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声好，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李琚的心归于平静。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去吧。”
杨玉环从李琚怀中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依赖和信任。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李琚不再多言，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水榭，扶着杨玉环走到门口，对着阴影处低声唤道：“狗儿！”
“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狗儿的身影便如鬼魅般闪现在破碎的门边。
李琚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狗儿赶忙努力的组织语言，断断续续道：“寿王的人.......抬着他...往城里.......去了。咸宜公主.......杨娘子...也跟着.......走了，远处.......有禁卫...往这边.......探查。”
李琚点点头，脸上并无半点意外之色。
毕竟这样的动静，肯定是瞒不过西苑内驻守的禁卫的。
不过也无所谓，他怎么说也是个皇子，还轮不到这些禁卫来处置他。
他没再多问，径直将杨玉环扶上他的战马，自己也翻身而上。
这才扭头对着狗儿下令道：“你立刻去传讯老鬼，让他把耳朵竖起来，听着宫里、寿王府，以及杨府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递消息给我。”
“是！”
狗儿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晃，再次没入阴影之中。
安置好眼线，李琚回身，将杨玉环护在怀中，低声道：“我送你回家。”
杨玉环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靠着李琚坚实的胸膛。
“驾~”
李琚纵马而出，风声在耳边呼啸。
杨玉环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琚闻着怀中人身上传来的幽香，不断驱动战马，想赶在缉拿他的宫廷禁卫来临之前，将杨玉环送到杨府。
然而，杨洄和咸宜报信的速度，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他带着杨玉环刚刚入城，两队身着玄甲，头带金翅，腰悬横刀，装备精良的精锐轻骑，便已朝他迎面而来。
那是李隆基的亲卫军，万骑营龙武军。
万骑营，隶属于北衙禁军序列，脱胎于贞观年间的百骑。
中宗年间，扩编为万骑。
李隆基平定韦氏之乱后，将万骑更名为左右龙武军，以作骑从护卫，戍卫宫禁，保护帝王出行。
以往的时候，宗室子弟犯错，李隆基一般都是命宗正寺做出处置。
但这一次，李隆基却是直接派出了贴身亲卫前来拿人。
由此可见，李隆基究竟有多震怒！
“吁~”
望着迎面而来的万骑禁卫，李琚当即勒住了马缰，不再前行。
随着迎面而来的万骑精锐越来越近，两人胯下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
杨玉环亦是有些惊慌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李琚的衣袖。
感受到怀中人的惊恐，李琚不自觉抱紧她，低声道：“有我在，别怕！”
“笃！笃！笃！”
就在这时，那两队甲士也冲到了两人前方，分列两侧将二人围了起来。
紧接着，一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打马而出。
男子的目光在李琚怀中的少女脸上停顿了一秒，旋即朝李琚拱手道：“光王殿下，圣人有口谕，命末将即刻带您入宫问话，请殿下这就随末将移步吧。”
此人，正是盛唐赫赫有名的大太监高力士。
至于他为何自称末将，而不是如寻常宦官那般自称咱家，则是与他的官职有关。
唐隆政变之时，他先因帮助李隆基成功诛除了韦后集团，以功迁右监门卫将军。
后又在先天二年，跟随李隆基发动先天之变，一举扫平太平公主的政治势力，累功知内侍省事，授三品将军。
又因着李隆基日常称呼他为将军，导致民间朝堂皆以内省将军的称谓来代指他。
于是，他自己便也自称为本将。
李琚听见高力士毫无感情的声音，不由得缄默了一瞬。
片刻后，他目光直视高力士，声音沉稳，问道：“高将军，本王可否先送杨娘子回府？她今日受惊过度，需尽快归家安顿。且今日之事，与她无关。”
闻言，高力士的目光再次落到杨玉环身上。
见这位杨氏贵女惊惶无助的样子确实惹人怜惜，他也不禁沉默了几息。
旋即，他缓缓摇头，语气依旧平淡：“殿下，圣命难违。”
李琚眉心微蹙，追问道：“一刻也不行吗？”
高力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琚。
“殿下，妾身自己可以......”
杨玉环不安地开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低若蚊呐。
“驾！”
李琚却是并未给她说完一句整话的机会，只在她出声之时，便继续催动的战马，绕过高力士，直奔朝杨府而去。
出人预料的是，高力士竟也并未阻止。
反倒拨转马头，远远的跟在李琚身后。
一行人就这么穿街过巷，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来到杨府门前。
“殿下.......”
杨玉环下马，站在门槛上，转头望向李琚，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担忧，恐惧与不舍。
她想说点什么，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进去吧。”
李琚看着她，眼神异常平静：“记住我的话，关好门户，安心等我消息，一切有我。”
杨玉环红唇微张，可迎上李琚平静的眼神，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是出奇的平静下来。
“嗯！”
她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滑落。
随后，深深地看了李琚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心底，这才转身，在老仆的搀扶下快步走进门内。
李琚站在原地，目送门扉关闭。
直至杨玉环彻底消失不见，才拨转码头，面向巷口，朝高力士拱手道：“多谢将军！”
高力士依然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对于李琚的感谢，脸上并无半分波澜。
李琚见状，也不多言，高力士的身份，有资格无视他。
何况高力士方才的沉默，已经算是卖了他一份人情。
“有劳将军引路！”
他纵马上前，与高力士并肩，道了声有劳。
这次，高力士倒是没再沉默，而是轻轻颔首，以作回应，旋即拨转码头，朝洛阳宫方向而去。
而随着高力士率先上路，两队甲士也再次呈半圆的阵型，将李琚围在了中间。
护着他，看着他，防着他，朝着那如同蛰伏的巨兽一般的皇城沉默地行进。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