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S纽约分局,十七楼。
现在,这地方的空气都比下面几层紧张。
汤普森那个老杂种效率很高。
在李昂把“L.H.”账本扔给他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他就从内部审计科调来了几个最顶尖、最不近人情的“数字屠夫”,还专门成立了个“L.H.专项审计小组”。
一间巨大的会议室被腾了出来,当成了“战争房间”。墙上贴满了哈里森的关系网和资产图表,看起来像在策划一场政变。
李昂名义上是“刑事调查部(CI)联络官”,负责提供“洗衣店账本”和“街头情报”等“外围证据”。
这群穿着白衬衫的审计员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沾满血污的打手。
但李昂不在乎。
他知道,现在这间屋子里真正的核心,不是他,也不是那几个眼神比手术刀还冷的“数字屠夫”。
而是萨姆·费舍尔。
萨姆现在鸟枪换炮了。
他不再是那个缩在地下档案室、连呼吸都怕被人听见的老鼠。他穿着李昂赞助的新西装,虽然还是有些不合身,戴着那副厚瓶底眼镜,手里捧着一沓文件,紧张得浑身发抖。
但他现在是唯一一个能合法接触到两个部门(CI和IA)核心档案的人。
汤普森给了李昂授权,而李昂把授权转交给了萨姆。
萨姆现在就像一条被李昂解开了链子、闻到了血腥味的猎犬。
他有李哥当靠山,这让他不再害怕。他现在只剩下一种情绪——兴奋。兴许是被压迫得太久,现在,他有一种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大人物”拉下马的、病态的兴奋。
他已经在堆积如山的档案里熬了整整两个通宵,眼睛红得像个刚在赌场里输光了全家的赌鬼。
“砰!”
萨姆撞开了李昂临时办公室,也就是那间会议室的门。
“老板……操……不,长官……”萨姆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我……我找到了!”
他把一沓刚从缩微胶片上打印出来的、还带着热气的影印本拍在桌上。
“这是哈里森的搭档,约翰·里佐……‘殉职’那天的出勤记录和车辆使用报告!”
李昂从一堆报表中抬起头。“说重点。”
“这里!”萨姆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报告上两个不一致的签名,“哈里森的官方证词,还有FBI的内部报告,都说他当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在总部主持一个该死的‘反苏联间谍’会议!这是他的不在场证明!”
“但是!”萨姆的声音变得尖利,“这是我刚从交通部档案库里调出来的……FBI车辆签领表!哈里森在同一天下午两点半,签领了一辆没有标记的别克轿车!而且他妈的直到晚上七点才还回来!”
“最关键的是这个!”萨姆抽出另一张纸,“里程!他签领的车辆使用里程……比正常通勤多了整整八十英里!”
李昂的眼睛眯了起来。
“而且……”萨姆像个献宝一样,拿出另一份文件,那是他通过李昂的关系,从墨菲那边的NYPD档案库里“借”出来的,“我核对了地图!这多出来的里程,刚好……刚好等于从FBI总部,开到布朗克斯那个里佐被杀的码头,再绕一圈开回家的距离!”
“他撒谎了!长官!”萨姆激动地喊道,“那个杂种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
另一边,汤普森也没闲着。
他正拿着李昂给的那本“洗衣店账本”,在华盛顿搅动风云。
他没有直接把账本交给司法部——那太蠢了,只会被那帮官僚压下来。
他自己就是这帮人中的一员,自然知道他们的内部程序是多么的狗屎。
他授意手下,把“L.H.-咨询费-$500/周”这条消息,连同一张模糊的账本照片,“匿名”泄露给了《纽约邮报》(New York Post)的一个专栏记者。
一个专写上流社会黑料和政治八卦的专栏记者。
汤普森是玩政治的老狗,但可惜的是,他也是。
他很清楚,有时候,舆论的刀,比法律的刀还快。
当天下午,FBI纽约分部。
劳伦斯·哈里森的豪华办公室。
他正享受着第二根古巴雪茄,一个马屁精手下刚把今天的《纽约邮报》放在他桌上。
哈里森心不在焉地翻开了报纸。
头版标题不是他。又是肯尼迪那小子在电视上的照片。
他翻到社会版,目光随意地扫过……
突然,他的眼睛凝固了。
在一个小角落里,一行用黑体字标出的标题,像一把冰锥,扎进了他的眼球。
“知情人士:布鲁克林洗衣店血案账本牵出‘L.H.’……FBI高层涉嫌收受黑帮‘咨询费’?”
