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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的纽约深秋,寒意已经开始刺骨。

李昂·陈开着他那辆中规中矩的黑色福特“银河”,行驶在通往长岛北岸的私人公路上。沥青路面平整得像一块黑色的丝绸,两侧是修剪得比联邦探员发型还整齐的百年老树。

空气里没有布鲁克林那股子工业废气、尿骚和腐烂垃圾混合的“穷人味”,这里只有金钱、权力和新割草坪散发出的“上等人”气息。

李昂握着方向盘,扫了一眼这辆破车的内饰。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兜里好歹也有几十万美金了,换台凯迪拉克或者林肯还不是轻轻松松。

至于一个公务人员开这个会不会太招摇?他毫不在乎。

这辆在IRS刑事调查部停车场里随处可见的公务车,一旦驶入这片区域,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倒不是说福特“银河”是工业垃圾,而是因为这里是“黄金海岸”。它就像一个穿着脏工装的码头工人,误入了白金汉宫的皇家舞会,连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都带着一丝自卑。

这里是纽约真正的权力中心。那些在曼哈顿摩天大楼里呼风唤雨的银行家、议员和家族教父们,在这里筑起了他们的巢穴。

李昂此行的目的地,是其中最奢华的一座——IRS-CI纽约分局局长,韦斯利·汤普森的私人庄园。

一周前,李昂亲手策划并执行了一场“复合型审计”,成功将FBI纽约分局副主管劳伦斯·哈里森——那条吉诺维斯家族养在体制内的老狗——送进了监狱。

今晚,是他的“庆功宴”。

李昂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

庆功宴?他心里冷笑。这更像是屠夫在宰掉一头猪后,扔给猎犬的一块带血的骨头。

而他,李昂·陈,就是汤普森局长手里那条最疯、最利索,也最见不得光的猎犬。

汽车缓缓停在了一座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都铎风格豪宅前。黑色的锻铁大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里面灯火辉煌的庭院。

这座庄园的奢华程度,让IRS那栋破败、发霉、连电梯都咯吱作响的办公大楼显得像个第三世界的贫民窟。

法律?在IRS的办公室里,法律是那本沾满了咖啡渍和官僚主义屁话的《联邦税法典》。

那是资本用来对付另一个资本的工具。

而在这里,在这座庄园里,汤普森雪茄盒的盖子,就是法律。

“陈先生,晚上好。局长在露台等您。”一个穿着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说道。他的口音是纯正的伦敦腔,仿佛在侍奉着一位公爵。

一想到这,李昂的杀意就在他的西装下翻腾,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德州小子特有的、近乎憨厚的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启动了【税务天眼】。

视野瞬间被冰冷的数据流覆盖。

他甚至懒得去看那个老管家。他直接“扫描”了这栋豪宅本身。

【目标:长岛北岸私人庄园(韦斯利·汤普森名下)】

【登记价值:$120,000 (1955年购入)】

【实际估值(含内部装潢及未登记扩建):$950,000】

【资金来源:严重不符。其中至少$600,000来自“三叶草投资”(巴拿马空壳公司)及其他未申报非法渠道。】

李昂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九十五万美金。光是这座房子本身,就足够让汤普森在联邦监狱里把牢底坐穿。

但谁让他是IRS纽约分局的局长呢?

“这边请,陈先生。”

李昂跟着管家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大理石门厅。空气里飘着昂贵的古巴雪茄和法国香水的味道。露台上,这场“庆功宴”已经开始了。但这根本不是一场狂欢,而是一场低调的“战争议会”。

没有喧闹的音乐,只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聚在一起,端着威士忌,压低声音交谈。这些人都是纽约的真正主人。李昂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

【目标:参议员查尔斯·奥尔布赖特】【职业:纽约州参议员】【非法年收入:约$400,000】【应缴税额(含罚金):$1,850,000】【关键线索:严重依赖卢凯塞家族提供的非法政治献金;通过其控制的“城市发展基金”洗钱……】

【目标:马库斯·范德比尔特三世】【职业:范德比尔T信托银行执行董事】【非法年收入:约$900,000】【应缴税额(含罚金):$3,120,000】【关键线索:利用银行职务之便,为甘比诺家族提供大规模离岸洗钱服务;涉嫌内部交易……】

【目标:韦斯利·汤普森】【应缴税额(含罚金):$410,000】

好家伙,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汤普森的应缴税额就从186,000涨到了现在这个数字。

李昂估计,是因为干掉了哈里森,这个老杂种又从“委员会”那里拿到了一笔新的、巨额的“封口费”和“奖金”。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哪里是庆功宴。这他妈的分明是一张移动的、价值数百万美金的“欠税名单”。是他的“自助餐”。

“李昂!我的孩子!”汤普森终于看到了他。这个杀害了他父亲的老杂种,此刻正满面红光,热情地张开双臂,父亲一样走了过来。

他给了李昂一个用力的拥抱,那昂贵的羊绒西装摩擦着李昂的脸颊,但李昂只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混杂着谎言和威士忌的恶臭。

“来,我给你介绍!”汤普森亲热地揽住李昂的肩膀,把他带向那群“大人物”。

“参议员,马库斯,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我们IRS的未来之星,李昂·陈!”汤普森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仿佛李昂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这个年轻人,”汤普森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以一己之力,挖出了FBI内部那颗最大的毒瘤!劳伦斯·哈里森!是他,捍卫了我们联邦执法的尊严!”

