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给过你们机会，十五年前给过，今日，也会给。”
刘榭声音陡然提高，确保城上大部分守军都能听清：
“朕知道！城上诸军，多有被邓氏逆贼裹挟、蒙蔽之忠义将士与无辜百姓！朕，只诛首恶，不问胁从！”
他马鞭直指城头：“凡持械助邓顽抗者，视为同逆，格杀勿论！”
“凡弃暗投明、擒杀邓氏逆首、或开城迎王师者，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朕必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城头守军顿时一阵骚动。
那些被征召的丁壮眼神闪烁，互相打量，脚步下意识地与那些邓氏私兵拉开了些许距离。
邓朗身边，族老邓昶急声道：“朗儿，听见了吗？陛下只诛首恶。现在开城，或可保全宗族血脉啊！”
“休想！”邓朗双目赤红，猛地拔剑指向邓昶，“谁敢言降，立斩！给我守，援军不日即到！”
他这番色厉内荏的呵斥和依旧不切实际的幻想，反而让更多守军心生离意。
城下的刘榭，将城头的争执与守军的变化尽收眼底，不再多言。
他拨转马头，对赵云和邓艾淡淡道：
“冥顽不灵，其族该绝。明日拂晓，先登破城者，赏千金，授爵三级。”
翌日，拂晓。
薄雾尚未散尽，宛城之外，森严的军阵已然列毕。
攻城槌、云梯、床弩列装完毕，肃杀之气凝结，压得城头守军喘不过气。
刘榭依旧立于中军，先令弓弩手将数千份帛书射入城中。
帛书上以最简洁的文字重申了昨日的旨意：“只诛邓氏首恶，助逆者同罪，弃暗投明者有功，不涉黎庶。”
这最后一波心理攻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头之上，肉眼可见的骚动扩大了。
一些被征召的丁壮开始与督战的邓氏私兵发生推搡，争吵声隐约可闻。
邓朗气急败坏，亲自带亲卫弹压，斩杀了两名动摇军心的士卒，并未能见效，骚乱进一步扩大。
“时机到了。”刘榭目光锐利，捕捉到了城头守军士气濒临崩溃的瞬间，“擂鼓！攻城！”
战鼓雷动，声震四野！
“杀！杀！杀！”
蓄势待发的北军如同决堤洪流，向着宛城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箭矢如雨，压制城头。
巨大的攻城槌在力士的推动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厚重的城门。
城南一段城墙，守军主要由被征丁壮组成，抵抗意志最为薄弱。
云梯牢牢架住，北军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一名军侯率先登城，刀光闪处，连斩三名邓氏私兵，怒吼道：
“陛下有令！只诛邓氏！降者免死！”
这一声呼喊，成了瓦解这段防线斗志的最后一击。
“我们降了！”
“不打了！邓氏逆贼，休想让我们陪葬！”
哗变瞬间发生！
丁壮们丢弃兵器抱头蹲下，甚至调转矛头，攻向试图阻止他们投降的邓氏私兵。
这段城墙，瞬间陷入了内乱。
“快！从此处登城，扩大突破口。”赵云眼光毒辣，立刻调集精锐猛攻此处。
城南的失守，动摇了整个城防体系。
也就在此时，紧闭的宛城东门，在内部一阵激烈的喊杀声后，竟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只见邓昶带着数十名族人及部分反水的私兵，浑身浴血，朝着城外大喊：“迎王师，诛逆贼邓朗！”
“邓艾！”刘榭喝道。
“臣在！”邓艾早已按捺不住。
“率你本部兵马，从东门入，清剿顽抗之敌，直取邓氏宗祠与府库。凡持械抵抗者，杀无赦，降者，缚之待审。”
“领旨！”邓艾红着眼睛，率部如猛虎般扑向洞开的东门。
城门既破，内乱又起，宛城的陷落已成定局。
汉军主力从多个方向涌入城中，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充斥了这座大城。
邓艾一马当先，对负隅顽抗的邓氏私兵毫不留情，他肩伤迸裂，鲜血染红战袍，却依旧厮杀在前。
北军的其他部分则是迅速控制街道、府库要地。
邓朗见大势已去，试图带着少数死忠从北门突围，却被早已埋伏好的赵云部堵个正着，一照面就被赵云一枪刺穿大腿，生擒活捉。
当刘榭在亲卫簇拥下，策马缓缓踏入宛城时，城内的战火已基本平息。
街道上，汉军正在肃清残敌，收缴兵器，安抚百姓。
宗祠前，跪满了被俘的邓氏核心成员，包括重伤被擒的邓朗，以及面如死灰的邓昶等人。
邓艾浑身浴血，持刀立在阶下，胸膛剧烈起伏。
刘榭下马，一步步走上宗祠的台阶，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身影，最终落在宗祠内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上。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与十五年前的宛城，与圜丘上的那一刻对视。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将士和被聚集过来的宛城军民，声音清晰地宣告：
“南阳邓氏，世受汉恩，然不思报效，先有出卖君父之旧恶，今有勾结外敌、弑君谋逆之新罪！屡教不改，罪证确凿，人神共愤！”
“朕，依汉律，判邓氏逆宗，主犯邓朗、邓范等，处以大辟，从犯依律严惩，家产悉数抄没，充入国库，抚恤将士！”
“邓朗、邓范一系庇护逆孽，玷污先祖，拆毁家庙，不许祭祀。云台首功邓禹，其功不容湮没。着无罪之邓氏族人，另立邓禹祠堂，四时祭祀，由邓艾奉其香火。”
邓朗发出绝望的哀嚎，邓昶等人瘫软在地。
刘榭不再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废墟，看向惊魂未定的宛城百姓，语气稍缓：
“逆首已诛，胁从伏法。尔等百姓，皆朕子民，各安其业，勿再惊慌。朝廷，将派新任太守，整顿吏治，推行新政。”
许多百姓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纷纷跪地，口呼万岁。
刘榭最后看向浑身是血、神情复杂的邓艾，以及肃立一旁的邓芝。
“邓艾、邓芝。”
“臣在！”两人同时出列。
“邓氏之罪，与尔等无干。尔等忠心为国，朕心甚慰。宛城新定，百废待兴，此地，便交由你二人，协同新任太守，妥善善后，安抚地方。”
“臣等，必竭尽全力，不负圣恩！”邓艾与邓芝重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