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潮觉得自己十有八九就是真正的轩辕黄帝,但穿越之事他怎么可能向应天和盘托出?
他不敢赌那剩下的一两成可能,万一赌输了,等待他的下场就是身死道消。
即便应天什么也看不出来,此事也难免在她心中种下猜忌的种子。
于是,他将真正的心事掩藏,另起话头:“苏幽漓的父亲就是冥帝吧?怎么听她说,冥帝好像是个渣男啊?”
墙后传来应天带着几分嘲弄的回应:“你倒有脸说别人是渣男?一万年前的你放在如今,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负心之徒。”
陆听潮:“……”
“所以是时代的原因?一万年前也不提倡始乱终弃吧?”
他默默略过了轩辕黄帝曾对应天始乱终弃这一节。
应天语气悠悠:“我没兴趣理会这些儿女情长的琐事,你也别把我当作无所不知。不过,你就这么信了一个女人的一面之词?”
敢情这里也有小作文啊……
陆听潮接口道:“我这不是半信半疑,才来找你打听的嘛。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应天语气平淡:“冥帝之女的诞生,我也不是没有关注。有些事苏雨岚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上天有眼,苏幽漓并非意外落入冥河,她是被苏雨岚装作意外丢弃的。”
陆听潮心头一震:“!!!”
如果恨一个男人到了极致,不想生下他的孩子,倒也情有可原。可孩子既然已经出生,还能狠心将她丢弃,甚至取她性命……只能说,苏雨岚也是个狠人。
而冥帝的形象,在陆听潮心中也变得微妙起来。
对妻子隐瞒真实身份,离婚后却暗中保护着女儿,这设定怎么那么像古早网文男主?
“还有一件事,和我的最初权柄有关。”
“哦?”
“今早我醒来时,听到一阵祷告声……”陆听潮将祷告的经过完整说了一遍。
应天解释道:“足够强大的神灵,便能听到足够强烈的祈祷。而你,虽然信仰权柄已归我所有,但它终究是从祈愿权柄中延伸出来的,你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即便你现在神格尚弱,依然能接收到强烈的祈愿。”
陆听潮追问道:“强烈的祈祷,是指祈祷者本身实力强大吗?”
“不尽然。”应天说,“规模庞大的祈祷,强者的祈祷,或是极为虔诚的祈祷,都属于强烈的范畴。等到每年国祭之时,你就会收到来自四海八荒的祈祷了。”
“至于你今早听到的,从祷词来看,应该是你的虔信徒在做日常祷告,如果觉得烦,也可以主动屏蔽。”
陆听潮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屏蔽就不必了,我还挺喜欢这种被人信仰的感觉。”
他话音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
应天正慵懒地享受着侍奉,随口应道:“又有什么事?”
陆听潮语带戏谑:“雪妃应该没资格知道我的最初权柄吧?也就是说,墙后面的,果然是你啊,应天。”
应天蓦地睁大美眸:“!!!”
陆听潮顿时放声大笑,连动作都带上了几分得意。
雪妃第一次出现,是在应天说完最初权柄的话题之后,说明她有意在雪妃面前遮掩这个秘密。
更何况,最初权柄事关重大,陆听潮相信应天不会不设防,如果雪妃真的在场,她就该清场回避来。
当然,以应天之能,即便现在是雪妃,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听不见任何内容。只可惜,她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无声地承认了答案……
陆听潮小人得志般地笑道:“怎么了,女帝陛下?我猜得对不对呀?”
应天沉默不语。
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已苍白,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
终究是沉溺于这温柔乡太久,连警觉都松懈了啊……
……
应天静音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他猜出墙后之人究竟是谁。
既然此刻真相大白,伪装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
这,便是属于胜利者的奖赏……
陆听潮是清晨踏入祖庙的,待到出来时,窗外已是星斗满天。
他只觉得脚下发软,走起路来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不管是谁都当作是应天,与明确知晓就是她本人,终究是云泥之别的两种体验。
陆听潮格外投入,甚至称得上是放肆。
好在,因为青龙显圣一事,他擅离朝政之事,反而被朝野上下理解为世子正潜心祷告,感念上苍恩泽。
寝殿内,烛光暖融。
白朔雪仅着一袭轻纱寝衣,曼妙曲线若隐若现。
她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指捻起一颗冰镇过的葡萄,轻轻递到陆听潮唇边。
“本来按日程,您今日该接见那位赵国二王子的。不过也好,干脆再晾他们一日。”
陆听潮就着她的手含住葡萄,随口问道:“怎么,是来者不善,所以要给个下马威?”
