片流动的冰湖。风刃撞上来，居然被化解于无形，反而顺着蓝光的方向，绕着尘见君转了个圈。最后，所有风刃都变成了细小的风旋，吹得尘见君的发丝飘起来，连他的月白剑袍都鼓成了帆。
演武场的人都看傻了。风浒落地时，额角渗出细汗：“你……你这剑，是活的？”
“不是。”尘见君收剑，“是有人教我，剑要会呼吸。”
这时，人群里挤出来个小弟子，扎着总角，抱着风浒的腿哭：“师兄！我的剑穗被你踩坏了！”
尘见君低头，看见那小弟子手里的剑穗——和他的一模一样，都是林小柔编的兔子形状。
“抱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穗，“我赔你一个。”
“不要不要！”小弟子抽抽搭搭，“我要小柔姐姐编的！”
风浒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他咳嗽一声，拽住小弟子的后领：“回去罚抄剑谱一百遍！”
小弟子抱着他的腿喊：“你才罚抄！你上次把我养的小奶狗扔去喂灵鸡！”
“那是让它锻炼意志！”
最后，风浒把尘见君请进了自己的竹屋。
竹屋里飘着檀香味，案上摆着一套汝窑茶具，旁边还有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
“坐。”风浒倒了杯茶，“这是风剑宗的‘云雾青’，你尝尝。”
尘见君端起茶杯，茶汤清亮，入口有股清冽的竹香。他点头：“好茶。”
“比你那小柔做的桂花糕如何？”风浒突然说。
尘见君的耳尖瞬间红了：“小柔的桂花糕……很好吃。”
“我知道。”风浒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半块桂花糕，“刚才那小弟子塞给我的，说‘给你吃，比你烤的羊肉好吃’。”
尘见君忍不住笑了。他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是我教她做的。”
“哦？”风浒靠在竹椅上，眯眼打量他，“你以前，也会做这种东西？”
“不会。”尘见君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以前只知道练剑，觉得除了剑，什么都不重要。”
“现在呢？”
“现在觉得……”尘见君看向窗外的竹林，“剑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炫耀的。就像这桂花糕，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让人开心的。”
风浒沉默了会儿，忽然拍了下大腿：“痛快！我最烦那些整天板着脸说‘剑是凶器’的家伙——剑是凶器，但拿剑的人，可以选择让它变成保护人的东西。”
他从案上拿起一把剑——剑身泛着青芒，剑鞘上刻着缠枝莲：“这是我年轻时候的剑，叫‘青风’。现在我用的是‘青风·破’，更锋利，但也更冷。”
他把剑递给尘见君。尘见君接过，指尖碰到剑鞘上的缠枝莲，忽然想起林小柔编的剑穗。
“你想学‘守心’？”风浒问。
“不是。”尘见君还剑，“我是来告诉您，您的风剑，缺了点温柔。”
风浒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我信你！明天开始，你就留在风剑宗，教我怎么给风剑加温柔！”
“啊？”尘见君愣住。
“怎么？不愿意？”风浒瞪着他，“你要是敢拒绝，我就把你那半块桂花糕抢回来！”
“愿意愿意！”尘见君赶紧点头，“只是……小柔还在冰蚕谷等我。”
“无妨。”风浒挥挥手，“让她来风剑宗住段时间——我让厨房每天做桂花糕，管够！”
三天后，林小柔来了。
她坐在风剑宗的入门石凳上，怀里抱着个布包，身边跟着只雪白色的小奶狗——是风浒的小师弟养的，叫“棉花糖”。
“剑君！”她看见尘见君，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带了桂花糕，还有小柔姐做的酱牛肉！”
“小柔姐？”风浒从竹屋里探出头，“谁是小柔姐？”
“就是我！”林小柔蹦跳着进来，把布包放在石桌上，“风宗主，我是尘见君的……”
“家属！”尘见君赶紧接过话，耳尖通红。
风浒哦了一声，盯着林小柔怀里的棉花糖：“这小东西，又偷喝了我的灵茶！”
棉花糖像是听懂了，叼着布包就跑。林小柔追过去，两个人绕着竹林跑圈，笑声像银铃一样。
