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朔雪心中清楚,未经人事的师尊若是真要与已为人妇的她轮换,就算身段再相似,也肯定能分辨出来。
即便是她自己,也绝不会同意师尊最重要的一场就这么草率交代。
在与师尊相伴的上千年岁月里,白朔雪不知多少次感受到,性情淡漠的师尊心中,对轩辕那份深沉的爱意与遗憾。
期盼两人复合,一直是她的夙愿。
可以说,白朔雪就是他们最忠实的头号cp粉。
因此,陆听潮并不知道,根本没有所谓的轮换,出现的,只会是她。
但师尊也没有说谎耍他的意思,她是想要上白朔雪的号提前体验一番。
师尊虽然未经人事,却也不是完全冰清玉洁。她需要为陆听潮安排一个可供神降的枕边人,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创世神座的要求。
与创世神魂的联系,不仅是成就永恒的必要条件,即便在登临永恒之后,依然具有相当的价值。
上古神战落幕时,师尊并无斩杀创世神魂的战绩,在这方面是有所欠缺的。
是后来弑杀天帝,才补上了弑天诅咒这一环。
当然,白朔雪觉得,轩辕黄帝当初应该不至于仅仅为了这个原因就谋划了那次反叛。毕竟,倘若这一万年来他们夜夜笙歌的话,效果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师尊也说过,这种联系自然是多多益善,弑天诅咒要有,夜夜笙歌也不能少,这样才称得上健全。
自从白朔雪迈出那一步起,师尊就一直通过神降术与她共享感知,陆听潮的滋味,她其实早已略微体验过了。
方才师尊提出那个惊世骇俗的邀请后,白朔雪就传音问她,是不是并感的效果不够好,才需要真刀真枪地上阵。
而师尊的答复是:“感悟上的效果很好,体验上的效果不好。”
说白了,她馋了,想亲自尝一尝了。
常言道龙性本淫,白朔雪一直以为,师尊始终保持冰清玉洁,这锅一定是在轩辕这个龙族血脉始祖身上。
如今看来,师尊这个龙族始祖,也撇不开关系啊……
正当白朔雪在心底对着自家师尊腹诽不已时,两人却在祖庙外的回廊转角,撞见了仿佛已等候多时的苏幽漓。
她一袭素衣,身姿清雅,在朦胧夜色中如一枝悄然绽放的幽兰。
陆听潮脚步微顿,开口问道:“幽漓,这么晚了,有事?”
苏幽漓却未直接回答,目光转向一旁的白朔雪:“师尊,我有些要紧事,想与世子单独一谈,您能否暂且避让一下?”
白朔雪闻言,湛蓝的美眸微微眯起,在苏幽漓和陆听潮之间扫了个来回。
让我给你和我夫君创造独处机会?小狐狸精,你很勇哦?
不过她料想也不会是那种事,便微微颔首,裙摆摇曳,转身离去。
待白朔雪离开,苏幽漓却并未在原地说话,而是轻轻拉住陆听潮的衣袖,将他重新引回祖庙之中。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陆听潮颇为意外的举动。
苏幽漓倏然单膝跪地,垂首敛目,那姿态庄重得……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求婚。
“尽管有些迟了,但幽漓觉得,有些礼数还是正式一些为好。”
苏幽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恭敬地望向陆听潮,同时将一只纤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前,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礼节。
“黄帝陛下,守陵人后裔苏幽漓,于此,向您献上我以及我家族世代传承的忠诚。”
陆听潮先是一怔,随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正式逗乐了:“很好,既然如此,我便封你为御前侍卫,专职贴身护卫我的安全,如何?”
苏幽漓自然明白,如果真遇到危险,自己恐怕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对象,但在此刻这庄重的氛围下,她依旧神色肃然,恭敬领命:
“谢陛下恩典,幽漓必定谨记职责,哪怕豁出性命,也定护陛下周全。”
陆听潮笑着伸手将她扶起,“行了行了,你也知道这就是走个形式,意思意思罢了,怎么可能真指望你来保护我。”
苏幽漓顺势站起身,闻言轻轻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娇嗔:“陛下说的是,谁让我修为低微,只能给您当个累赘呢。不过……视陛下如何使用,幽漓对陛下,也未必全然没有用处。”
陆听潮眉梢一挑:“哦?”