“并非如此,是要让他们觉得,你根本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
白发少女轻笑摇头,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道:“世子殿下,我跟您说,他们其实是……您要表现得高高在上一点……”
……
次日,右相府。
林子期面带歉意,对眼前身着常服的英挺青年拱手道:“二殿下,实在抱歉,世子殿下昨日于祖庙祷告,感怀天泽,心神沉浸,未能及时出关,这才怠慢了你,还望海涵。世子说,今日若殿下得空,可于宫中一叙。”
赵承煜一身锦袍,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拱手道:
“老师言重了,孟章神君临凡乃是重事,承煜岂敢介意?只望能早日拜见世子,以商大事。”
他语气诚恳,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然而,事关国运的紧急要务被人如此轻慢,即便理智上理解,情感上终究难以真正做到心无芥蒂。
他背上那柄样式古朴的重剑,此刻也传来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冰冷嗤笑:“哼,到底是哪个小崽子,排场倒是摆得十足。”
随后,在林子期的引领下,赵承煜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秘密前往王宫。
马车一路行驶,最终在森严的宫殿深处停下。在内侍的引导下,他穿过寂静的回廊,步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布置雅致,熏香袅袅。
片刻后,侧门轻启,一道身影缓步走入。
赵承煜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袭玄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极为英俊。
陆听潮行至主位安然落座,目光平静地投向赵承煜:“让二殿下久等了,二殿下不远千里而来,想必有要事,但说无妨。”
赵承煜神色一正,却并未直接说明来意,而是话锋一转:“在谈及正事之前,有一位前辈,希望能与世子殿下结识。”
他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在心中向背后的重剑传音:“老祖?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这人到底是谁?”
短暂的沉寂后,那重剑终于有了反应。
然而,传来的声音却再无之前的倨傲,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仿佛在消化某种极致的震惊。
“老祖?你叫我老祖……小子,我告诉你,前面那位……我得叫他老祖!”
赵承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啊?”
……
赵承煜有些呆滞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那柄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重剑,此刻正微微震颤着,与那位俊美无双的世子进行着他无法听闻的交流。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老祖自称是轩辕黄帝的孙子,辈分已然高得离谱。那能让老祖都毕恭毕敬,称之为老祖的存在,又该是何方大能?
妈诶!
不敢想,不敢想!
他绝对无法想象,那柄在他心中威严深重的魔剑,此刻正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在陆听潮的识海中絮絮叨叨:
“爷爷,爷爷,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赵国现在外强中干,虚得很!只等您一声令下,孙儿我必身先士卒,为您夺得此国!”
剑魔老祖毫不犹豫地将赵国的底细卖了个干干净净。
讨论大国国力,永远算的是真仙级战力,而赵国共有三人。
能调用九鼎之力的赵王自然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便是剑皇城城主剑不凡,与他的道侣,飘渺城城主红尘道人。
这三者中,真正的核心支柱,无疑是天下第一剑修的剑不凡。
他是当之无愧的山巅级老祖,一人足以独战五位真仙,甚至力敌十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有他坐镇的赵国,绝对是燕赵夏三国中毋庸置疑的最强者,若他有意统一,赵国拔得头筹的可能性不小。
但剑不凡最终选择了割据一方。
如今这位擎天巨柱,已在不久前那场惨烈的伐天之战中重伤陨落,连剑皇城的传承试炼都已结束,可以说是死得透透的。
擎天巨柱骤然倒塌,本就年老体衰的赵王惊闻噩耗,吓得直接病倒,连夺权的心思都没了。
而作为仅存真仙的红尘道人,同样在伐天之战中身受重创。
此刻的赵国,堪称立国以来最虚弱的时刻。
按照赵承煜最初的设想,是希望能促成夏国与赵国的和谈,让赵国回归。
不过这和谈的对象并非赵国王室,因为赵王在很早的时候就被剑不凡架空,王室更多只是象征。
当初赵国建国,法理上的最高统治者本就是剑皇城与缥缈城的城主,赵国王室不过是为他们代管凡俗事务的管家。这在修行界是常见操作,毕竟仙道巨擘才是一个国度屹立的根基。
而按照剑魔老祖此刻的意思,既然夏国现在的统治者是轩辕黄帝复生,那和谈是给对方面子,若是不识抬举,以爷爷通天彻地之能,直接碾过去便是。
陆听潮哪里有什么碾过去的底气,但他面上不动声色,轻轻一笑,传音问道:“明王是吧?”