参议员奥尔布赖特和银行家范德比尔特同时举起了酒杯。

“年轻有为。”参议员皮笑肉不笑。

“后生可畏。”银行家推了推金丝眼镜,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拍卖的商品。

他们都在用审视的、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李昂。这只汤普森新养的“疯狗”,看起来倒是很听话。

“谢谢长官,谢谢先生们。”李昂立刻切换回了他那副招牌式的、德州牛仔的憨厚笑容,甚至还紧张地挠了挠头,“我只是……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工作。”

“哈哈哈哈!”汤普森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好一个‘该做的工作’!李昂,你这份谦逊,真有你父亲的风范!”

又来了。

李昂的心脏猛地一缩,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真诚”了。

“来,孩子,跟我来书房。”汤普森拍了拍李昂的后背,“我们有些‘家事’要谈。”

汤普森的书房,才是这座庄园真正的“心脏”。

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这里的空气里没有雪茄味,只有一股陈旧皮革和旧纸张的味道。墙上没有挂什么狗屁油画,而是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里面全是法律典籍和历史文献。

这里是汤普森伪装自己“学者”身份的圣殿。

“坐,李昂。”汤普森指了指壁炉前的真皮沙发,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昂贵的白兰地。

“长官,我不……”

“喝吧。”汤普森把酒杯塞进他手里,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这是为你父亲准备的。他以前最喜欢这个牌子。”

李昂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沉默地将酒杯凑到唇边。

他当然不敢真的喝下去。

在那昂贵的白兰地触碰到他嘴唇的前一刹那,李昂就已启动系统,将这杯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了储物空间。

开玩笑。

杀父仇人递过来的酒,谁敢保证里面没加点猛料?这老狗的慈爱表演,比剧毒的氰化物还让他恶心。

“李昂。”汤普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靠在沙发上,看着李昂,“二十年前,我和你父亲陈卫……呵,我们也常常像这样,喝着同样的酒。”

他没有说“坐在这里”。

二十年前,他们只是两个在布鲁克林街头挣扎、分不清黑白界限的底层探员,也许是在某家破烂的爱尔兰酒吧,也许是在某次行动后冰冷的车里。但这并不妨碍汤普森此刻将那段记忆“移植”到这座奢华的书房中,用来彰显他与李昂父亲的“深厚情谊”。

“他是个好人,李昂。一个真正的英雄。固执,理想主义,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汤普森的声音里充满了“缅怀”。“他总说,我们IRS的徽章,是用来铲除罪恶的,不是用来交易的。呵……真是个天真的傻瓜,不是吗?”

李昂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已经开始发白。

“长官……我父亲他……”

“他很伟大。”汤普森打断了他,“但他不该去碰那些他不该碰的东西。他挡了太多人的路。”

汤普森呷了一口白兰地,那双老狐狸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你很像他,李昂。一样的锋利,一样的……不知道拐弯。”

他妈的,这老杂种是在“敲打”我?

系统空间里,那把M1911冰冷坚硬,李昂甚至能感觉到枪柄上粗糙的纹路。他有超过一百种方法,能在三秒钟之内,在这间书房里,把眼前这个杀父仇人的脑袋打成一个烂西瓜。

一枪。就一枪,二十年的血海深仇就能了结。多么简单。

但李昂忍住了。

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暴虐冲动,被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意志力,硬生生压了回去。

这老杂种会死,但不是现在。

现在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也太“浪费”。

李昂冷冷地注视着汤普森头顶上那高达四十万美金的【应缴税额】。

这是一头肥猪。一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圈进屠宰场的、脑满肠肥的肥猪。

现在宰了他,不划算。

但如果留着他,利用他“局长”的身份,利用他这张巨大的保护伞,去“审计”更多的目标,去清算更多的家族……这头肥猪能为他带来的利益,远不止这四十万。

一个好的会计师,从来不会在榨干客户最后一分钱之前,就粗暴地撕毁账本。

于是,他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困惑”和“忠诚”。

“长官,我只听您的命令。”

“哈哈,很好。”汤普森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哈里森倒台了,”汤普森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FBI在纽约的势力受到了重创,胡佛那个老混蛋现在正焦头烂额。这是我们的机会,李昂。是IRS扩大战果,把我们的‘审计范围’扩大到每一个角落的最好时机!”

他站起身,从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份崭新的文件。“而你,李昂,你以后就是我手里最锋利的刀。”

他将文件递给李昂。“IRS-CI布鲁克林区,特别探员主管(Special Agent in Charge, SAC)。”

李昂的心脏猛地一跳。

主管!这他妈的……连升三级!从一个外勤菜鸟,直接变成了一个大区的负责人!