操!
哈里森手里的雪茄掉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妈的!
他仅仅用了三秒钟就想到了是谁干的。
汤普森!这个老狗!这个IRS的杂种!
他居然敢玩阴的!他居然敢把这种事捅给媒体?!
哈里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愤怒,但还不是恐惧。
只是八卦而已。没有实证。他可以把它压下去。他可以让他的律师团……
“愚蠢!”哈里森一把将报纸扫到地上。
他会让他的议员靠山,把汤普森那条老狗的预算案撕得粉碎。
“嗡——”
他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
哈里森不耐烦地抓起电话。
“什么事?!”
“副主管……”是他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IRS的人……他们又来了。”
“又来?!让他们滚!我没空见那帮会计!”
“不……先生……他们不是来见您的。”秘书的声音更抖了,“他们……他们带着汤普森局长的最高审查令……他们要求……要求调阅您过去五年的所有……车辆使用和报销记录。”
“……”
“……你说什么?”
“车辆使用记录……先生……”
哈里森的脑子“嗡”的一声。
等等。
车辆记录?
哈里森的愤怒瞬间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那帮会计师……他们查老子的车干什么?!
他们查税,查银行账户、房产、情妇的开销……这些都说得通。
但他们查老子的车?!难道他们以为老子用FBI的车去操婊子,忘了报销油费吗?!
但很快,哈里森猛地想起了什么。
那个报纸……“布鲁克林血案”……“L.H.”……
汤普森……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个被他埋得死死的、早该烂在地狱里的名字。
里佐!
毫无征兆的,这个已经快要被他忘掉的名字,兀地闯进他的脑海中。
约翰·里佐,他手下的行动组组长。
哈里森很少去记住那些死人的名字。他这辈子踩过的尸体,比他睡过的婊子还多。太多了。死人就是死人,是数字,是档案柜里发霉的破纸。
但是里佐……不太一样。
里佐是少有的,他不太敢忘掉的名字。
那可不是一笔“咨询费”。也不是他妈的“合作”。
那是谋杀。
是他哈里森亲自伪造了不在场证明、亲自签领了那辆该死的别克、亲自跑了那多出来的八十英里、亲眼看着加洛的人把那个该死的、知道得太多的手下打成筛子!
为此,他还将那个叫戈登的家伙踹出了FBI。
他以为那事早就烂在了布朗克斯的码头上!
可现在……
哈里森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审计!车辆记录!报纸!
这不是什么政治报复!
那帮杂种……那帮IRS的杂种……他们不是在查他的钱!
他们……是在查里佐的命案!!
哈里森彻底慌了。
他被IRS和媒体两面夹击。汤普森那条老狗是想把他往死里整。
他必须反击。他必须堵住所有的窟窿!
他抓起他的私人电话,那部红色的、加密的专线,拨通了“维苏威俱乐部”的号码——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号码现在已经成了“红手帮”的热线。
电话打不通。
妈的!加洛那个意大利蠢猪呢?!
他尝试着换了个号码,打给了“齐马蒂面包房”。
“镀金百合”酒吧,红手的新总部。
戈登正坐在那张属于“屠夫”加洛的红木办公桌后——现在是他的了——擦拭着他的FN FAL。
李昂推门走了进来。
“看看这个。”李昂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热气的影印本扔在桌上。
戈登疑惑地拿起那份文件。
是FBI的车辆签领表。
他的目光扫过日期……扫过签名……最后落在了那个“行驶里程”的数字上。
“八十英里……”
戈登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一把抢过李昂带来的另一份NYPD地图,上面萨姆还贴心地用红线标出了路线。
FBI总部……布朗克斯码头……绕路……回家……
“操……操你妈的……”
戈登的声音沙哑得像在吞玻璃渣。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张纸上。
他的手在发抖。
“哈里森……他……他在现场!!”