风浒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嘴角扯出个笑。他摸出酒壶，倒了杯酒，忽然说：“我以前，也有个这样的小师妹。”
“哦？”尘见君在他身边坐下。
“她也很喜欢编剑穗，喜欢吃桂花糕，还喜欢追着我的灵宠跑。”风浒喝了口酒，“后来她为了救我，被魔修杀了……”
尘见君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的过去——只知道练剑，错过了很多东西。
“所以。”风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好好珍惜她。不然，我会替她揍你的。”
“是。”尘见君认真点头。
这时，林小柔抱着棉花糖回来，脸上沾着草屑：“风宗主，棉花糖偷喝了你的灵茶，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风浒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小东西，终于不偷喝我的酒了。”
棉花糖舔了舔林小柔的手，又凑到风浒脚边蹭了蹭。风浒弯腰抱起它，笑出了皱纹：“走，去厨房拿桂花糕——要加双倍桂花！”
半个月后，风浒的“温柔风剑”大成。
他用青风剑施展“青风破”，风刃变成了带着桂花香的软风，吹得人浑身舒服；他的“风卷残云”变成了旋转的风车，带着花瓣绕着人转；最后，他站在演武场中央，喝了一口酒，大喝一声：“青风·守！”
青风剑的气势不再凌厉，反而像一层温柔的屏障，把演武场护在里面。外面的落叶飘不进来，里面的灰尘都沉了下去。
尘见君站在旁边，点头：“成了。”
“哈哈！”风浒收起剑，得意洋洋，“怎么样？比你那守心剑还厉害！”
“差不多。”尘见君从袖中拿出个剑穗——是他用守心剑的碎钢编的，上面塞了林小柔晒的桂花，“送你。”
风浒接过剑穗，系在青风剑的剑鞘上。剑穗晃了晃，桂花香气散出来：“好看！比我师妹编的还好看！”
这时，林小柔跑过来，手里拿着个食盒：“风宗主，桂花糕做好了！加了双倍桂花！”
“来了来了！”风浒接过食盒，狼吞虎咽吃起来，“好吃！比上次的好吃十倍！”
林小柔捂着嘴笑：“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尘见君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所谓的“剑道巅峰”，不是击败多少强者，而是能找到一个人，一起吃桂花糕，一起看竹林，一起守护彼此的温柔。
第六章离别与“下次再来”
一个月后，尘见君要走了。
林小柔帮他收拾行李，往他袖袋里塞了满满一袋桂花糕：“路上吃，别饿坏了。”
“嗯。”尘见君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教你练剑。”
“我才不要学剑！”林小柔撅着嘴，“我要学做桂花糕，做给你吃！”
风浒走过来，拍了拍尘见君的肩膀：“下次来，我教你烤羊肉——比你那雪芽茶还香！”
“好。”尘见君笑着点头。
他牵着乌骓马，走到山门口。回头看，林小柔和风浒站在竹林里，朝他挥手。风掀起他们的衣角，桂香飘过来，裹着桂花糕的甜香。
马蹄声渐远，风浒忽然喊：“记得带小柔的剑穗！”
“知道了！”尘见君回头，露出笑容。
阳光穿过竹林，洒在他的剑上。守心剑的蓝光流转，像一片温柔的海。
尾声剑庐的新客人
半年后，尘见君回到乾坤阁。
剑庐的门开着，林小柔坐在石桌旁，身边趴着只雪白色的小奶狗——是棉花糖。
“你回来啦！”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棉花糖想你了！”
“我也想你。”尘见君摸了摸她的脸，从袖中拿出个剑穗——是风浒编的，上面塞了风剑宗的桂花，“给你。”
“好漂亮！”林小柔把剑穗系在剑庐的门环上，“这样，风宗主就能找到我们了。”
尘见君走进剑庐，看见案上摆着风浒寄来的信：
“见君吾友：
风剑宗的桂花开了，桂花糕管够。
棉花糖怀了小狗，叫‘守心’。
下次来，我们一起烤羊肉，喝云雾青。
风浒。
尘见君笑了。他拿起守心剑，剑身的蓝光更亮了。窗外，林小柔的笑声传来，混着棉花糖的吠声，像一首温柔的歌。
所谓剑道，不过是有人陪你，一起走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