“长官……我……我怕我资历不够……”

“资历?”汤普森笑了,“你把哈里森拉下了马,这就是你最大的资历!整个纽约,现在谁不知道你‘税务官’李昂·陈的名字?!”

吃惊?那是真的吃惊!他甚至想过汤普森给自己摆了鸿门宴,但没想到居然是想要拉拢自己。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着杂种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故作激动地翻开文件,然后“愣住”了。“布鲁克林区?”

“没错,布鲁克林。”汤普森重新坐下,十指交叉,那双眼睛变得深邃起来。

“李昂,这可不是一份轻松的差事。事实上,”汤普森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这可能是我能交给你的……最艰难,也是最危险的任务。”

“哦?”李昂立刻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布鲁克林现在水很深,李昂。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说到这个,汤普森本人居然真的认真起来。

“那里现在是议员丹尼尔·奥马利的独立王国。他控制了布鲁克林所有的工会、码头和警察分局。他是我在国会山最大的死对头,处处阻挠我们的预算,公然叫嚣要‘解散IRS’!”

原来是汤普森的有一个政敌,李昂的眉头“皱”了起来。

奥马利?李昂在萨姆昨晚连夜送来的紧急情报里,可看到过这个名字。

是个狠角色。

汤普森站起身,走到李昂身边,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之前的那个主管,沙利文,同样的一个好人,正直的探员。他去年就想启动对奥马利的税务审计……”汤普森叹了口气。“结果,三个月后,他和他的妻子、两个女儿,全家死在了一场‘瓦斯泄漏’里。连尸体都烧焦了。”

李昂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恐惧”。但他冰冷的内心却在飞速运转。

萨姆的资料里也提到了这点。沙利文的死,NYPD的官方报告是“意外”,但墨菲的线人却查到,真正动手的……是科洛博家族的疯狗。而这个丹尼尔·奥马利议员,正是科洛博家族在布鲁克林扶植起来的代理人。

想到这,李昂突然懂了。这老杂种,根本不是在给任务,他是在借刀杀人。

李昂或者奥马利谁死了,他都会很开心。

“长官……这……”

汤普森看着李昂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寒光。

“我知道这很难,孩子。”汤普森的语气充满了鼓励,“但正因为难,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因为你和沙利文一样,和你父亲一样,是IRS真正的利刃!”

“哈里森倒了,但奥马利还在!我们必须趁热打铁,把这些和黑帮勾结的政客一个一个地挖出来!这是你父亲未竟的事业,李昂!”

李昂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猛地站起身。

“长官!”他用一种愤怒和“被激起斗志”的颤抖声音说道,“我……我干!”

“奥马利……科洛博……”他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们是毒瘤!为了……为了我父亲的荣誉!为了IRS的正义!我一定……我一定把他的账本挖出来!”

汤普森看着眼前这个被“复仇”和“荣誉”冲昏了头脑的“德州牛仔”,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多好的借口,多好的一条疯狗。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当然不会告诉李昂,奥马利议员不仅是他的政敌,更是甘比诺家族和卢凯塞家族共同的眼中钉。

他也不会告诉李昂,上一任探员沙利文,那场“瓦斯泄漏”,就是他亲手把地址泄露给科洛博家族的。

哈里森这条狗废了,但李昂这条新狗更疯,更不受控制。

汤普森罕见地有些怕了。他怕这条疯狗哪天会发现真相反过来咬死自己。

所以,他必须把这条狗扔出去。扔进布鲁克林那个最大的、最血腥的斗兽场里。让李昂这条“疯狗”,去和奥马利、科洛博那两条更疯的狗,去互咬!

李昂赢了,奥马利倒台,汤普森除掉政敌,大获全胜。科洛博家族赢了,李昂这个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被清除,汤普森也大获全胜。

至于李昂的死活?他妈的,谁在乎?

“好!好!好!”汤普森用力地拍着李昂的肩膀,“不愧是陈卫的儿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放手去干,孩子!”汤普森的语气充满了豪迈,“布鲁克林分局的人手,你随便挑!预算,我给你加倍!我会在总部全力支持你!”

“谢谢长官!!”李昂感激涕零地敬了一个礼,“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老王八蛋,等着你的自助餐吧。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李昂“激动”地走出了汤普森的庄园。

他坐进那辆冰冷的福特“银河”,脸上的谦卑、激动和“憨厚”,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汤普森。奥马利。科洛博。

这老杂种,以为设了个局,让他去当炮灰,去当那只斗兽场里的疯狗。他根本不知道。李昂舔了舔嘴唇。这哪里是陷阱。这他妈的分明是把整个布鲁克林的“自助餐厅”,连同菜单和钥匙,一起打包送到了他面前。

他启动了汽车。引擎在寒冷的夜色中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李昂拿起了那个加密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戈登。”“萨姆。”“墨菲。”“会议时间。‘维苏威俱乐部’,现在。”“我们……接到了一笔新‘审计’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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