这个杂种!这个狗娘养的杂种!他不仅出卖了里佐,他还他妈的亲眼在现场看着里佐被打死!
“齐马蒂面包房”二楼。
“屠夫”加洛也快疯了。
保利那个废物,像条死狗一样跪在他面前,浑身是血,脸上那道口子深可见骨。
就在这时,他桌上的那部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加洛一把抓起电话。
“加洛!!”哈里森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的人被端了,现在IRS那帮杂种正拿着账本在查我的车!!他们在查里佐的案子!!”
加洛一听,火气也上来了。
里佐?IRS?
“你他妈的冲我吼什么?!”加洛也对着电话咆哮,“老子的人也被轰上天了!是那帮爱尔兰杂种干的!他们有重火力!有榴弹发射器!让你们FBI的人查一下,他们哪来的这些玩意儿?”
电话两头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恐怖的沉默。
两个老江湖,在这一瞬间,都他妈的明白了。
这不是两件事。
这是一件事。
是同一个敌人。
一个能同时指挥IRS审计部门,和一支拥有军用榴弹发射器的爱尔兰疯狗部队的……怪物。
“哈里森……”加洛的声音变得冰冷。
“杀了他们。”哈里森的声音沙哑得像魔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杀了那帮爱尔兰人!”
“还有那些IRS的探员!他们一定在背后搞鬼!杀了他们!!”
“你以为我他妈的不想吗?!”
“那就干!今晚!把他们全杀了!”哈里森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否则我们两个都得完蛋!汤普森那条老狗是想把我们一起送上电椅!!”
加洛狠狠地砸下了电话。
他猛地站起来,他那张肥胖的脸变得扭曲。
“罗素!保利!”
“叫上所有人!所有能拿枪的人!”
“去军火库!把所有家伙都带上!汤普森、霰弹枪、手雷!把所有能炸的东西全带上!”
他决定“All In”。他要亲自动手。
他要用吉诺维斯家族的全部力量,在今晚,把红手和那个该死的“IRS”,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IRS纽约分局,十七楼。
李昂回到了“L.H.专项审计小组”的临时办公室。
这地方的空气呛得人难受。
那部黑色的、专门用于“内部”联络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李昂接了起来。
“长官……”是萨姆。
他的声音在发抖,但李昂能听出来,那不是恐惧,是他妈的……兴奋。
这条老鼠,现在也开始享受这种操纵一切的快感了。
“长官……墨菲警探的线人刚传回消息……”萨姆的声音压得极低,“加洛……他疯了!他正在集结他所有的人马!”
萨姆急速地汇报着:“‘手指’罗素和‘铁拳’保利……他把手下能动弹的全都叫上了!至少四十人!六辆车!”
“他们已经从‘齐马蒂面包房’出发了!他们正朝着‘幸运三叶草’那个假狗窝去!”
李昂挂断了电话。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来了。
“All In”。
加洛这个蠢货,他终究只是个屠夫。他以为这是黑帮火并?他以为这是在抢地盘?
他根本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数字。一个在哈里森的“止损表”上、必须被抹掉的数字。
哈里森那条老狗,在被IRS和报纸舆论的双重绞索套住脖子后,终于狗急跳墙了。
他打出了他最后一张牌——让加洛这条疯狗,去干掉那些“该死的IRS探员”,去干掉那帮“爱尔兰杂种”。
可怜的加洛。
哈里森以为这是在“解决问题”。
但他不知道,他这是在把自己的脑袋,连同那些意大利佬,一起送进了李昂早就挖好的“屠宰场”。
四十个人?汤普森冲锋枪?
李昂笑了。
这是一场……“最终审计”,这是一场战争。
他拿起桌上那个黑色的加密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戈登。”
电话那头传来戈登沙哑的声音,很短促:“……我在位置上了。”
“鱼……上钩了。”李昂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四十多条。比我们预想的还肥。”
“……M60已经架好。”
“很好。”李昂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里的天空,正黑得像一块铁。
他看着楼下FBI大楼的方向,那栋楼里,哈里森现在一定正坐在他那昂贵的办公椅上,喝着酒,等着“好消息”。
“告诉‘疯狗’帕特……”
李昂的声音冰冷得像M60的枪管。
“……子弹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