总不能是用来双修吧……
似乎看穿了他一瞬间的旖旎思绪,苏幽漓脸颊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红晕,随即迅速正色道:
“陛下,若您只是夏国世子陆听潮,有关于我的身世秘密,我或许会永远埋藏心底。但您既是我家族世代效忠的轩辕陛下,幽漓自然不敢再有半分隐瞒。”
“黄帝陛下,我其实是……当今南冥皇帝坤泽的私生女。”
陆听潮:“???”
……
借着祖庙内长明灯幽微的光线,苏幽漓缓缓道出了那段尘封的秘辛。
南冥皇帝,国号坤泽,乃是南冥的开国君主。然而他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开国,而是谋朝篡位。
坤泽帝的过往经历几乎是一团迷雾,他第一次出现在世人视野,是齐国与夏国的战场中,像一个误入的山野之人。
当时夏国军队不明就里攻击了他,结果却反被他一人之力尽数歼灭。
齐国皇帝见此情景,顿时见猎心喜,试图招揽,发现这是一个失忆的修仙者,体魄强横到即便不通术法,仅凭肉身也能在万军丛中横行无忌。
齐国皇帝本身就是仙登,估摸着这大抵也是个失忆的同道,为了招揽这罕见的人才,便收其为义子,却没想到此举是引狼入室。
接下来的故事便显得有些俗套了,坤泽帝凭借其无可匹敌的武力战无不胜,在齐国的地位一路水涨船高,权倾朝野,最终弑帝篡位。
然而,苏幽漓此刻讲述的版本,就很野史了。
在她口中,坤泽帝与齐国皇帝的彻底反目,根源竟在于一个女人。
苏幽漓的母亲,听雨山庄庄主苏雨岚,当时是齐国的王妃,以其绝色容貌闻名。彼时已官至齐国大将军的坤泽帝,在一次进入后宫时,偶然窥见了苏雨岚的仙姿玉色,一时惊为天人,竟然直接向齐国皇帝开口讨要。
那时的坤泽帝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为了笼络这位强大的仙登,赏赐美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问题是这是皇帝自己的正妃。
齐国皇帝当场勃然大怒,与坤泽帝爆发了激烈冲突,将其严词斥退。
谁曾想,坤泽帝就此怀恨在心,不久后便悍然刺杀了齐国皇帝,强行霸占了苏雨岚。
陆听潮听得一时无言,什么董卓和吕布啊。
然而事情还没完,坤泽帝对苏雨岚玩腻之后,即便那时她已经身怀六甲,他依旧冷酷地始乱终弃。
万幸的是,南冥国都临近冥河,苏雨岚在心腹护送下逃往冥河。
纵是真仙大能,也难抗冥河禁法之威。
苏雨岚顺着滔滔河水一路漂泊,最终逃入了夏国境内。
而苏幽漓,便是在那漂泊不定的冥河小舟上,降临于人世。
苏幽漓讲述完那段沉重的过往,她微微抬眸:“陛下,我的身份,或者说我身上流淌的这份血脉……不知能否对您的大业有所助益?”
陆听潮闻言,伸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傻丫头,你莫非以为我手里还有什么凭借血脉就能隔空下咒的上古秘法不成?时隔万年的死而复生,岂能没有代价?我过去的记忆几乎遗失殆尽,如今只怕连个真仙都未必打得过。”
苏幽漓眨了眨眼,心中却想起陆听潮在青云县一战中的惊人表现。
那样的实力,即便面对真仙,也未必会落下风吧?
她并没有听出陆听潮的弦外之音,当年那位失忆的坤泽帝,恐怕也和他一样,是死而复生的古神。
她知道得比常人多一些,而陆听潮知晓的,又恰好比她更多一点。早在游戏时期,陆听潮就清楚南冥是冥帝的势力范围,应天更是直接告知他,坤泽帝就是冥帝本人!
陆听潮看向苏幽漓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我就说冥帝怎么会这么好心护佑你,搞了半天,你不是什么神秘意义上的冥帝之女,就是字面意思上他亲生的女儿啊!
