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缺那三千万吗？不，他苹果账户里沉睡的资金远超这个数目。
他真正缺的，是在这个错综复杂、讲究人脉与资历的行业里，一个足够响亮、足够靠谱的合作方招牌。
没有这层护身符，一个新人导演手握巨额资金拍大片，无异于稚子抱金过市，只会引来无数觊觎和麻烦，拍摄、制作、审查、发行，每一步都可能举步维艰。
田壮壮老师的监制是一面艺术旗帜，但还需要一个强大的商业伙伴来震慑牛鬼蛇神。
回到略显清冷的北电校园，陈亮立刻召集了天恩传媒新招募的两位导演系应届毕业生——张桐和李默。
这两人是陈亮从众多应聘者中挑选出来的，功底扎实，有想法，最重要的是有冲劲，还没被行业磨去棱角。
“张桐，李默，”在公司临时租的小办公室里，陈亮指着白板上《你的名字》的分镜草图，“田壮壮老师已经答应出任监制。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是开始前期筹备。张桐，你负责牵头，根据剧本需求，初步拉一个核心团队名单，摄影、美术、服化道，要有想法、肯吃苦的。李默，你带人开始全国堪景，我要那种有湖光山色、有烟火气小镇、又能拍出都市感的地方，资料尽快整理给我。”
“明白，陈总！”张桐和李默难掩兴奋，能参与这样规模的项目，还有田壮壮监制，对他们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记住，低调，扎实。”陈亮叮嘱道，“在我们正式宣布之前，不要对外声张。”
刚过未到，校园里的红灯笼还未完全撤下，一个越洋电话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陈亮摸过床头的摩托罗拉，屏幕上显示着“Mike USA”。
“陈！亲爱的陈！上帝，你绝对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刚一接通，迈克那混杂着美式夸张的英语话就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语气兴奋得几乎要冲破听筒。
“迪士尼！是迪士尼！他们看上了你的《飞屋环游记》！我的天！他们想跟你详谈！尽快！必须尽快来美国！”
陈亮瞬间睡意全无，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猛地一跳。
迪士尼？！《飞屋环游记》！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用无数气球拉着房子飞上天的浪漫故事。这个本子，是他交给迈克注册的众多未来创意之一，也是他颇为喜欢的作品。
“迈克，冷静点。”
陈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说清楚，具体什么情况？哪个部门？谈到哪一步了？”
“是迪士尼本部！开发部和动画部都惊动了！”
迈克激动地语无伦次，“他们好像在内部排查类似创意的版权，结果发现了我们半年前就注册的梗概！他们非常感兴趣，认为这个核心创意——老人用气球实现亡妻梦想，加上小胖墩意外加入的冒险——充满了迪士尼式的魔法和情感！他们想见你，见剧本的原创者！陈，你的机会来了！真正的机会！”
陈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迪士尼主动找上门，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但馅饼怎么吃，能吃到多少，需要好好谋划。
“好，迈克，帮我安排。我尽快办理签证飞过去。”
.......
2005年2月28日，洛杉矶国际机场。
经历了漫长的跨洋飞行，陈亮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走出海关。
接机口，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举着歪歪扭扭中文牌子、上面写着“陈亮”的微胖美籍中年男人，正是电话联系多次却素未谋面的迈克。
“陈！这里！这里！”迈克也认出了他，兴奋地挥舞着牌子迎上来。
他大约四十多岁，穿着花哨的夏威夷衫，戴着墨镜，典型的南加州打扮。
“迈克，终于见面了。”陈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
“哇，陈，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
迈克上下打量着陈亮，啧啧称奇，一边热情地接过他的行李，一边用夹杂着中英文的语句说道。
“走走走，车在外面。你是先回酒店倒时差，还是……”
“直接去迪士尼。”陈亮毫不犹豫地说，眼神清澈，不见丝毫长途旅行的疲惫。
“哇哦！够拼！我喜欢！”
迈克打了个响指，引着陈亮走向他那辆有些年头的雪佛兰轿车。
车子驶上洛杉矶的高速公路，阳光明媚，棕榈树摇曳。
迈克一边开车，一边充当着蹩脚的导游，介绍着沿途的风景，嘴里不停地夸赞陈亮的运气和才华。
“陈，你知道能被迪士尼看上有多难吗？他们眼光毒得很！你的那个《飞屋环游记》，那个用气球带房子飞的想法，简直是……是魔法！我敢打赌，皮克斯那帮家伙要是早看到，肯定会抢破头！”
陈亮微笑着听着，目光投向窗外这座被称为梦想工厂的城市，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没有太多时间感受这座梦幻王国的氛围，在前台的引导下，陈亮两人直接进入了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白人在等候。
经过迈克的介绍，一位是迪士尼集团开发部的高级总经理，詹姆斯.米格；另一位是迪士尼动画工作室的负责人，同样是一位业内资深人士。
“欢迎来到迪士尼，陈先生。”
詹姆斯.米格起身与陈亮握手，态度礼貌而专业，带着大公司高管的矜持，“你的《飞屋环游记》梗概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非常感谢米格先生和迪士尼的赏识。”陈亮不卑不亢地回应。
........