剑魔老祖立刻惶恐回应,剑身都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爷爷!您这么叫真是折煞孙儿了!叫我小明,叫小明就好!”
这把魔剑的底细,陆听潮早已从白朔雪那里得知,还真算是他的孙子,
轩辕黄帝当年的三千佳丽中也有龙族妃子,所出的龙子与一只龟妖结合,诞下了这只龙龟。龙龟诞生时,离轩辕黄帝陨落已不远,因此他对这位传说中的祖父并无记忆。
这只龙龟后来成了中洲圣地人皇殿的一员大将,然而八千年前,不朽者之王掀起席卷始源界的叛乱,人皇殿参与其中,战败后被天庭除名。
龙龟在夏国历代皇室的供奉下,一直讳莫如深地暗示,自己化为魔剑是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所致。
可实际上,这老王八当年是临阵脱逃,被暴怒的不朽者之王当场祭了旗,炼成了这柄魔剑,以儆效尤。
战后,原本的夏国因众多强者参与叛乱而分崩离析。天庭虽助其重建,却有意限制其发展,避免其集齐九鼎,这也是天庭削弱凡间力量的一环。
龙龟所化魔剑几乎被遗忘,直到某一代夏皇因血脉中的微弱感应,误将其认作自家老祖,迎回太庙供奉。
从此,这剑魔老祖便仗着辈分和模糊的过去,在夏国皇室面前可劲儿吹嘘,张口闭口就是天庭禁忌,不可言说之大恐怖,把历代皇帝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对其敬畏有加。
不过,即便他有水分,终究曾短暂成为不朽者之王的佩剑。
对于那等永恒大能而言,但凡产生过联系,便可为其所用,更何况龙龟是被她亲手斩杀炼化。因此,白朔雪曾特意提醒,最好不要让剑魔知晓陆听潮如今的真实底细。
此刻,陆听潮自然也不会提及自己失忆一事,反正这孙子本来就跟他不熟,倒也不怕暴露。
他语气依旧平淡,随口问道:“小明啊,那你跟爷爷说说,当年你究竟是为何怯战而逃的?”
“嗡——!”
魔剑剑体猛地一震,如果不是因为它早已被炼成了魔剑,此刻的剑魔老祖,怕是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小心翼翼地传音回道:“唉,爷爷,您有所不知,当年孙儿已经有了家室。公主殿下在密谋起事时曾当众说过,若有谁想退出,她绝不追究。我想到家中即将临产的妻子,心中不忍,便……便主动提出了退出。”
公主!?
陆听潮心中一震,这所谓的公主,指的难道是不朽者之王?
等等……应天曾提及,不朽者当年是打着他的旗号,假冒他的继承者,这公主的身份,恐怕便是由此而来。
他虚惊一场,按下心中波澜,继续不动声色地追问:“既然如此,你依言退出,又为何会被定为临阵脱逃之罪?”
剑魔老祖的神念传来一阵委屈的波动:“可……可孙儿刚说完要退出,公主殿下就盯着我说:‘你真退啊?’然后就把我宰了……”
陆听潮:“……”
此刻剑魔老祖显然并不知晓陆听潮与公主并非同一阵营,言语间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当初是孙儿不懂政治,后来在夏国皇室待久了,见识多了,才慢慢想明白……公主殿下当初的承诺未必是假的,但像我这等身份的大将,是绝不可能被允许退出的,否则军心动摇,人心惶惶,大事必败。”
陆听潮一眼看穿这老滑头是不敢在自己面前直言姬雨晴的不是,便轻笑一声:
“你们当年,从始至终都被骗了,应天本就是我的正统继承人,你们效忠的才是假冒的。”
“什么!?”魔剑剑身猛地一颤:“公主殿下……她是假传圣旨?”
陆听潮笑道:“到现在,还叫她公主殿下?”
剑魔老祖震惊道:“爷爷,您和公主殿下的关系,如今已经僵到这般地步了吗?连她公主的名号都要剥夺?”
陆听潮: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