……
次日清晨,陆听潮在一阵悠远而虔诚的祷告声中缓缓醒来,那声音庄严肃穆,在他神魂深处回荡:
“巍巍轩辕,承天立极。
造舟车,播百谷,泽被苍黎。
定音律,创医理,德润八荒。
铸鼎分州,社稷永昌。
德配天地,道贯古今。
信女谢绛玖,虔心叩首。
愿圣德广被,福泽绵长。”
陆听潮醒来后,并未立即起身,而是闭目凝神,默默感受着心中某种莫名的体悟。
随后,他的神魂自然而然地脱离了肉身,轻飘飘地悬浮于空中。
神魂状态的陆听潮低头看去,只见那具由应天亲手为他捏就的肉身依然如植物人般躺在原处,胸膛微微起伏。
而他自己神魂的下半身,则是一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蛇尾。
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一时无言。
枕边,身上只松松拢着锦被的白朔雪,早在陆听潮神魂出窍的瞬间便已警觉醒来。
以她的感知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此刻却故意佯装不知,慵懒地睁开美眸,做出震惊状:“啊!殿下,你怎么……怎么死了?!”
随即她又仿佛恍然大悟,掩唇轻笑,“哦,对了,妾身忘了,您是先天神灵来着,这神魂才是您的本体呢。”
是啊,先天神灵,神魂才是本体。
陆听潮心情复杂难言。
随着心念微动,他那原本虚无缥缈的神魂瞬间凝实,化作一具拥有实质的躯体。
房间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陆听潮,只不过正如应天当初所说,由他自行化形而成的身体,终究保留了人首蛇身的特征。
他随即解除了这具自行化出的肉身,重新回归神魂状态,悄无声息地没入原先那具躯壳之中。
如同植物人般的身体瞬间焕发生机,陆听潮睁开双眼,正对上枕边白发少女好奇的目光。
她依旧慵懒地拢着锦被,雪白的香肩若隐若现,嗓音柔软:“殿下,您这是……终于找回先天神灵的基本功了?”
先天神灵即是大道活化,神魂才是其根本,肉身不过是为了与凡俗交互而凝聚之壳。
这些应天曾随口提及的古神启蒙知识,直到此刻,陆听潮才真正有了切身的体会。
昨日凝聚祈愿权柄时,他尚未真切体会到身为古神的实感。
不知是积累了一夜的愿力,还是今早那一道将他唤醒的虔诚祈祷,让他在量变引发质变后,真正意识到自己已是祈愿之神。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质就是祈愿大道!
以往从没有在意过的那些信息,此刻纷纷涌上心头:轩辕黄帝是创世神魂囚牛的其中一个身份,先天神灵是大道所化,囚牛的最初权柄是祈愿,而其本质,就是祈愿大道本身。
那么……他,就是轩辕黄帝?
越来越多的疑点浮现在脑海,先天神灵的本体就是神魂姿态,应天当初将他的意识从肉身中摘出时,他便是神魂姿态,并且神魂外貌正是囚牛标志性的人首蛇身与一对峥嵘牛角。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游戏角色的身上,魂穿了囚牛,可囚牛,本身就是一个魂啊!
若我真是轩辕黄帝,那陆听潮又是谁?
……
瑶池仙境,云气氤氲。
陆听潮一边做着舒展筋骨的晨练动作,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今天是谁?”
墙后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慵懒的戏谑:“你若是想光凭声音就分辨出来,未免太小看大神的能耐了。”
应天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
为了不让陆听潮猜出端倪,除了昨日明牌的那一次,她与白朔雪自然是不会给出相应的声音的。至于趁机搭话,试图找出破绽……
此刻传来的话音清泠平稳,听不出半分波动。
陆听潮不死心,又试着搭了几句话。
但这注定是徒劳。
对应天与白朔雪这等层次的神灵而言,无论任何时刻,只要有心想要维持声线平稳,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倒不如说,如果不是她们主动自降体魄迎合的话,以两边绝对的实力差距,都根本没有什么实感。
墙后的声音再次传来,应天轻声道:“怎么一大清早就来了?是太着急了……还是心中有事,想同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