双方落座，简单的寒暄过后，米格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一丝审视。
“陈先生，我们注意到，你在美国编剧工会注册《飞屋环游记》梗概的时间，比我们内部启动类似概念的采风和研究，要早了近半年。这很有趣。”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陈亮，“我们并非怀疑什么，毕竟创意撞车在行业里偶有发生，而且你我相隔万里。这确实让我们对你的原创性和……嗯，前瞻性，感到非常好奇。”
这话说得委婉，潜台词很明显：迪士尼需要确认版权的清晰无误和创意的真正价值。
陈亮从容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到会议室的投影仪上。
“米格先生，动画部的先生，”陈亮的声音平稳而自信，“梗概只是骨架。一个故事是否真正拥有灵魂，要看它的血肉。”
他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飞屋环游记》完整的剧本、详细的分场大纲、主要人物小传、关键场景的概念草图，甚至还包括了几首为电影构思的主题旋律片段。
“这是《飞屋环游记》完整的剧本，以及我们前期做的一些视觉化和听觉化的探索。”
陈亮开始展示，并用地道流利的英语进行讲解，“故事的核心，不仅仅是冒险，更是关于爱、承诺、失去与重新开始的旅程。卡尔和艾丽的爱情故事，用蒙太奇在开头呈现，是整个故事的基石和情感发动机。小罗素的加入，则代表了新生代的好奇心与活力，他与卡尔的关系变化，是影片成长的第二条主线……”
他详细阐述了气球升空的科学逻辑、冒险途中遇到的奇异生物和风景、以及最终卡尔如何放下执念，拥抱新生活的主题升华。
随着陈亮的讲解和展示，米格和动画部负责人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职业化礼貌，逐渐转变为难以掩饰的惊讶和赞赏。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创意点子，是一个已经经过深度开发、结构完整、情感饱满、几乎可以直接进入制作阶段的成熟项目！
“令人印象深刻，陈先生。”
米格率先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你的准备非常充分。这确实是一个充满了迪士尼精神的故事。”
他顿了顿，与动画部负责人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转向陈亮，提出了迪士尼的条件。
“我们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希望买断《飞屋环游记》这个项目，包括剧本、概念设计等所有相关版权。我们愿意出价五百万美元。同时，按照美国编剧工会的规定，我们可以给予你，作为原始编剧，百分之五的票房净利润分红。”
五百万美元！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迈克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拼命给陈亮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答应。
陈亮心中快速盘算。他知道，对于迪士尼这样的巨头，一个新人编剧能拿到这个价格和分红比例，已经算是非常优厚了。
直接卖断，看似省心，但等于将这只未来下金蛋的鸡完全拱手让人。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米格：“米格先生，感谢迪士尼的慷慨出价。这个价格体现了你们的诚意。不过，我有两个额外的条件，如果贵方能够同意，我们立刻就可以签约。”
“哦？请说。”米格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并不意外。
“第一，”陈亮清晰地说道，“我希望迪士尼能以投资方的名义，参与我另一部电影项目——一部真人奇幻爱情片，名为《你的名字》。”
他边说，边将另一份准备好的策划案和剧本摘要推了过去，“不需要迪士尼实际出资，只需要一个迪士尼投资的名义，以及象征性的三百万美元投资额度体现在合同里。这对迪士尼没有任何资金风险。”
米格和动画部负责人接过《你的名字》的策划案，快速浏览起来。
当看到身体互换、彗星灾难、时空恋爱等元素时，两人再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个中国年轻人，脑子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又充满吸引力的点子？
“借名？”
米格微微挑眉，立刻明白了陈亮的意图——这是在借迪士尼的虎皮，为自己的新项目保驾护航。
尤其是在中国乃至亚洲市场，迪士尼的金字招牌含金量极高。
“是的，一个名义上的合作。”
陈亮肯定道，随即抛出一个诱饵，“而且，不瞒二位，这部《你的名字》，我计划先拍摄真人版。如果市场反响良好，我后续还计划将其改编成动画电影。我相信，这个故事同样具备成为优秀动画作品的潜力。”
听到动画电影四个字，动画部负责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他仔细地看着《你的名字》里关于黄昏之时、彗星划破天际等视觉描述，若有所思。
陈亮趁热打铁，说出第二个条件：“第二，关于《飞屋环游记》，我不要五百万美元的买断费。我希望以创意和前期开发入股，获得这部电影最终制作预算的百分之十的投资权。也就是说，迪士尼投入多少制作费，我按百分之十的比例跟投，并享受相应的票房及版权收益分红。”
这个条件让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陈亮没提衍生品和周边，因为知道不可能。迈克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詹姆斯.米格也微微蹙起了眉头，百分之十的投资权，这意味着迪士尼不仅要分享核心创意，还要在未来的利润中分一杯不小的羹给这个年轻人。
“陈先生，你的条件……很大胆。”
艾格缓缓说道，“百分之十的投资权，这超出了我们通常对待外部编剧的范畴。”
“艾格先生，”陈亮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充满了对自己创意的绝对自信，“《飞屋环游记》的价值，远不止五百万。我坚信它将成为一部经典。我选择投资，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相信这个故事的成功。这不仅是生意，更是我对自身创意的承诺。至于《你的名字》的借名，对迪士尼而言是零成本，却能收获一个潜在优质IP的优先合作权，以及拓展在华语市场影响力的机会；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陈亮的话，条理清晰，自信满满，既表达了对自身价值的坚持，又点明了给迪士尼带来的好处。
詹姆斯.米格与动画部负责人再次低声商议了许久。
米格抬起头，看向陈亮，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先生，你是个非常特别的谈判对手。你的自信和对创见的执着，让我们印象深刻。好吧，你的条件……我们原则上同意。欢迎加入《飞屋环游记》的冒险，也预祝你的《你的名字》能够成功。”
“合作愉快，米格先生！”陈亮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
走出迪士尼总部大楼，加州的阳光似乎格外灿烂。
迈克激动地语无伦次，不停地拍着陈亮的肩膀：“陈！你做到了！你竟然从迪士尼嘴里抢下了一块肉！百分之十的投资权！上帝！你真是个天才！”
陈亮看着远处迪士尼乐园的童话城堡尖顶，脸上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
有了迪士尼这块投资方的金字招牌，《你的名字》必将价值提高，说不定自己都不要掏几个钱。